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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祚高門 0665王于出征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4753 2024-03-30 10:13

  究竟要做什麼?

  沈哲子近來也頻頻面對這樣的問話,除了各方前來詢問的使者之外,部下衆将們也在頻頻有問。

  此前因為人力物力俱缺,所以諸多事務還略顯保守。可是随着營建規模變大起來,資用更加源源不斷的湧來,簡直如同巨浪一般。如今梁郡所儲物貨,已經達到一個極為驚人的數量。餘者難悉全貌,還在猜測他是勇而進取,想要再下一城。

  但像紀友這一類主管後勤的屬官們則知道,如今梁郡所儲物貨,已經遠遠超過再次發動一戰的需求。哪怕後路就此打住,眼下所儲也足夠大軍三月之需!而後路運輸卻仍未中斷,雖然已經不及汛期那麼洶湧,但也保持着一個極高的運輸量。

  大軍在外,錢糧充足,誠然能夠予人安心。但如果太多了,反而成了讓人不能安心的源頭。若使這些糧草有所閃失,未來數年之内都難再有如此厚儲!

  所以,紀友等人也是不乏抱怨,乃至于戰戰兢兢的夜不能寐。雖然前線屢屢深入刺探,已經知曉淮南軍力的分布情況,很難越過梁郡深入到後方來。但是這些溢出的存儲安放在此,也實在是一個沒有必要的負擔和隐患。

  面對外人的詢問,沈哲子也隻是随口應付過去。不過對于部下衆将,則直接告知他們要做好戰鬥準備,而且并不僅僅隻是一場,極有可能會是連場大戰。所以,趁着眼下還有從容,廣儲辎重,未來都會用上!

  冬日之塗中,氣候較之江東要寒冷得多。尋常溝渠早被冰封,就連塗水上都浮冰成片。然而寒冷的天氣并不能打消人的熱情,過往幾個月以來,梁郡成為整個江東都在關注的焦點,所以前來觀望者極多。

  這些來訪者,有的是各方派遣人員前來刺探,有的則隻是單純的好奇。這些人所關注的無非兩點,沈哲子耗費這麼多的資用,到底将梁郡經營成了什麼樣子,以及接下來要做什麼。

  冬日的某一天,沈哲子作為梁郡太守,親自出面在梁郡城下宴請各方人員,而且透露出來要為各方解惑。

  所以,這一天梁郡城下也是來客雲集。這當中既有原本在此逗留之人,也有聞訊後匆匆趕來,成分也是複雜,既有江北各方軍頭使者,也有鄉土各家族人,當然也少不了台中和江東各家所派遣來人。

  足足數百人,在約定時間之前早早便聚集到了梁郡城外已經搭建起的高台。雖然朔風酷寒,但這高台有牛皮大帳遮風,内裡也多置炭盆,烘烤的暖春一般,寒風難侵。

  一直到了正午時分,沈哲子才在兵将們簇擁之下行至高台,他今日未着戎甲,隻是一身錦袍大裘,少了許多威儀,但卻風度倍增。他并非獨身來此,而是與興男公主聯袂到來。

  興男公主今日也是眉眼開朗,笑意盎然。她已經北上數月之久,但與沈哲子還是甚少見面的機會,難得一起出現在公開場合,所以心情可謂雀躍。

  今日與衆人言道隻是宴會,所以沈哲子也并不避諱攜帶家眷。公主來到這裡,其實對梁郡整體局面都有極好的影響。

  早在梁郡防線還未完全打造起來的時候,他要廣引江東人力至此其實不乏障礙。雖然前一戰赢得漂亮,但畢竟梁郡新複之土能否守住還在兩可之間,所以對江東時人是欠缺吸引力的。

  不過興男公主都親自來到這裡,無異于從側面說明了梁郡的安全性是有保障的。單此一點,便已經勝過千言萬語。所以從這方面來說,沈哲子真的要多謝興男公主對他的支持。

  如果沒有一個這麼好的榜樣示範,也很難大肆吸引江東人家北來。沒有人力的注入,即便是有錢糧源源不斷的支援,也很難将這一優勢完全發揮出來。

  當這夫婦二人到達高台,場面便瞬時間熱鬧起來,來客們紛紛起身相迎禮見。由于興男公主在此已經不是秘密,所以這裡也是不乏女眷出席。稍後男女分席,沈哲子自上高台正中,示意衆人各自坐定,這才徐徐入座。

  雖然名為宴席,但卻不置酒水,羹炙待客,倒是足堪果腹。不過在座衆人也實在不是為了吃食才出席,雖然坐在席中,但卻頻頻望向沈哲子,眼見沈哲子用餐完畢,便也忙不疊放下餐具,各自正襟危坐。

  “今日宴請諸位,一者恭賀晉祚昌盛,王師不負所用,江北建功!”

  沈哲子說着便站起身來,面向建康方向徐徐下拜,席中衆人也都紛紛起身随禮面向江東拜下。

  起身之後,沈哲子臉上卻是笑容斂去,轉為滿臉怒色,慨然擊劍道:“臣禱君上,面向偏南,此古來未有之悖禮!王業客寄江表,凡我冠帶之士,可有問心無愧?”

  衆人陡聞這聲色俱厲斥問,一時間俱有愕然,不知該要怎麼回答。突然,大帳外響起雄渾鼓聲,繼而高台四方便有整齊洪亮的吼聲響起,聲震于野:“壯士持戈,奉王歸國!”

  “神州陸沉,俱是舊談。今日飨食于衆,是要新聲革舊!愚本卑微,顯用于時,國恩厚重,難以言抒。惟請時賢諸位監我,誇武于此,以示不負所用!”

  沈哲子站在高台上揮臂高吼,繼而台下便有數将行出,闊步齊行至台前,各自俯首軍禮以見,從沈哲子手中接過虎符令旗,繼而便昂然退下,各自乘馬,飛奔而向四野。

  衆人眼見此幕,各自都有疑惑。有些早先得信的人這會兒便在席中對衆人講解道:“今日驸馬飨宴諸位,是要共觀王師諸軍軍容勝态。”

  外間鼓聲愈烈,在最急促之時蓦地戛然而止。耳邊頓時鴉雀無聲,衆人剛剛感到些許不适,視野中已經有了變化。

  高台下那遼闊平坦的大校場上,有黑線緩緩湧出,繼而便漸漸壯大起來。衆人由此望去,便見一道鋼鐵洪流迎面而來。視野中輪廓漸漸清晰,可以看到乃是一個個甲衣玄黑的刀盾兵卒,正嚴列陣型,闊步向此行來!

  咔!咔!

  整齊劃一的聲音,千名甲士所組成的方陣,刀切一般平直,腳步聲更是渾然如一,半點雜音都無!當這方隊行至近前時,高台上衆人已是喑聲啞然,不知該用何種言語來抒發内心的感觸。

  “末将曹納,所率千卒,俱列帳下,請将軍檢閱!”

  曹納身披明光铠,率兩名副将闊步上前,台前下拜道。

  聽到這話,席中衆人才又有騷動,頻頻探頭望向曹納,口中不乏低語:“這就是那位擒獲奴将黃權的曹納?軍容雄壯,足堪觀瞻,難怪能建此功……”

  又不乏人笑語道:“這曹納原屬徐州,人多言郗公識鑒頗明,如今看來,卻是錯失良将啊……”

  席中自然也有來自廣陵的徐州刺史府使者,聽到這話後臉色自然變得古怪起來,不知該要怎麼回應這些蠢聲。不過在看到曹納所部軍容時,臉色也是變得嚴肅起來。

  這陣列整齊還倒罷了,無論什麼樣的兵卒隻要勤加操練,假以時日俱能收效。真正能否看出精兵與否,還是要看結陣變陣、臨機應對是否敏捷。

  但這些軍卒們械用之精良卻實在讓人側目,兩個方陣整整兩千名兵卒,俱有被甲!雖然隻是半身紮甲,但已經要害俱有防護,再以結陣應敵,便是一部頑師!

  似乎是為了回應那些人的心聲,曹納起身後令旗一展,那些陣列甲士便轟然應諾,刀柄擊盾繼而飛快切陣,三士、五士乃至前後錯落的七人陣、十人陣,快速結成拆解變幻。

  這一動起來,席中那些不悉兵事者便難免歎息,覺得不如早前默立的方陣整齊好看。可是在一些有軍事經驗的人看來,神情則不免更加嚴肅。因為戰鬥永遠是動态的,隻有動起來,才能真正顯示出兵員個體與軍陣整體的協調性和默契度。陣型再整齊,但卻一沖即垮,那也隻是樣子貨。

  雖然眼下的結陣變陣因為沒有直接的對陣沖突,很難顯示出具體的戰鬥力。但是如此頻繁的切換,仍能保持一個整體節奏,已經無愧精兵之名!

  軍陣演練持續了小半刻鐘,待到曹納令旗收起,這些刀盾甲士們複又歸于方陣。雖然已經不如最初那麼整齊,但變化也還不大。

  沈哲子對此也極為滿意,抛下一個甲字令牌,朗聲道:“歸列罷!”

  待到這一刀盾方陣退場,而後有陸續有方陣行來,刀盾、槍弩、弓槊俱有。這些兵衆們所展現出的械用精良,以及極高的紀律性,實在是讓人側目,感觸十足。

  然而這一下午,所檢閱的軍隊僅僅隻是一部分,沈哲子最大力建設的騎兵和勝武軍都還沒有出場。

  随着天色漸晚,高台上衆人枯坐一夜竟然不覺疲憊,仍是意猶未盡。如果說梁郡周邊的各類營建僅僅隻是顯示出來沈氏的财力雄厚,那麼今日一場演兵檢閱,則是正式向外宣告,豫州強軍勁旅可恃!

  北風雖然凜冽,但卻難以撲滅火熱的心情。大校場四周篝火熊熊,将梁郡城下這一處區域照耀的白晝一般。

  夜中安排較之白日的軍演要少了一些嚴肅,多了一些活潑。日間軍演出場各軍分駐校場周邊,團坐篝火中,各以軍号軍鼓呼應,此起彼伏。

  高台上沈哲子興之所至,披甲持槊闊步行下高台,兩臂槊鋒一挑,遙指向北:“北望殺奴,誰人共伍!”

  “願為将軍提缰!”

  “願為将軍持槊!”

  “願為将軍控弦!”

  “……”

  呼喊聲此起彼伏,呼吸之間,場内已經沖入十數名将領,而校場周邊,更是呼喝雷動。許多人甚至不知在喊叫什麼,隻是身在這樣的氛圍中忍不住仰天嘶吼。

  “休言國無人,此鄉有壯士!山河養筋骨,平生多狂志!華夏本故國,寸土不敢棄!胡奴亂我境,惟以劍示之!長驅三千裡,擒賊共分炙!胡兒多禽獸,剖心和血食!正在今日,恰在此時,兒郎敢戰否?”

  沈哲子橫槊而立,長發散漫于烈風之中,振臂高歌,睥睨左右。

  “戰!戰!戰!”

  四方将士振臂響應,聲震于野,一時間就連浮雲都為之所懾,月明中空,纖毫畢現!

  眼見如此壯烈,高台上衆人也都各受鼓舞,紛紛振臂高吼,加入這聲浪洪流中。

  這當中不乏久疏于軍事的世家子弟,此時一個個也都眼眸透光,大感軍中自有壯闊,風聲烈烈,壯志狂歌,振臂一呼,萬衆唱和,這才是大丈夫雄姿,遠非談玄論雅可比!

  興男公主身在高台女眷席中,眼見到自家夫郎張揚恣意,狂态揮灑,一顆心已是挑動的擂鼓一般,眸中已經滿是熱淚。她自席中站起,唇角微微翕動,拼命忍住淚水,不在軍前流涕,不顧其他人的目光,對着沈哲子的方向連連揮舞雙臂。

  “公主,該走了,舟船已經備好,今夜便要起行歸都……”

  旁邊崔家小娘子崔翎此時起身在公主耳邊低語道,隻是視線也是頻頻望向被衆将簇擁中的驸馬,雖然已是極力忍耐,但美眸中還是控制不住的異彩流轉。

  公主聽到這話,雙肩蓦地一顫,兩手抱在兇前,頻頻向天禱念,隻是再睜開眼的時候,卻見夫郎已經在諸将簇擁之下上馬,漸行漸遠。

  高台上氣氛仍是熱烈,不乏人雖未飲酒,但是已有醉态,手中如意擊打着桌案,口中則在頌唱連連:“王于出征,以匡王國……共武之服,以定王國!”

  衆人還沉浸在那壯武的氛圍中,突然冷風來襲,才覺寒夜已晚,再轉望旁側,卻發現正有兵卒在拆除周遭的牛皮大帳,便明白到此宴已經結束。衆人紛紛起身行下高台,轉往左近卻沒有了驸馬的蹤迹,而夜幕中則響起了密密麻麻的車聲腳步聲。

  “杜世兄,驸馬去了哪裡?今日之壯武姿态,足堪流傳久遠,我等正要與驸馬竟夜長談,受此鼓舞,來日也要景從驸馬共襄盛舉!”

  正張望之際,衆人看到杜赫率着十幾名屬官随員匆匆行過,忙不疊追上去笑語道。

  杜赫聞言後便頓足,轉過頭來拱手道:“将軍已經率前鋒各營發兵而上,收複淮南。行前軍務頗多,無暇當面告辭,着我緻歉。諸位若要随軍觀陣,今日歸宿後請稍作準備,明日随中軍同上。”

  “發、發兵而上,收複淮南?已經發兵了?”

  衆人聽到這話,已是瞠目結舌,愣在了那裡,這會兒才想起驸馬方才高歌,正在今日,恰在此時,原來并不隻是說說而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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