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虎蛋兒,不對,現在應該是張永了,他自宮的事情在白嶽村裡沸沸揚揚了幾天,終究歸于了平靜。張永也在一天淩晨,悄悄的踏上了北上京城的路,開始了他人生的征程。
因為張老爹這幾日一直茶飯不思,精神恍惚,周緻始終勸說安慰張老爹,也就沒有去借書。
張永走了,張老爹的心情也慢慢平複下來,就當沒生這個兒子吧。好在他還有兩個兒子,傳宗接代延續香火之類的事倒也不用犯愁。
這樣耽擱下來,又是四天過去,今日一早,周緻喂馬,去田間查看蔬菜大棚後,便從村裡出來,直接奔舒呂村行去。
舒呂村在白嶽村的東北方向,距離白嶽村差不多七八裡的路程。周緻出村後先是沿着向北直通高昌鎮的官道要行五裡左右,而後再向東走一條田間小路就到了舒呂村。
今日天晴的好,萬裡無雲,原野間的麥苗綠綠蔥蔥,放眼看去,一片開闊的視野。周緻深深吸了幾口新鮮空氣,神清目明,初冬終歸是冷了,微微的北風輕輕的刮着,周緻掩了掩衣襟,加快了腳步。
正闊步行走間,背後傳來“哒哒”的馬蹄聲響,周緻回頭,看是一輛馬車正緩緩而來,周緻便向路邊靠了靠,讓那馬車過去。
馬車很快到了身邊,車上的轎簾卻是掀了起來,裡面之人探頭朝周緻喊道,“周家小子,這是去往高昌鎮麼?來,上車來,老夫捎你過去。”
能有馬車的家主定然是富戶人家了,周緻一個窮苦農人子弟自然和富戶們沒有往來。但聽這個聲音分外熱情,周緻不禁扭頭看去。車上之人長得肥頭大耳,此時正一臉笑意的看着自己。
他正是陳家的族長陳宗鶴。
周緻從牛德勝和劉娃口中早已得知,這陳宗鶴一向反對陳文舉禍害周家,這一直讓周緻不明所以。要知道,陳家的族長陳宗鶴可并不是啥好鳥。若不然也不會在兩年前因為一條狗逼迫的農人李大銀流離失所,背井離鄉了。
今日陳宗鶴如此熱情,更是讓周緻迷惑不解。
不過人家是一副笑臉,現在總不能給人家一個冷屁股吧。周緻便微微一笑,說道,“小子謝謝陳大老爺,小子不去高昌鎮,走不得多遠的,就不勞煩陳老爺了。”
“呵呵!何來勞煩之說,你我本是同村,再有你小子這不是一直向北走麼,正好老夫去高昌鎮,捎你一程能怎麼樣?上來吧,小子。”陳宗鶴面色微微一沉,佯裝不喜道。
“這……”周緻還真遲疑起來。
現在人家是一副熱心腸,雖說這陳宗鶴不是啥好東西,但細細琢磨起來,好像對自己家還沒啥不好過。當然了,也沒好過,隻不過是從不來往罷了。
至于陳文舉那次自己作死,周緻赢了陳文舉,讓陳文舉給周家犁地種麥,那是他陳文舉的事。陳宗鶴可是從來沒有表現出什麼。
周緻暗暗想到,陳宗鶴這樣一副面孔,主動和我接近,定然沒安着什麼好心。但既然他主動邀請我,呵呵!還是坐上一程,反正在下面走着,小北風呼呼的吹着,渾身還很冷。
想到這裡,周緻又是朝陳宗鶴一笑,便跨步上了馬車。
趕車的車把式回頭看了看,雖心中萬分驚疑,但也不敢多問,便大聲的吆喝了一聲,“駕!”,那健馬便小跑了起來,一路向北。
陳宗鶴一臉的肥肉,呵呵笑着,活脫和一尊彌勒佛相似,小眼睛直視着周緻,說道,“周家小子,近來個頭可是長高了不少呐!你娘親這些日子身體還好?”
他笑着說話,周緻自然亦是笑臉相迎,道,“回陳老爺的話,娘親這陣子身體康健。”
“對了,前幾日聽聞你那小弟生病,讓一個遊方女郎中開刀了,現在也應該好了吧?”
“嗯,小弟的身體也一日比一日健壯了。”
陳宗鶴随後歎息了一聲,道,“說起來周鐵兄弟去唐縣也差不多一個月了,也應該回來了吧?”
按照以往的慣例,普通百姓服徭役每次也不過是一個月的時間,可今年卻一個月了毫無音信,這其實讓娘親周何氏和周緻也早已擔心起來。
不過陳宗鶴問起,周緻還是微笑着說道,“官府今年徭役出去的遠,想來日子會長一些吧!”
陳宗鶴這樣和周緻扯閑篇,始終不提周緻和陳文舉打賭之事,俨然那件事情沒有發生過一樣,周緻也就随口應付。陳宗鶴稍稍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又是問道,“周緻小子,聽說你那姐姐綠雲定下了婚事?男方是高昌鎮的一個胡姓小戶?”
“嗯!”周緻道。
陳宗鶴微微點頭,接着問道,“他們準備何時辦了婚事?”
“按照當初的約定,本來是今年年底完婚的,可姐姐卻想在家裡再住上一陣子,這樣就安排在了明年年底。”周緻看着那仍然是一臉笑意的陳宗鶴,回道。
“嗯,說起來你姐姐今年應該十六歲了吧?”陳宗鶴接着問道。
周緻此時心裡莫名的“咯噔”一下,陳宗鶴俨然把自己家裡的人問了個遍了。在問其他人的時候都是一語帶過,好像對姐姐周綠雲問的多了些。
他為何對姐姐周綠雲如此關心?
周緻本來對陳宗鶴并沒有什麼好印象,一個是窮苦的少年郎,一個是富豪的大老爺,他們本身就不是一路人,以往也沒有任何交集。況且周緻又和陳文舉曾經打過賭,讓陳文舉丢盡了顔面。此時不得不多想一些。
但看一眼陳宗鶴,看他氣定神閑,似乎隻是随口問問,周緻也隻好說道,“姐姐今年卻是十六了。”
陳宗鶴呵呵的笑了幾聲,伸出肥胖的手掌輕輕拍打了一下周緻的肩頭,道,“周緻小子,好好幹,你小子是個很有想法的人,單單是想在冬季裡種出新鮮蔬菜來,我就很看好你。呵呵!說不準你們周家會因你而富起來,以後咱們白嶽村,還真要有你周緻一号哩!”
“小子多謝陳老爺看重,小子哪裡有那出息?在咱們白嶽村,要說有本事的人還是您陳老爺,像您陳老爺這樣的才是人人敬仰,才最為了不起。”周緻笑着說道。
既然陳宗鶴好好說話,那好話誰不會說,周緻索性也就拍起了陳宗鶴的馬屁。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周緻這一記馬屁拍了過去,還真是讓陳宗鶴很是受用,那肥的流油的一張臉笑容更勝了。
“呵呵!你小子真會說話,老爺我喜歡!”陳宗鶴笑道。
“車夫,停下!小子該下去了!”周緻一直留心着窗外,眼看到了通往舒呂村的路口便急急喊道。
“這麼快就到了?回頭再見!”周緻跳下馬車後,陳宗鶴撩開轎簾,還和周緻親熱的招呼道。
“今日多謝陳老爺了!”周緻朝着那漸漸遠去的馬車喊道。
周緻随後拐上了那條田間小路,沿着這條小路再走上一裡多路,便是舒呂村了。
一邊走着一邊暗自尋思,雖說以前和陳家族長陳宗鶴沒有接觸過,但在白嶽村裡他的名聲可是極差。欺淩佃戶,霸人田産,逼的人走投無路流落他鄉,他可是什麼壞事都幹。
可他今日卻對自己出奇的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莫非他對我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笑裡藏刀?
可對我這樣的窮苦百姓子弟,我既沒有權勢,也沒有錢财,他值得這樣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