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盛是個高大個,面目黝黑,但雙目和印堂隐隐可見晦暗之色。也難怪了,這家夥夜夜笙歌,荒淫無度,在安肅縣可謂玩兒的那叫一個不亦樂乎。
“公公,這不馬上過年了嗎?小的這次是專門來孝敬您的。安肅縣是個窮地方,小人這一年下來,也不過是弄到了三四萬兩銀子,除了小人的吃喝用度,剩下的兩萬兩就全都給您帶過來。一會兒還請公公您過過目。”任盛一臉卑微,小心的朝李廣說道。
李廣斜斜的坐在太師椅上,顯然有些累了。年關近了,來他府上拜望的人也就越來越多,李廣應付了一天,疲累的那一張雪白的臉上就更加沒了血色。
他輕輕點了點頭,而後伸了伸胳膊,無力的尖聲說道,“這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想打起點兒精神都難呐!
任盛啊,咱家可是要囑咐你,安肅縣雖說是窮地方,但就那個位置盯着的人可是不少呐!尤其是保定知府彭澤,對你可是頗有微詞,他若不是看在咱家的面上,哼!估計早就把你給弄下去了。”
任盛那一張黑臉一紅,忙不疊的點頭哈腰道,“是!是!公公教訓的是!小的一定好好幹!小人知道,隻有聽公公的話才有飯吃,才有好日子過。”
他的那副谄媚的表情無論讓誰看了,都不禁會連連作嘔。可李廣卻甚是喜歡任盛這個性子,他又是微微點頭,語氣緩和了不少,說道,“這算起來你在那兒三年了吧?好好幹,等着吧,明年……還是後年吧,咱家就給你尋一個好去處。”
任盛聽了,不禁瞬間狂喜,枯藤跪在李廣跟前,磕頭如同搗蒜般說道,“小的謝公公,小的謝公公。公公的大恩小的永生不忘。小的這一切都是公公給的,小的日後定然會百倍孝敬公公。”
“呵呵!起來吧,你小子就是長了一張會說話的嘴巴呐!”李廣輕笑道。
任盛随後站起。
正在這時,吳經突然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吳經一直是跟着李廣的太監,平時在宮裡吳經幾乎每日都要圍着李廣的屁股後面轉。至于來李廣家裡,對吳經來說也是經常的事情。因為是李廣的心腹,所以他就可以随意出入李廣家,即使李廣正在和人說話,吳經也并不避諱。
當然了,吳經也是知道分寸的人,他知道今日李廣家裡賓客盈門,所以今日來李廣家就晚了些。現在隻剩下一個仁盛了,而且吳經估計仁盛和李廣之間最為關鍵的談話也已經結束了。畢竟仁盛隻是一個小小的知縣,他和李廣之間的談話,自然大部分都是李廣在訓斥仁盛,所以吳經便走了進來。
值得一提的是,李廣雖說是吳經的老大哥,将吳經看成心腹,但每個人都是有隐私的,李廣的一些秘密事情,需要瞞住吳經的,還必須要瞞住。
李廣慵懶的向太師椅上蜷縮了一下,朝吳經輕輕擺擺手,示意吳經坐下。而此時的仁盛仍然是乖巧的站在一旁,李廣漫不經心的問道,“你還有什麼事情嗎?”
“小的……小的确實還有一件事情,其實……其實也算不得什麼事情。”仁盛支支吾吾的說道。
“你這崽子,在咱家跟前有話便說,為何還這般吞吞吐吐?說吧,你還有何事?”李廣面色一闆,沉聲道。
仁盛瞅了一眼吳經,見吳經似乎根本就是心不在焉的模樣,他知曉吳經是李廣的心腹,索性就接着說道,“小的在安肅縣日子過的還算不錯,隻不過在幾個月前小的被人欺負了!”
他這一句話頓時讓李廣眉頭一皺,那一張白臉上松弛的肉皮都顫了顫。不過他還算是沉得住氣,說道,“是不是那保定知府彭澤,哼!咱家早就和你說過,不要和彭澤生事,在他跟前老實本分些,讓他不要抓住你的把柄。”
“公公誤會了,不是彭澤彭大人,其實小的在安肅縣,彭大人還真是很少過問小的縣内的事情,小的和彭大人關系還算過的去。”
“不是那彭澤,還會是誰?難道是保定府的通判和同知之類的?”
“都不是,欺負小的人是個鄉下秀才,名字叫周緻。”仁盛說道。而後便将三個月前周緻的書童齊彥武暴打了他的四個家奴的事情和盤托出。
李廣的那張臉微微泛着紅氣,顯然很是不解,也很是憤怒。他此時生氣的倒不是周緻欺負了仁盛,而是生仁盛沒出息的氣。
一個堂堂的知縣,竟然被一個鄉下秀才欺負了,這仁盛也太窩囊了吧。自己如何就讓這樣一個沒出息,爛泥扶不上牆的人去做了知縣。說出來,連帶着李廣自己都感覺丢人。
一旁的吳經聞聽,立時有了興趣。嘿嘿!沒想到我還沒說出這個周緻,卻讓仁盛說出來了。行!今日看是機會來了。不過此時吳經還不便插嘴,他默不作聲,卻是在細細觀察着李廣的臉色,支起耳朵細聽他們二人的對話。
仁盛見李廣臉現怒容,慌忙跪地,說道,“公公啊,不是小的沒出息,實在是現在小的對那周緻卻是無能為力。那日周緻領着他的書童隻是從安肅縣内經過。他打了小的的家奴,等小的得知并追出來的時候,周緻已揚長而去,走出了很遠。
現在那周緻在京城國子監讀書。公公您知道,小的在安肅縣當知縣,朝廷平時是不準小的進京的。這年關小的來看望您,也是偷偷來的。小的不能進京,也就不能報仇收拾周緻了。”
仁盛說到這裡,微微停頓了一下,似乎是擔心李廣還說他沒出息,便又說道,“小的其實早就想到了要報複周緻的家裡人。可小的掃聽了一番,小的更是惹不起呀。
公公可知這周緻娶的誰家的女兒?他娶的竟然是倒馬關千戶所的千戶寇大剛的女兒。公公您知道,小的隻是個七品的芝麻官,如何能惹得起寇大剛那個正五品的千戶?
所以小人想了想,這件事情還是這樣算了。可今日見到了公公,卻突然想起來,心裡堵得慌,就和公公說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