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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61塵埃落定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3444 2024-01-31 01:10

  “我知維周你素來坐言起行,有應必果,能托以大事!但還是沒想到,居然這麼快就有了回響!”

  殿内,皇太後滿臉振奮之色,幾有坐卧不定的姿态,而望向沈哲子的眼神則充滿了贊賞:“沒想到,實在是沒想到!維周你居然這麼快就在賊宗鄉裡有所布置,且能有所斬獲!我真是、真是所托得人!佳婿如此,實在無憂!”

  沈哲子入見這不長的時間裡,類似贊賞之語聽過不止一遍,可見皇太後心情之振奮。見此狀,他也并不多作解釋王興之的死隻是一樁意外,由得皇太後這麼誤會着,對其複仇之心也是一種舒緩。

  “不過,王門豚兒慘遭殺戮,維周這裡應該也是麻煩不小吧?烏衣巷裡多有肅殺,近來我也有聞。即便不以匡正公論,單就門戶之私,維周你矢志銜恨,不忘舊仇,我就絕不會坐望你孤身應敵!兩個孩兒尚是弱小不堪使用,但父仇在前,他們也不能置身事外!維周你要有什麼需要,盡管開口!”

  講起舊怨,皇太後又忍不住眼眶一紅,可見不能釋懷。

  “關于仇事,臣早先已有所論,頑疾就緩,不應操之過急。王處明大逆,今日收其子侄,不過稍補前債。也請母後一定要稍安勿躁,恭順天道者,天道有助。世間橫逆,或得一時猖獗,久則必衰!無論是王門,還是羯奴!臣所受先帝恩重,此生矢志滌蕩寰宇,還鼎故國,初心始終不忘!”

  沈哲子深知局勢權衡之類皇太後既聽不懂,也不感興趣,所以也是常備雞血随時噴灑。

  待見皇太後神色更顯振奮,他便又轉言道當下的境況,笑語道:“至于麻煩,有是有的。畢竟王門中朝舊勳人望俱是崇高,過江來又曾半掌東南,分禦鼎器。但如今也算是雲開霁出,或還尚有一二首尾,但所害已經不大,不足介懷。”

  皇太後聽到這話,更加笑逐顔開:“王門痛失嫡子,徒自擺出浩大聲勢,結果卻波瀾不興,怨望我佳婿緩步邁過,原來其家也是門庭早朽,虛名徒負,當年盛況不再,要為後起避讓一席!”

  聽到皇太後這感慨,沈哲子眸子也是忍不住一亮。這就是他今次寸步不讓的最大收獲!就連皇太後這麼一個缺乏政治智慧的人都能意識到的問題,時人但凡有一二智計,怎麼可能會想不到!

  可以說,在沈家崛起的道路上,這一次意外是王氏最後一次遏止沈家上升空間的機會,錯過之後便不可再追,不隻影響會有漲消,這個結果落在時局中每一個人眼裡,各自也都會生出利害的判斷和權衡!

  時局中絕大多數人,其實對于波瀾之下那暗潮的碰撞都很難有一個清晰的認識,隻能通過眼見的蛛絲馬迹來判斷未來時局的走向。烏衣巷裡陡然劍拔弩張,氣氛讓人不寒而栗,可是在僵持了大半個月後,一切卻又悄無聲息的歸于平淡。

  與事者雙方,都沒有站出來做什麼明确的解釋,但在應該知道的那些人裡,已經不再有秘密。而作為旁觀者看來,則就是又有門戶站出來挑釁王氏權威,結果則是安然無損!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都中複又歸于平淡,一切回到了原本的正軌上。台中雖然沒有王導主持,但也是各司其職,井然有序。

  建康城的營建也在繼續,雖然因為冬季到來難于動土,許多工事都不得不擱置下來。但經過大半年的營建,原本沈哲子那不切實際的構想,卻已經有小半得到落實。原本繁榮但沒有條理的長幹裡,已經被規劃整齊的街坊所取代,民衆們也在分批逐次的遷入新居。

  都内博弈已是如此,都外的消息也陸續傳來。關于江州那裡的動态,無疑得到時人的關注,王舒陳兵鄱陽,而後又匆匆歸鎮。哪怕是不明内情的人看來,琅琊王氏針對吳興沈氏的這一次狙擊是徹底以失敗告終。

  趕在入冬前的最後一次汛期,又有一批南人攜帶着大量的資貨北上,都南小丹陽便成了更加名副其實的小餘杭。諸多吳人的貨棧拔地而起,喧鬧的吳中俚語哪怕在都内都能聽到。進仕當學洛生詠,治家應曉吳人聲,這已經漸漸成為了當下一個共識。

  褚翜接棒之後,沈哲子也就閑了下來。因為王導還沒有歸台處理事務,也沒有表态要如何處置沈哲子的職位問題,于是沈哲子也就當放了一個大假。

  這一場亂事讓都中人心向背都有了一個大的變化,公主府裡可謂每天都賓客盈門。沈哲子雖然不是什麼光明偉岸的人,但起碼的自覺還是有的,對面鄰居尚在挂喪舉哀,他這裡也實在不宜大宴賓客,夜夜笙歌。于是索性便離了城,入鄉避寒。

  都内的喧鬧卻并沒有因為沈哲子的離開而平息,首先是晉陵太守、留守京府的劉超被召回,以光祿大夫而錄尚書事,同時兼任琅琊王師,代替辭官歸鄉的陸晔。但是蔡谟出任京府的動議卻流産,甚至就連五兵尚書都被人所取代,單任侍中。

  緊接着更重磅的消息則是丹陽尹褚翜出任中書監,與太保分掌中書。大尚書鐘雅轉任光祿勳,執掌禁中。

  沈哲子如今雖然已經抽身于外,但也能感受到這一刀一刀割下來王導的肉疼。原本豫州人家因為庾亮的去世而變成一盤散沙,結果因為抓住這個機會,不隻喪失的故土完全收回,而且還略有進益。

  因為王興之的意外身死,到現在這一場鬧劇可以說是将要塵埃落定。沈哲子得了面子,褚翜等豫州人家得了裡子,而青徐人家則是表裡俱失,再也不複一家獨大的局面。

  沈哲子心内雖然不乏感慨,但也不得不說這是時局發展必然要跨過去的一個進步。每個人在時局中都有必須要扮演的角色,和不容推卻的責任,誠然王導等青徐僑門是首倡南渡,也是多賴他們的努力,江東這個局面沒有分崩離析。但可以說他們的曆史使命已經到此為止,已經從原本對時局的鞏固轉為局勢進步的阻礙。

  如今的江東,需要走的道路是南北通力合作,進望江北,以待變時。

  褚季野那裡給了沈哲子回話,他家并不反感與帝宗結親,但也并不強求,語氣中似乎是将此交付于緣分。

  對于褚季野這說法,沈哲子倒也能理解。褚氏這一次可謂是大豐收,且不說褚翜縱身一躍入了鳳凰池,就連褚季野也是在積極準備謀求一個郡治。

  如此長足的進展,需要一段時間來消化鞏固,短期内應該是沒有大的進望。而且與琅琊王結親,也并不是政治上不可或缺的助力。總之就是,成則可喜,不成也不可惜。

  沈哲子也不是窮極無聊,熱衷于為人保媒拉纖,一時敷衍罷了,得了褚季野的回信後便回應一聲他這承諾一直有效,轉頭則就抛在了腦後。

  都内赢了這一場,沈哲子回想起來也是不乏後怕。這世上本來就沒有笃定必勝之戰,更何況兩家相比,沈氏的天然缺陷擺在那裡。如果這一次被青徐人家鉗制住,雖不至于大敗虧輸,最起碼沈家在都内的諸多布置也會遭受重創,勢必會影響到未來一兩年内沈哲子的北伐之想。

  但世上也沒有不戰自退的道理,人行到一定地位,必要的姿态,必要的擔當,如果關鍵時刻拿不出來,那麼人心就散了,隊伍不好帶。

  當然這一次也不能說是大競全功,因為褚翜的意外插手,讓這場角力提前結束。但這也未必不是好事,今次王導敗就敗在太想要一個體面,想要遮醜。如果真的橫下心來,勝負難料。但話又說回來,假使王導真的不顧家醜,就算是勝了那也是殘勝,甚至于接受勝利果實的都未必是他王家,而是青徐其他門戶。

  事情既然已經過去,沈哲子也就不再多想,旋即烏江那裡又有好消息傳來。韓晃派人送來了一批新進打制成的軍械,算是這大半年來努力成果的一個展示。

  三尺長鋒,劍脊勻稱厚實,尖刃鋒芒銳利,陽光下展示,閃爍着精打百鍛的鋼紋,還有刃口處淬火之後讓人不寒而栗的寒芒。雖然算不上什麼絕世神兵,但沈哲子仍是愛不釋手,因為這種檔次的百鍛利刃,最起碼在明年上半年就可以達到量産的程度!

  如今的烏江封國裡,所聚已經有萬數人丁,當然這麼多人力不可能都算作沈哲子的封國之民,不過是因為庾怿在那裡,取一個折中之法。這萬數人丁,其中過半都是完全脫産的冶鑄工匠,雖然在技法方面熟練與否尚有參差,但因為沈哲子一開始采用的就是流水線的作業,效率要遠遠高于單一工匠從頭到尾的操作。

  技藝方面尚是其次,最根本的還是冶鐵産量。如今烏江那裡已經積攢了三萬多斤鐵,單獨來看這個數字并不大,也匹配不上沈哲子的雄心。但要知道烏江是從無到有的建設,各種基建之外尚能保持這樣的産量,已經算是很不錯。

  當明年之後一切步上正軌,産量将會有所飙升,十萬、二十萬乃至于三十萬斤的年産量,并非遙不可期。到了那時候,烏江将會成為江東名副其實的軍工大本營!

  在都外莊園居住幾日,陶侃的孫子陶弘登門前來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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