瞧着方應物很有信心的模樣,張侍郎宛如古井無波的内心也忍不住蕩起了一絲微瀾。淡定歸淡定,看得開歸看得開,但若機會上位,誰又傻得要拒絕?所以又問道:“你說該當如何?”
方應物便答道:“按照正常路數,兵部尚書是需要通過廷推罷,那你總要表現出積極性來,叫别人都知道你也想做尚書。不然别人以為你沒有心思争奪,那誰還有閑心推薦你?
如今兵部尚書位置虛懸,部務應該都由你這個左侍郎署理,那你就拿出坐堂官的架勢來,大張旗鼓一些,高調一些,讓所有人都明白,你是兵部尚書的重要候選人!無論按什麼規矩來,兵部尚書備選也繞不開你這個左侍郎。然後......”
此後張侍郎便按照方應物的交待,在兵部大動幹戈、殺伐果斷,一時間很是引人矚目。
同時如同父親方清之、李大中丞、張侍郎所警告的,忽然出現了一批狠狠彈劾方應物的奏疏,所談果然都是擅殺營官的事情。
/其中比較惹人注意的就是永平伯安小伯爺的奏疏了,至于被人注意的原因大家都懂得,誰叫方應物是安小伯爺的苦主。甚至可以說,京師之虎的威名,就是先踩着安小伯爺豎起來的。
著名不學無術的安小伯爺不知道是找了誰潤筆,奏疏倒也氣勢淩厲:“臣家世代從軍掌兵,曉得軍士自有軍法處置!方應物并非軍中長官,又無朝廷便宜行事敕書。卻敢擅自行軍法!臣以為,方應物該當問罪!”
其他奏疏的意思大同小異。方應物也懶得一一詳細關注,隻是看了看奏疏作者名字而已。這個時候能蹦出來彈劾他這方青天的。絕對都是心懷敵意之輩,一個個都要記在黑名單上,作為以後的重點提防對象。
但也有為方應物說話的,比如暫時署理兵部事務的左侍郎張鵬張大人也上疏談論此事,他的意見隻有兩點:
第一,行軍法是特殊事務,合不合适隻有兵部有資格發言,其他人胡亂置喙,實在是不知所謂!
第二。方應物受朝廷之命督工水務,服役軍士等若受其提督,那麼方應物自然獲得臨機專斷之權,以軍法治罪并無不當。借此抨擊方應物,實在是無事生非!
張侍郎的言論,堪稱是霸氣四溢,甚至是隐隐超出了兵部尚書的霸氣,這叫朝廷諸公頓時大為震動。震動的不是張侍郎的言論内容,而是張侍郎表達出來的态度。
一個能做到侍郎的人。表态絕對不會是無的放矢的,其中蘊含着什麼意味,很需要大家仔細揣摩哪!
作為被彈劾對象,被安小伯爺之流罵成酷吏的方青天卻沒有絲毫異常舉動。他該上衙上衙。該審案審案,該吃就吃該睡就睡,既沒有上疏自辯。也沒有誠恐惶恐的擺出閉門待罪姿态,更沒有串聯同道反擊。
一切看起來宛如平時。是很正常的樣子。但明眼人都知道,在這個局面下。最正常的樣子反而是最不正常的......也有人解釋說,有兵部少司馬力挺,方應物當然樂得輕松,難道他話語權還能比兵部侍郎更大?
閑話不提,卻說在這個時節,有一支隊伍從西直門緩緩地入了城,帶頭之人身穿七品官袍,三四十歲年紀。如果有宛平縣縣衙的公人在此,一定認得出來,這位官員不是别人,正是宛平縣的錢縣丞。
說起來錢縣丞也是個可憐人,遇到了強勢無比眼睛裡不揉沙子的知縣,才做了點小動作,便被知縣硬是安排了督運饷銀到大同邊鎮的差事。堂堂一個七品京縣縣丞,頓時成了差役頭子,餐風露宿一路辛苦不許贅言。
看着繁花似錦的京城街頭,錢縣丞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一路不知吃了多少沙子,可算平安無事回來了!
與錢縣丞同行的征發民夫約莫有數十人,錢縣丞便在城門口擺了擺手,吩咐道:“老爺我體諒你們,都在這裡散了回家罷!”
如此千恩萬謝的離去,隻剩了七八個衙役,另外還有四個與錢縣丞同行的閑雜人。
這四個閑雜人,一個是俊秀小公子模樣,一個是貼身侍女,還有兩個護衛诨号是牛頭馬面。
錢縣丞把饷銀送到大同鎮時,鎮守太監府便發下話來,委托錢縣丞回程時,帶上這四個人一路同行,畢竟人多安全。
大同的鎮守太監可是赫赫有名的汪直,錢縣丞焉敢不從?隻得帶了這四個一路返京。
錢縣丞和衙役自然是回縣衙去,那四個人還在跟随着,不過錢縣丞并沒有多說什麼,他又管不了别人。
一行十來個人便沿着大道走到縣衙前街,忽然有衙役“咦”了一聲,指着縣衙斜對面道:“我們這段時間不在,變化倒是不小。”
錢縣丞心事重重,聞言擡起眼皮子看去,卻見縣衙門口對面一處地方挂起了酒店的招子,門面裝飾煥然一新,顯然是新開張的鋪子。
“走!先去吃飽喝足了再回縣衙!”錢縣丞發話道。他在外面吃苦時,想着早點回縣衙。但現在離縣衙進了,卻又産生點類似于近鄉情怯的感覺。
回了縣衙,以後怎麼面對方知縣?如果方知縣繼續給自己苦頭吃,自己該怎麼辦?
想起這些,錢縣丞就忍不住心亂如麻,看到有個不錯的酒店,便想着先喝幾杯酒緩緩心情,然後再回鹹陽。
衆衙役一路上不是吃糠咽菜也差不多,聽到這句自然歡欣雀躍、無有不從,簇擁着錢縣丞去那酒店。從大同一路尾随到此的那四個人,也跟着去了。
進了大堂,衆人忍不住眼前一亮,卻不是因為大堂内裝飾有什麼特點,而是在旁邊櫃台後面有個妖娆小婦人。隻見生得眉如柳葉面似桃花,夾身襖子水蛇腰,實在賞心悅目的很。
衆人忍不住暗暗喝彩一聲,錢縣丞忍不住問道:“能在縣衙對面開酒店,那絕不是外人,敢問小娘子是縣衙裡哪家的親眷?”
那女掌櫃揚起帕子捂着嘴笑道:“這位老爺說笑了,奴家與縣衙可是非親非故,想高攀也高攀不上呢!”
“那你這嬌滴滴的小娘子怎能在這裡開店,不怕被公人們吃了麼?”旁邊有别人搭話調笑道。
女掌櫃伸出青蔥手指,點了點人答道:“你這個差爺可是不安好心哩,當然縣衙裡有老爺幫奴家管着你們這些黑心腸了!”
錢縣丞和身旁的公門衙役都不傻,立刻聽出隐含的言外之詞了,這豔福絕對是那個誰的......
他們身後的小公子聞言皺起眉頭,重重的冷哼一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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