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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3孤男寡女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3522 2024-01-31 01:10

  沈哲子聽到這話,心内便是一奇。這莊園内最尊貴者便是東海王,已經坐在殿中,又有貴人相請?

  沈哲子下意識想到莫非是西陽王司馬羕這種宗室長者?單獨邀請自己又是為何?

  那侍女雲脂原本話極多,這會兒卻惜字如金,絕不多言,隻言道去了便會知曉。

  沈哲子略一沉吟,便決定去一次也無妨。無論對方是誰,既然在東海王莊園内相請見面,應不至于有什麼惡意。況且這殿上仍是杯觥交錯,宴飲正酣,沈哲子再待在這裡實在有些無聊,于是他便對庾條耳語幾句,然後順勢起身,退出宴席。

  庾條見沈哲子離席,倒是打算起身相随,隻是侍女雲脂卻低語道:“貴人隻是邀請沈郎君一人,還望庾君見諒。”

  “庾君且在席上安坐,稍後殿外再見。”

  沈哲子擺擺手示意庾條不必如此,然後便與侍女雲脂自側廊行出大殿。按照今天這個氣氛态勢,若真是司馬家宗王相請,應是與備選帝婿一事有關。沈哲子倒不寄望借這些宗室成事,但若太過不近人情,這些家夥壞人好事也是個中好手。

  此時天色已經漸漸黑了,一行出殿中,沈哲子便看到莊園内竹棚另一側已是燈火通明,歡歌笑語、琴瑟和鳴之聲不絕于耳,氣氛較之殿中還要更熱烈幾分。時人别的本領或許有缺,但自娛自樂卻各有手段能得意趣,并不因沒能成為東海王座上賓客而怅然若失,郁郁寡歡。

  沈哲子不免有些擔心自己那些随員,便問了一聲。那雲脂隻是言道王府自有妥善安排,不須沈哲子操心,語調有些低沉,全然不似午間時那麼話痨活潑。

  見這少女如此模樣,沈哲子不免有些好奇,便笑問道:“雲脂娘子可是心有煩擾?若是方便告知,我倒樂意為你開解一二。”

  雲脂聽到這話,神态更顯憂苦,幾番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沒忍住歎息道:“婢子言多引咎,豈敢再多言,以後身入……唉,這都是我自己心結,實在不能絮叨壞了郎君興緻。”

  聽她這麼說,沈哲子倒也不方便再追問。他雖然頗欣賞這少女人前不怯的口才,但也實在不方便過于幹涉旁人私事。

  一路再無話,那侍女雲脂引着沈哲子在園内穿梭,前行不久,便到了一座小樓前。沈哲子站在門口,下意識往兩側望了望,這附近巡邏遊弋的甲士比旁處都要多一些,可見樓内人身份應是不凡。

  小樓正廳内擺設極簡單,幾方坐具案幾,一面屏風橫在主座前,因光線幽暗,看不清楚内中情形。

  侍女雲脂将沈哲子引入座中,然後便悄然退下。沈哲子往那屏風望一眼,能聽到後方略有輕微喘息聲,除此之外卻無旁的聲響。對方既不開口介紹自己的身份,也不交談寒暄,似是打定主意故弄玄虛。

  這倒讓沈哲子有些猜不透對方究竟在打什麼玄機,于席中對着那屏風拱拱手,問道:“吳興沈哲子應邀而來,未知貴人有何見教?”

  他話音一落,便聽到屏風後方隐有衣袂摩擦之聲,又等了片刻,仍不聞人語之聲。沈哲子心裡便漸漸有些不耐煩,于席上長身而起,緩緩行向那屏風,要看看是什麼人存心在耍自己。

  可是當他将要行到屏風前時,突然一個清脆略帶稚音的女聲自屏風後響起:“沈哲子,你可知罪?”

  聽到這聲音,沈哲子便是一愣。這女聲稚氣濃厚不似成人,語調略有傲慢直接亦不似自家侍女瓜兒那種小意溫婉,應是慣于頤指氣使的語氣。再聯想諸多,沈哲子腦海中便有一個答案呼之欲出,難道這屏風後乃是自己必欲娶之的那個興男公主?

  隻是這話又是什麼意思?他又有什麼罪狀值得對方逾越禮數相請而面斥?

  心内諸多念頭湧起,沈哲子反倒有些拿不定主意,便蓦地往前一沖,先要看清楚對方究竟是不是興男公主。可是當他頭顱探出屏風時,眼前一幕卻讓他大驚失色。

  屏風後一個作男裝打扮的嬌俏女童站在那裡,模樣之類尚不在沈哲子注意範圍内,最讓他心驚的是這女童手中正引弓待發,寒芒流轉的箭鋒恰好指住自己所在的方位!

  這是一見面就要謀殺親夫的節奏?沈哲子心内大汗,忙不疊抽身回來,真怕這丫頭一時手滑把箭射出。他退至屏風前有些尴尬的再退幾步,拱手有禮道:“小民不知公主于此,失禮唐突,還望公主見諒。”

  “你識得我?”

  屏風後興男公主略顯詫異道,繼而緩緩自屏風後行出,隻是手中弓箭仍然遙遙指着沈哲子,冷笑道:“我問你知不知罪,你還沒有答我!”

  被個小丫頭用兇器脅迫,沈哲子心内略有惱意,語調便有幾分生硬:“小民未知罪在何處,公主持弓引箭,遙指于人,這不是該有的禮節。若無旁的見教,小民便告退了。”

  能在此地見到興男公主,于他而言确實是個意外之喜,小丫頭雖然沒有長開,但眉眼五官确是玲珑精緻,這讓他心内略定,頗感欣慰。隻是眼下這場景卻不符合他的想象,他倒不打算就此離去,隻是被人用兇器指住總不是一件愉快體驗。

  原本他慣帶了佩劍,隻因要入殿見東海王解下來交給劉猛,如今已是手無寸鐵。現在敵強我弱,哪怕要振夫綱,眼下也不是個好機會。于是他便慢慢後退,先去門外找幾個幫手再說。

  “你再動一步,我就要射你的腿!”

  興男公主卻不打算放過沈哲子,一邊持着弓一邊慢慢靠近過來,口中說道:“你不知道自己罪在何處,那我就告訴你!”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同我之間已經不清白,這難道不是一樁大罪?你逃啊,不管逃到哪裡都難脫罪!”

  聽到這個神邏輯,沈哲子頓有耳目一新之感,他不過在這廳中坐了片刻,與這丫頭之間便已經不清白了?他倒是想來點不清白的,可是眼下這狀态,還有彼此的年紀,又能不清白到哪裡去?這丫頭腦回路如此别緻來污蔑自己,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見沈哲子神态略顯僵硬,興男公主嘴角微微一揚,似是頗為得意自己的布置。她收起弓箭來一指旁邊座席:“你安分些坐在這裡!”

  見這丫頭收起弓箭,沈哲子心内略定,他實在拿不準這丫頭究竟在想什麼,但對方既然擺出要談一談的姿态,他心内倒也不憷,于是便又移步走回座位去坐定。

  興男公主也不去别處,就立在了沈哲子的面前,垂首望着他說道:“你既然進了樓内來,這裡又無旁人,發生什麼便說不清楚。想要自己安穩無事,你就要聽我的去做。”

  “倒要請問,公主有何吩咐?”沈哲子忍着笑意問道,小丫頭這計策雖然拙劣,态度卻是極為鄭重,他确有幾分好奇對方有何想法。

  “你從吳興來都中,為的何事倒也不用我多說。”

  興男公主雖然年紀不大,性格又強勢,言道此事終究有些羞赧,因而言辭含糊略過,繼而又指着沈哲子說道:“我要你答應我,無論如何自己都要被選中!”

  沈哲子聽到這話,眸子頓時一凝,心中驚訝溢于言表,繼而明白了一個事實,自己是被這小丫頭給強撩了。

  興男公主說出這話,已是鼓起了不小的勇氣,她見沈哲子遲遲不語,心中羞意漸漸轉為惱怒,繼而手中小弓又再擡起來:“你是不願答應了?好得很,我現在便射死了你,保住我自己的清白!”

  “我……”

  沈哲子哪怕自負辯才無雙,這會兒亦不知該如何作答,實在是這丫頭言行大異于他的認知。待見那弓即将又被拉滿,才連忙說道:“小民不敢想能得公主青眼賞識,受寵若驚,必不辜負公主所托!”

  聽到這話,興男公主繃緊的小臉才漸漸緩和下來,她将小弓丢在案幾上,自己則坐在了沈哲子旁邊的座席中。這時候沈哲子才看到那張弓依稀有些眼熟,繼而想起來不正是老爹入都時攜帶禮貨中的一件?一有這個發現,他心内頓生懊惱,有種挖坑自跳的感覺。

  “我倒不是非要去你家中住,隻不過你是父皇心許的人,若是不能勝過旁人,那是有辱君顔!”

  聽到小丫頭一本正經的矯飾,沈哲子深以為然,連連點頭,不動聲色的往前挪了一挪,保證自己距離那張小弓更近,這樣心裡覺得安全一些。

  見沈哲子神态也是端正,興男公主心裡才滿意一些,又說道:“你連深公大法師都能駁倒,要勝過旁的人自然也簡單。但若是你不能勝出,我就要把今天的事情道出來,看你還有面目立于世上!”

  “盡力而為,必能功成!請公主放心!”

  沈哲子大義凜然道,倒不覺得小丫頭強要嫁給自己的心思有多突兀,畢竟他就是這麼優秀的一個人,錐處囊中,脫穎而出,全靠同輩的襯托啊!

  興男公主看一眼暗爽的沈哲子,神态卻有幾分不滿:“你那是什麼樣子?真讨厭!唉,我同你之間,本來都不相熟。可是已經沒有旁的可選,隻能請你過來一次。這次你幫了我,以後我自然會報答你。”

  沈哲子聽到這話,心内頓時有種搶到小弓射這丫頭一次的沖動,實在太不顧及旁人感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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