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放之聽到庾曼之的解釋,已經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眼眸也瞪大起來,繼而便覺得手中這塊牛皮滾燙,忙不疊推回給庾曼之:“幾億錢?如此貴重禮貨,我哪敢收!”
庾曼之聞言後便笑語道:“你這小子還真是癡愚,我說的是整個鼎倉可比十數億錢,又不是獨獨這一張皮劵。當然,這皮劵也是價值不菲,原本定額乃是十萬錢一份,如果是外間想要購買,如今已經作價二十多萬錢,仍是有價無市。”
“不過既然給了你,你就收着。這皮劵隻是一個憑證,以後憑此再打造出一批金劵來,彼此置換,那才是真正的代代傳承。不過眼下都中資用匮乏,主要還在營建,也就隻能因陋就簡。憑此一份皮劵,日後年年分利。隻要建康日趨興旺,便能分利遞增。”
庾曼之本人對錢财也沒有什麼太大概念,擺擺手一臉豪氣笑語道:“我庾二雖然不是什麼千金人家,但也絕對不會虧待良友至交!你也知我親翁是郗公,前日派子弟入都,一手買入二十份皮劵,贈我五份,來日成婚還要帶來五份。驸馬那裡也言道,我若能賣出百份,便贈我一份。”
從一個打秋風吃白食的無賴,陡然一躍成為百萬富翁,庾曼之也是膨脹得很,頗有一種視錢财如糞土的姿态:“錢财不過身外冗物,若無其伴随,不免形單影隻,怆然可憐。但也隻是足用即可,太多冗物挂在身上,實在是勞心費神。”
“我将這一份皮劵送給弘祖你,你可不要因此自得自滿,或是學旁人驕奢浪費。你也是已經訂婚之人,成家自立指日可待,自然要有長計,若是囊中欠物伴随,難免妻兒都要為貧所困。”
庾曼之用一種過來人的口吻,不乏感慨的對溫放之說道。
溫放之聞言後不免大感受用,連連點頭道:“長民兄你說得對,正如今次家父憤惱難耐,将我給逐出家門,若是我在都中還有旁的家院,不至于腆顔寄在驸馬家中。眼下尚是自己一人,如果來日妻兒都在身畔,若無片瓦遮頂安養,實在愧立人前!”
說着,他又拿起那皮劵收入了懷中,然後又說道:“長民兄你說的什麼鼎倉分利,我是不懂,但料想長民兄你不會騙我。既然這是長利傳家的事情,又是驸馬籌謀,于情于理,我都應該幫襯一二。隻是一份皮劵有些少了,不知長民兄這裡還有沒有?我也不用贈送,市價多少依價購買,這一份的錢款,稍後我也讓人送來。”
庾曼之聞言後便擺手道:“長計是好,但你也不用太過為難自己。就算是沒有這些長計,都中諸多舊知,也不會坐視你庭門簡陋。這樣一份皮劵,如今已經是作價二十萬錢,你都還沒有……”
“二十萬錢?”
溫放之聽到這個數字,便皺眉沉吟起來,乃至于用手指輕輕在案上撥劃。随着算盤在吳中傳出來,這種較之算籌更方便直觀的算法便很快在江東其他地方風靡開,許多人家自己學習算學,都是以此來學,抛棄了早先的算籌。
庾曼之見溫放之這幅模樣,不免覺得自己話多失言,讓溫放之有點鑽了牛角尖,矯枉過正。要知道二十萬錢可不是個小數目,他近來接觸許多人家子弟,其中不乏對此深感興趣者,但是困于拿不出這麼多的錢。
溫放之眼下又沒有任事,溫家本身在都中也沒有太多産業,即便溫峤因功獲賞大量封邑,但其人尚在,自然也輪不到溫放之來繼承打理。讓這個小子一下子拿出這麼多錢,實在是太為難他了。
就連庾曼之自己,也是靠的幫驸馬打工,加上結了一門好親事,若是憑他自己,真的一份都買不起,即便叔父那裡給他一些錢财,也都被他平日開銷花掉了,根本就沒有儲蓄。
他剛待要勸說溫放之看開一點,便見這小子已經又擡起頭來說道:“二十萬錢,确實是不便宜,這樣吧,連帶我手中這一份,我一共要買五份皮劵。近來我是不敢歸家,等到驸馬回都,家父允許我歸家之後,我再讓人清點财貨給長民兄你送過來。”
“多……多少?”
庾曼之聽到這話,一如先前溫放之的表情,舌頭都有些打結:“你、說的是真的?不是在開玩笑?你哪來的這麼多錢?”
溫放之看到庾曼之如此反應,略有羞澀道:“家父本身不好置業,我其實對此也所知寥寥。前段時間,家裡多有江州家父舊僚拜訪,因家父平亂後便直接歸都,乏于相送,因而補上一些送禮。其中許多财物,家父懶于去收,那些訪客便都送到了我處。具體數額我也不清楚,不過現錢的話,百萬錢應該是有的。”
庾曼之聽到這話,更是深受打擊,他本來還以為自己還是在關照小兄弟,沒想到這個不顯山露水的家夥家資比自己要豐厚的多啊!想到他早先吃住在沈家,就連購買一張好弓、一具好鞍都要踟躇良久,如今乍富已經滿足的不得了,卻沒想到人家溫放之早已是身懷巨款!
時下官場之中,官員肯任實事已經是殊為難得,至于貪污根本不成罪名。多少家道中衰的世家子,做夢都想求任一方掌印之職,哪怕是在任上并不大肆貪墨,單單年節的禮數往來,加上赴任和離任的迎送,便是一筆極大的收入。
想到自己有眼不識豪富,居然在溫放之這個真财主面前沾沾自喜的炫耀,庾曼之便羞澀的面皮微燙,也不知再說什麼,隻是呵呵幹笑。
不過他心裡是有些怨氣的,埋怨自家老子實在不争氣,人家溫峤擔任一地刺史,哪怕離任,子弟還能受惠良多。如今他老子也算是外放的方鎮,而且還是居于西藩要地,居然自己這裡就沒人來送錢,讓他在都中頗有窮困潦倒之感。人和人之間,差距怎麼就這麼大!
當然,庾曼之是不知道,并非他老子不行,而是他老子直接就在曆陽那裡攔江收錢,大索資财以作軍用。别人既然在曆陽已經交了一分錢,又何必再來拜訪他這個根本不管事的庾家公子,畢竟誰家錢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
而人家溫放之,本身其父溫峤便懶于收禮,離任後又不是被疏遠貶斥,高居尚書令之位,又出面幫江州人家說合争取,自然就便宜了溫放之。
庾曼之是沒有受皮肉之苦,但是被他老子窮養在都中,還沒成親已經要仰仗妻家貼補,跟溫放之比起來,倒也說不上誰的處境更好。
不過庾曼之倒也沒有尴尬太久,因為很快就有人來傳信,離都日久的沈哲子已經回來了,眼下已經回了烏衣巷的公主府,請他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