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停住,從後面十幾個官差裡快步走上來一人。此人個頭不高,留着兩撇八字胡,長的尖嘴猴腮,臉上卻有一股猙獰之氣。
他在衆鄉民跟前一站,喝道,“哪一個是周緻?快快站出來!”
周緻看了他幾眼,緩緩從走上前來,道,“小子是周緻,不知這位差官尋我何事?”
“哼!何事?白嶽村一連十幾日遭了匪盜,有人報你和匪盜勾結,是你和匪盜裡應外合才讓白嶽村遭此大難。
縣丞大人牽挂百姓,來親自來抓你回去問案。”
聽他說話,顯然那騎在馬上的人就是縣丞楊童了。
在大明,州縣裡面主管緝捕刑獄的是官是典史,按道理講縣丞是輔助知縣的,并不管理緝捕刑獄之類的。可慶都縣有些特殊,這楊童起先時候就是個典史,後來升官才當上了縣丞。所以他就還一直主管着緝捕刑獄。
至于慶都縣的典史馮克懷因為生性軟弱,又上了年紀,早已在楊童的逼迫下回家養老去了。
周緻早就聽說過楊童,隻是從來沒見到過他的面。姐夫胡哲家本來是開着一個絲棉鋪子的,正是因為這楊童從中做梗,不給開路引,才導緻絲綿鋪子不能從更遠的地方進貨,難以維持下去。
嶽家族長嶽書傑的小女兒嶽婵就是嫁給了此人做妾。周緻在慶都縣學的時候還聽說過楊童作為縣丞,對知縣陳光耀陽奉陰違,他和知縣面和心不合,處處刁難知縣。
這家夥是不折不扣的一個地頭蛇。
正是因為這些原因,周緻對楊童就沒有好印象。
縣丞是正八品官,周緻是個普通百姓,民見官,自然是要跪着說話的。可周緻卻是昂然的一站,隻是微微拱手,朝騎在馬上的楊童道,“小子見過縣丞大人!”
楊童嘴角微微一瞥,臉色卻沒有什麼異樣,不過周緻能感覺出來,楊童是大為不悅,甚至說十分惱火。
“你這刁民,見了縣丞大人竟敢不跪?跪下!”那尖嘴猴腮的官差立時喝道。
“劉班頭,不要這般說話,他不跪也無妨。”楊童和顔悅色地說道。
尖嘴猴腮的劉班頭不明所以,卻也不敢多問,隻有憋着好大的一口氣低頭閃開。
“本官問你,你家是否收養了一個小賊?”楊童的聲音洪亮,問道。
“回大人的話,周家确實收養了一個青州來的孩子,不過他不是小賊,是窮苦百姓人家的子弟。”周緻正色道。
“本官清楚的告訴你,他是小賊,正是他勾引了匪盜來白嶽村。想來你周緻和那小賊相處了這麼多時日,也定然和那小賊勾結到了一起。所以,才會有人将你們告到了縣衙。”楊童仍然語氣緩和的說道。
“大人,小人不是賊!”齊彥武早就在豎耳細聽,此時急急的上前來,雙膝跪地,争辯道。
“哼!你是賊不是賊你說了不算,抓回去審問自然明白。本官是慶都縣丞,就是要為百姓們做主,為百姓們除去禍害!”楊童義正辭嚴的說道。
不得不說他這樣淩然正氣的表現立刻赢得了鄉民們的好感。鄉民們齊齊呼道,“縣丞大人是青天大老爺,對!就是要除去這禍害。”
聲音此起彼伏,激情澎湃。
楊童隻是三言兩語就讓百姓們對他很擁戴,心下十分得意。他很享受這種受到百姓們歡呼擁戴的感覺,直到百姓們呼喊了好一陣,聲音小了不少的時候,楊童才伸手朝下壓了壓,示意衆人止住。
楊童在馬上拱手道,“青天大老爺本官當不起,但為民請命,為百姓們辦事卻是本官義不容辭之責。”
說罷,他的目光忽而一冷,朝那些衙差們命令道,“來啊!将這小賊綁了,押回縣衙審問。”
尖嘴猴腮的劉班頭不由分說,領着那幫快班衙役一哄而上就将齊彥武摁在地上,而後繩捆索綁了個結實。
齊彥武有武藝在身,若是反抗掙紮,這幫差役自然不會如此輕易得手。但齊彥武畢竟是小民,民不和官鬥,他實在沒有那個膽量,所以隻有乖乖受縛。
劉班頭等差役綁住了齊彥武,就朝楊童投過去問詢的目光,意思很明顯,周緻和齊彥武一樣都和盜賊勾結在一起,接下來是不是該綁周緻了?
不料楊童卻看也不看他們,臉上帶着溫和的笑容朝鄉民們又一拱手道,“諸位鄉民放心,這小賊本官抓回去定會嚴加審問。本官查明了那群匪盜的來曆,一定都會将他們繩之于法,給諸位報仇。”
而後朝劉班頭等差役揮了揮手,道,“帶上那小賊回縣衙!”
撥轉馬頭,這就要走。
李順在人群裡一直在暗暗觀察,他心花怒放,這下周緻可完蛋了。被縣丞大人抓走,挺不過大刑,定然胡亂招供。陳家再利用關系動動手腳,周緻是定然會被砍下腦袋。
呵呵!
他得意的幾乎控制不住要笑出聲了。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縣丞楊童隻抓了齊彥武一人就走,好像忘記了周緻的存在。這讓他頓時有些懵坑,怎麼回事?周緻才是主謀啊。不抓周緻,抓那小賊有什麼用啊?
李順匆忙擠出人群,高聲叫道,“縣丞大人,周緻小子才是罪魁禍首,據本道所知,這一切都是周緻和匪盜勾結所為,應該抓走周緻嚴懲才是啊!”
他是道人,自忖有些地位,所以也沒有給楊童跪下。
楊童回頭看了他一眼,冷聲道,“怎麼?本官辦案還要你一個雜毛來管?”
“本道不敢,隻是心中不解!”李順旋即恭順道。
楊童這才繼續說道,“本官自然知曉周緻和匪盜們勾結,是主謀。但本官隻抓這小賊就可以審問出那些匪盜的來曆,何必再抓他?
你可能還不知道周緻是誰吧?
周緻是知縣陳大人的學生。本官臨來之時,知縣大人有過交代,他的學生就是殺了人也不能抓。
周緻有知縣大人護着,當然就不能抓了!”
說到了這裡,他不禁很是郁悶無奈的搖搖頭,道,“唉!本官雖有一顆為民之心,但卻也做不得知縣的主,還要聽命于知縣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