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敵軍戰将的身份,張豺不免略有訝異,同時也有幾分釋然。平陽郭誦在北地雖然不是什麼大譽名士,但也絕非寂寂無名之徒,國中近年鵲起的戰将們或是不聞其人,但張豺對于郭誦的名聲卻并不陌生。
張豺本是王浚部将,後來率部投降趙主石勒。當郭誦在陽翟以少勝多,大破石生時,張豺尚是奴部中一名不得志的尋常将領,因而彼此倒無正式對陣的機會。但是對于郭誦的勇武善戰,張豺也是多有耳聞。
此前雖然也知郭誦如今正在淮南軍中得用,但張豺卻沒想到第一戰此人便親自下陣厮殺。不過得知他所部是被郭誦殺退,張豺心裡才安心些許。
河東王石生雖然不及中山王遠甚,但也是宗王掌兵,坐鎮一方,甚至連河東王都敗在郭誦手中,而他所部這一次沖陣還不能稱之為敗,隻能說是兩敗俱傷,而且還是在敵軍占據天時地利的情況下。這樣一份戰果,倒也足以交代過去。
所以,張豺親自歸營去彙報郭誦的身份,同時也是想借機稍作試探請示,是否今日就此稍作罷戰。由于郭誦率衆勇殺一通,緻使他所部人馬退避整陣,雙方已經不再是膠着纏鬥狀态,郭誦已經可以随時引部退回營壘,換以新銳之師繼續對陣。
即便他所部人馬再硬着頭皮沖上,難免又要落入開戰伊始的那種節奏,還不知要付出怎樣巨大的傷亡。張豺是真的心疼,實在不忍再将這些精銳士卒性命消耗于此。要知道,這些兵衆乃是他功業立身根本,而對面則是多年前便已經名動中原的悍将。而進攻穎口還是淮南一戰的首陣,若他所部精銳大量折損于此,後續戰事自然再難有所建功獵獲。
其實已經不需要張豺再親自歸營彙報,石虎所在距離戰場本就并不太遠,也早已經聽到對面淮南晉軍叫嚷之聲,臉色已經陰冷到了極點。
當張豺行到近前時,看到中山王面目如此不善,根本不敢再提罷戰之事,隻是簡單的彙報了一下敵将郭誦的身份。
“我道何人如此兇惡,原來是早年驚遁伧徒郭誦。往年他事于李矩,頑立河洛屢抗王命,河東王奉命督讨,結果卻為此賊險敗。及至我率部擊出,賊衆卻已驚懼遁逃,不能親執洗此家辱,可謂小憾。”
默然片刻後,石虎才冷哼一聲言起舊事,言中對河東王石生的敗績不乏輕蔑。而旁側晉、胡衆将聞聲後,也都紛紛開口,盛贊中山王威武無雙,以緻賊衆畏戰潛逃。
聽到衆人諸多阿谀之聲,石虎臉色才略有好轉,繼而便擡手指向對面戰陣,冷笑道:“此人既有薄名,本也是中原之地一壯武匹夫,倉皇南逃,江東乏将,自然也多受眷顧。初陣小戰,便将賊之大将逼出,可知南賊将有技窮。往年賊尚可逃,使我遺憾。今日大軍集此已成困勢,何人能夠破陣擒賊,自有名爵厚賞!”
說着,他又眼望向略有惴惴不安、垂手立于前的張豺,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初戰便将賊衆逼迫至此,你也算是略有小功,且引所部暫退休整,給其餘将士騰出竟功路途。”
張豺聽到這話,心内喜憂參半,喜的是中山王尚算體恤親信,總算不必再将部衆人命消耗于此。憂的則是戰鬥達成如此膠着慘烈模樣,并無勢如破竹之強勢,還是引起了中山王的不滿,直接将他閃出了圍攻穎口一戰。
張豺心情忐忑,應聲退下,歸于前陣開始集結部屬。同時戰場後方,又有幾名将領在中山王座前得令,飛奔而下集結部衆準備開始第二輪的進攻。
其實在觀戰半日後,石虎心内也是略有遲疑,察覺到眼下針對穎口發動攻勢略有草率。穎口這樣局促的地理環境,加之水道控制根本不在自己手上,令得大軍人多勢衆的優勢完全發揮不出來。而且淮南軍的頑抗程度也超出了他的預估,讓他有一腳踢在了石頭上的感覺。
但石虎有此決定,自然也是有其考量,絕不隻是簡單的所謂六月約期之戰。他今次南來,對手并不在南,而是在國中。關中的石生,以及東面的郭敖并石堪,乃至于盟友桃豹,都可謂是他的競争對手。
今次用事于南,他雖然是名義上的統帥,但是戰線跨度如此之大,各路人馬不乏積怨深厚,他也不能做到一言以決斷。而且在各方戰場上,相對而言他所面對的淮南乃是南人最為軟弱的軍鎮,如果還不能收以速戰速決之功,可想而知餘者會如何目他。如果要日久相持,即便是最終拿下了淮南,也完全收取不到震懾立威之效。
所以,他需要先人一步,盡快拿下穎口,順勢擊破壽春,搶先一步立足于淮中,才能對左右戰場施加以足夠的影響。所以,無論淮南敵衆頑抗與否,穎口是否能夠輕易拿下,都不足影響到石虎的決定。他就是要以最快速度、不計代價的拿下穎口,打通舟船南來的通道,水陸并濟,圍攻壽春!
奴軍這裡後撤整頓陣型的同時,前陣之淮南軍也終于松了一口氣。原本被斬斷的浮橋再次被連接起來,胡潤所率後繼兵衆湧入戰線之中,将郭誦等久戰疲軍接應回來,同時又抓緊時間将被摧毀的防禦設施再次構架起來,但卻還來不及收撿袍澤屍首骸骨,奴軍已經卷土重來,數個超過千人的大陣重集于戰線之前,攻勢較之此前有過之而無不及。
于是在停頓了不足半個時辰之後,慘烈的戰鬥再次打響。淮南軍受了此前的教訓,不敢再有留力,弓弩箭矢暴雨一般往陣前傾瀉潑灑。
而奴軍方面,由于此前接連數道壕溝都被推平填滿,前半陣已經沒有阻礙,所以這一次也動用了大型的雲梯、箭塔并盾車。前陣俱有力士重盾高舉,往往需要數人齊齊施力,才能頂得住那些蓄力飽滿的箭矢沖擊。一旦有厚盾受箭太多而被擊碎,那麼盾牌阻擋之後的兵衆們便瞬間撲倒一線!
郭誦雖然退入後陣,但也并未返回營壘,隻是命人取水沖刷掉滿身的血漿,仍在營前掠陣,調集兵衆馳援各處告急之戰線。
沈哲子原本正在江面遊弋,得知郭誦親自入陣厮殺,心内也是緊張,當即便換乘輕舟入營。待見郭誦退回,便在兵衆簇擁下自營内行出,命人送來一副幹淨清爽的輕甲幫郭誦換上,這才說道:“郭侯骁勇,乃我淮南軍民士氣所仰,還是要善愛此身,重在穩鎮調度。類似此前惡陣,即便守之穎口,但卻失之郭侯,雖守無功,雖勝無喜啊!”
郭誦也知此前陣前小有異變,他便以鎮将輕出,是有一些沖動,此時聽到沈哲子這麼說,便也點頭認錯,但還是歎息道:“奴勢尤烈預期,此前陷身陣中,俱我淮南壯士。若是盡沒于外,則将士難免會生畏怯内縮之心。狹壘不可久恃,還是要力求野中挫傷奴鋒。”
“臨敵應變調度,既已盡付郭侯,當由郭侯自決。我雖身在于此,但也隻是一介看客。”
沈哲子隻是表達了對郭誦的重視,倒也并非橫加指摘給其增加更多壓力。再轉頭看到前陣厮殺之激烈,眉頭也是深深蹙起。
于他而言,自然是希望能夠将奴兵長久的阻攔在穎口之外。大軍久頓則必殃,面對強勢且數倍于己的敵人,妄求正面戰場擊破乃是最下乘的做法。正面戰場的勝負,雖然是戰争中極為重要的一環,但也絕非全部。
目标越大,所要承受的進攻便也越多,且來自方方面面。沈哲子雖然不是什麼稀世名将,但也明白這個道理。
以孤少之兵卒,來迎擊勢大之賊衆,對淮南軍而言無疑是最為不利的局面。尤其是明知如今羯國内外俱是矛盾重重,所以淮南軍此戰勝機所在,絕不是在于正面戰場上消滅掉多少對手,而是穩守固防,将戰争節奏轉為長久對峙、彼此消耗,等待和争取變數與轉機。
但眼望奴兵洶湧之攻勢,很顯然石虎是不會按照這個節奏來。這也不免讓沈哲子憂心忡忡,很有可能此前穩守于淮的戰争目标将無法完成,需要及時做出應對方案以調整應急。
激烈的戰鬥在穎口附近這一片狹窄地域上從白天持續到黑夜,雖然直到入夜,奴軍都未抵臨穎口營壘下。但在這一整天的防禦戰中,淮南軍之消耗也是驚人。單單戰前厚積的箭矢,在這一整天的高強度防禦戰中便消耗過半!
而為了維持這種高強度的遠程打擊,穎口駐軍幾乎盡數臨陣鏖戰。而且類似勝武軍等将士們更是不止一次的入陣控弦,精神的緊張加之苦戰的勞累,許多兵卒甚至在撤退途中便癱卧在道路旁,體力消耗可謂巨大。
而這一次防守中,唯一的一次近身肉搏,三幢兵衆身陷厮殺之中,待到郭誦率部援殺入内,折損已經過半。真正能夠退出來的兵衆,已經不足千人,這當中還包括郭誦率入的五百人!
單此一戰,便讓人徹底認識到奴兵精銳之殘忍嗜殺,那些被圍困于陣中的淮南軍兵衆,未必人人都是孤膽厲念決意惡戰到底,其中不乏自我崩潰乃至于乞降,可是那些奴兵陣前根本就不留俘虜,無論頑抗還是乞降,大量的兵衆性命都喪于這一短暫一戰中。
如果不是郭誦率衆烈殺于内,生生将勢态猖獗之奴兵力擊引退,單此一場野戰,便足以摧殘掉許多淮南軍維系不易的鬥志與士氣。
至于這一戰斬殺多少奴兵,由于遲遲沒有機會打掃戰場,所以至今仍是不知。但這一場交鋒較量,意義最大便在于郭誦憑其一人之壯烈勇武,将疾墜之士氣一力回挽,如此才有了後續奮戰半日,将大勢之奴兵死死拒于戰線之外的勝果局面。
至于這一戰具體斬殺奴軍的數量,在面對幾十萬龐大總量的奴軍面前,深究精算具體數字對于士氣反而是一種觸傷。
白天這一場惡戰,除了意外那一戰戰損兩千餘衆,餘者也都多有小損,合共損失兵衆将近四千!饒是衆将此前早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在看到這一份戰報之後,心内也都是擠壓巨石一般沉甸甸透不過氣。單單一天之内,損員已經如此驚人,若再長期據守下去,淮南軍又要在這裡消耗多少人命!
而且在這一天之内,淮南軍在穎口營壘之外所修築構建的層層工事已經被摧殘過半,奴軍陣線往前推進數裡,這意味着來日再戰,無論是兵衆的輪換調集速度還是攻擊頻率都會有長進上升,戰事也會越來越艱難和慘烈。
當然,除了那一場失誤和其後一些小規模的接觸之外,大多數時候淮南軍的遠程兵力都是壓着羯奴軍隊在打,所以奴軍的戰損較之淮南軍應該隻多不少,甚至要超過倍數!可是這樣的斬獲仍然讓人高興不起來,與奴軍對拼人命消耗,便是真正的以短擊長,自不量力。
沈哲子在觀戰一段時間後便離開穎口,所以當一日戰報彙總上來之後,諸将俱都皺眉望向郭誦。而郭誦也是滿臉的糾結沉重之色,如果明日奴軍還是保持如此強度的攻勢,乃至于更加激烈,那麼單憑穎口眼下的軍力和儲備,再堅持一天都極為困難。
“請援吧……”
過了好一會兒,郭誦口中才徐徐吐出這麼一句話,話一出口,臉龐已經自覺滾燙。此前他還不乏雄心,多次力言要固守穎口,沒想到僅僅隻過了短短一天的時間,穎口便已經有了被攻破的危險。他是已經竭盡全力,乃至于親自沖入戰陣厮殺一通,但是現實如此殘忍,仍覺問心有愧,辜負厚用。
可是穎口使者尚未動身,壽春軍令已經傳入:并無後援,固守穎口最起碼要再堅持一個晝夜,屆時自有舟船接應撤離。
“驸馬是決定放棄穎口了?”
得悉這一條軍令之後,衆将神情俱有異變。他們雖然也深深的感受到防守穎口的壓力,但既然軍令所命,也都并無放棄之想,竭力防守鏖戰竟日。可是隻過了這麼短的時間,鎮中便決定放棄穎口?那麼白日力戰身死于外的将士們,他們抛頭顱、灑熱血,奮戰于此,意義又在哪裡?
郭誦在接到這條軍令的時候,呼吸一時間也有一些阻滞,有些無法接受,但在沉默半晌後,還是澀聲道:“驸馬坐鎮方面,匡覽全局,取舍自有深意。我等戰卒,還是不應質疑,既有此令,來日力戰務求多斬賊虜!”
力戰不必等到明日,入夜之後不久,營壘外曠野中又是燈火通明,奴營中旗鼓陣陣,竟似是打算夜中繼續進攻!
聽到信報之後,郭誦自難安坐,當即再率衆将出營,便見對面奴軍已經陣列齊整,又向戰場推進而來。于是便疾令三千整備兵衆沖入陣線待戰,同時諸将各以督陣部曲以充軍陣暫為後繼,同時快速集結營壘内其餘兵衆,次第陣列出戰迎敵。
為了能夠盡快拿下穎口,石虎也是不計代價的投入。日間一場惡戰,奴軍戰損實多,哪怕他本就是一個不恤人命的兇煞之徒,但短短一個白天的時間裡就打沒了萬數人命,仍然讓他深感與淮南軍之頑強。
日間調度集結,十幾路、百數營人馬輪換參戰,俱有折損,分散在這龐大基數内,倒也不算顯眼。各部兵長隻知自己所部折損情況,對于戰損總數并無明确認識。但如果時間拖久了,這麼大的戰損勢必難以長久隐瞞。
所以,石虎在權衡之後,還是決定盡快從速的拿下穎口,打通舟船入淮通道,絕不能讓大軍被長久阻攔于此消磨銳氣。隻要把控住入淮通道,水路彙合,在淮上進退自如,屆時在這裡損耗的人命和物用,俱能得到快速補充。
首輪夜攻的兵衆乃是别部調來的新銳之軍,一俟入陣,士氣可謂高昂。而淮南軍卻無羯胡這麼充足的兵力可供輪調,防守兵衆白天裡已經經過幾輪惡戰,戰鬥力難免會有下滑。所以初期羯胡軍隊推進可謂順利,頂過較之日漸多有不如的箭雨狙擊,居然有千數人衆順利沖入敵陣中。
但這些新銳之師也不是沒有缺點,那就是還未适應白天那種慘烈的戰鬥節奏。這千數兵衆沖至近前後,淮南軍頓時組織了一場集中攢射,霎那間便将近半奴兵射殺當場!那些幸免于難的奴兵一時間被殺懵,片刻後竟然不戰自潰,不敢再前沖送命,而是轉身往後逃去,順便沖垮了己方進攻的軍陣。
淮南軍初得小勝,一時間士氣不免大振,防線守護的更加紮實,也漸漸感覺到來犯之奴兵較之日間戰鬥力多有不如,不是頑強之敵。
這也是當然,夜中發動攻擊的主要是奴軍中的雜胡義從并郡國兵卒,本就不是奴軍中的精銳,所以淮南軍在應對起來自然要從容得多。
即便如此,經過一整夜的防守作戰,淮南軍雖是幾部輪戰,但等到天色破曉的時候,也是疲累欲死。包括郭誦、胡潤等兵長将領在内,雙眼都是密布血絲,隻能勉強打起精神來。
天亮之後,雜胡奴軍撤出軍陣,而中軍精銳則繼續壓上,于是戰鬥複又變得激烈起來。經過了晝夜苦戰,淮南軍體力消耗嚴重,遠程打擊已經不足以覆蓋全場,于是頻頻上演肉搏戰。包括郭誦在内,衆将幾乎都有入場搏殺。
但是,拒敵于野本就是為了盡力消磨敵軍銳氣,降低己方的傷亡。眼下這個戰術目标已經不複存在,于是淮南軍各部便依次脫戰,放棄掉營外防線,俱都退回到了營壘中堅守。
到了午後時分,羯胡大軍已經壓進穎口寨牆之下,于是攻勢便變得更加猛烈起來。穎口此處營壘,終究經營日短,尚未興建城邑,加之淮南軍此前在營外消耗過大,此時将所有後備兵力俱都壓上。但是圍繞整個穎口營壘,放眼望去俱是黑壓壓敵衆,殺之不絕,近乎不盡,簡直就是令人絕望!
而且為了防止淮南軍水路增援,更有數千擅泅奴兵在兵長喝令下,放闆浮水,多下木栅,以阻攔舟船靠近!
但即便如此,郭誦還是率衆力戰,依據堅堡頻頻打退攻入的敵衆,一直堅持到了夜中!
于羯胡而言,戰事推進到了這一步,穎口已是必克無疑,一旦放緩攻勢,便有可能給敵人以喘息之機,令得戰事再有反複。所以石虎也是親自坐鎮于後,調集諸部集中于此保持足夠的進攻強度,單單集結在穎口營壘周遭的兵衆便已經達到将近五萬衆!
穎口這座營壘,半在水上半探上陸地。随着越來越多的敵衆攻入營壘,陸地上這一半營防已經易手,而郭誦則已經率領剩餘兵衆退守水排,同時營中一部分資用人員也早已經上船離岸準備撤離,眼下的頑抗固守隻是略盡人力,争取一個撤退的時間。
“将軍,水面上……援軍、援軍已經到了!”
尚在激戰之際,郭誦身畔親兵突然發出驚喜狂吼,衆人俱都轉頭望去,隻見水面上亮起了連綿火光,而在火光照耀之下,則是載滿兵衆的舟船,最起碼有百數艘,正從各方向此彙聚而來!
“速攻,速攻!南賊雖有馳援,但隻要拿下營壘,據岸以守,他們也難靠岸!”
石虎在後陣自然也看見南人大量舟船向此靠近,一時情急甚至跳下高台,想要親自披挂上前督戰。然而他前行不足數丈,旁側張豺卻是陡然上前阻攔:“大王,事有妖異……南賊深控水路,若要馳援,何待此時?”
“他們怎知我軍烈進如火……”
石虎聞言後便笑語一聲,心情可謂頗佳,然而很快,夜幕中突然傳來震撼天地的轟鳴聲,聞聽到這聲息,他稍有錯愕,繼而臉色便是惶然大變,想起了此前兵衆彙報左近多蓄水堰埭。當時他滿心隻有攻下穎口,聞此後也隻覺南人深恃水力,一旦離開了水路便寸步難行。
當然也不是沒有防備南人在情急之下可能會掘堰水淹大軍,因而大軍築營都是精選高地,且散布于野并不集聚,即便有水患,所害也是有限度。
可是現在,營防雖可安好,可是此處卻聚有數萬兵衆啊……
“淮道水瀉……洪水來了!”
遠處惶急的吼叫聲打斷了石虎的思路,他張張嘴還待要下令,卻被張豺躍起抱住往後拖行:“速送大王奔高避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