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經動不動就針對周緻而來,讓周緻心下不禁有些惱火。暗道,徐經,難道我得罪你了嗎?考較那過目成誦可是你逼我的,你寫出一手好字,難道我周緻也能寫出好字來就不行了麼?
你堂堂一個舉人和我這樣一個白身,一個微不足道的鄉下小角色較勁,你未免也太掉價了吧?
豈止是周緻,就是連呂行川伍文定等人都感覺徐經這樣做有些過分。有心勸阻徐經,可徐經此時卻是一臉笑意,似乎隻是随口問問的樣子,好像渾不在意似的,衆人也就暗自搖頭,并未說話。
周緻謙卑道,“小弟确實也想到了一個對子。”
他說的輕描淡寫,雲淡風輕,可讓徐經聽了差點兒背過氣去。
今日是怎麼了?我出的可是江陰的絕對呀,顧鼎臣和範進都是秀才,他們對上來也就罷了,你周緻一個白身,并且剛剛讀書三個月也能對上來。而且又是在他們兩人已經對出了的基礎上想出來的第三個。這……這也太離譜了吧?還讓不讓我徐經活下去,我徐經的顔面何存啊?
他心下頓時狂躁不安,可還是強作笑顔道,“周緻賢弟既然對上了,那就不妨說出來讓諸位聽聽。”
周緻随後道,“寒霜襲勁松,株株殼寒(可汗)鐵木真(針)。”
“妙!對的妙!”範進和伍文定立時拍手贊歎。
的确,如果說顧鼎臣和範進對上來的下聯不差,那周緻對的這個下聯更是上佳。徐經的上聯總體看是文人眼中看到的月光照射窗紗之上的局部靜谧之美。
周緻對出的下聯卻是用軍事家的眼光看到寒霜襲擊大地,漫山遍野的勁松被寒霜所襲之全局的宏大場景。
上下聯遙相呼應,可謂絕配。
周緻可謂一句驚人,徐經呆愣了良久,感覺像是被狠狠打了一次臉,那容光煥發之态消失殆盡,精神随之萎靡下來。
不料周緻卻笑道,“直夫兄,小弟也有一個上聯,不知諸位能否對的上?”
“說來聽聽!”徐經精神一震,忙道。
在他想來,他是對對子的個中高手,若是能對的上周緻所出的對子,也算是能找回些顔面。
周緻随口道,“寂寞寒窗空守寡。”
徐經略略思忖,道,“這對子出的好!”
的确,從偏旁部首的角度看,七個字都有寶蓋,那麼所對出的下聯也就要有個講究了,必須有相同的部首,還需要有字面上的意義。
徐經越發覺得周緻與常人不同,周緻雖現在還隻是個白身,但在座的諸人中在徐經看來周緻應該才是最為博學,也應該是最為有前程的一個。
别看周緻現在對八股制藝之類的還不懂,但依周緻的聰明和那過目不忘的本領,學習八股制藝那應該是非常簡單的事情。
是我當初小觑了此人呀,徐經暗暗歎息。
若是能對出周緻出的這個對子,倒是能挽回幾分顔面。徐經不敢懈怠,急忙穩定心神思索起來。
顧鼎臣早已皺起眉頭陷入了深思。其餘諸人也是一臉思索之狀,唯獨範進面露喜色,此時他對周緻是萬般敬佩。周緻小兄弟大才呀,穩重老練之餘卻也不乏心智,就周緻這樣一番心機,呵呵!徐經不會是他的對手。
在範進想來,周緻既然做出了這樣一個上聯,那是很有把握能斷定徐經對不上來的。所以範進現在幾乎連想都不想了,他知道以他的學識,想也是空想,不會有結果的。
七個字偏旁部首相同,這哪裡去湊七個字呀,還要保證有一定的字面意義。
果然一炷香的時間過去,沒有人吭聲。
其實周緻出這個對子也隻是想讓衆人費費腦筋,并不是真的想難為住衆人。尤其是徐經,雖說徐經屢次刁難自己,但畢竟他遠道而來,是呂行川的朋友,但能給他留幾分顔面還是要留下幾分的。
周緻若真想難為住衆人,要徐經的好看,那曆史難對“煙鎖池塘柳”便是要說出來了。
那個對子後世在網上倒是有幾個對法,可此時的大明人斷然不會對出。
徐經雖說是個中高手,顧鼎臣才思也甚為敏捷,怎奈又是一炷香的光景過去,都是臉色漲得通紅,卻是無人對出。
周緻笑道,“大家不要對了,呵呵!其實這個對子也是小弟從别人口中得來,想當年黃觀苦思幾日都未能解答啊,所以這個對子迄今還無人對出,算是一個絕對吧!”
他這自然是信口胡謅了。
黃觀是誰?是明朝曆史上第一個連中三元之人,當然了後來被永樂皇帝除名了,故而在大明曆史上僅剩下一個連中三元之人商辂。黃觀何時對過這樣的對子,自然無從考證,不過此時周緻這樣說,倒是給衆人留了顔面。
呂行川笑道,“呵呵!既是黃三元都對不上來的對子,我等在這裡也就不要胡勞費神了。周緻賢弟,不是為兄說你,出這樣的對子讓諸位來對可是不妥啊!”
周緻笑道,“這個對子小弟思索了好幾年都沒個結果,其實小弟是想讓諸位哥哥幫着小弟想想哩!”
他這樣一說,立刻将剛才尴尬的氣氛緩解。原來周緻并不是想難為衆人,而是向大家求教的。盡管說沒有人對的上來,但面子上也并沒有什麼影響。
隻有徐經通紅着臉,似乎很是不悅,不過他還在極力的發動大腦,尋思着下聯。
範進暗暗朝周緻挑起大拇指,不得了,周緻兄弟非但才思敏捷,還很會做人呐!
徐經又想了一會兒,終究是對不上來,也就隻好作罷。将這上聯“寂寞寒窗空守寡”牢記于心,回家之後去難為他那些在一起混的文人雅士了。
尤其是要難為難為唐伯虎。唐伯虎這陣子可是夠狂妄了,總以為沒有他對不上來的對子,隻有他難為别人的份兒,卻是沒有别人難為他的道理。
冬季裡白天很短,轉眼天色便暗淡下來。
大家又是圍桌共進晚餐,氣氛便又為之活躍起來。周緻和顧鼎臣還有伍文定的關系就越發緊密了,可和那徐經卻隻是表面上的客套。周緻能清晰的感覺出徐經是對自己心存芥蒂了。
周緻雖不想得罪徐經,但事不由己,誰又能左右的了呢?
一夜裡,大家又是高談闊論,自然是大家向徐經請教的多。徐經侃侃而談,不無炫耀的又是給衆人講解了很多作八股文的疑難。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徐經伍文定顧鼎臣這次來北方主要是拜望呂行川的表弟,順道來看望一下呂行川。眼看年底,三人不敢過多耽擱,第二日一大早,他們三人便要離開。
呂行川、魏好古、範進和周緻在大門口拱手相送,他們說好日後要書信往來,随後上了馬車踏上了歸程。
馬車漸行漸遠,四人站在大門口又凝望了好大一會兒,這才返回院中。
四個人沒有看到的是在不遠處的一條小路上,一輛馬車正停在那裡,車簾微微撩起,裡面兩人正冷着雙目看着他們,那目光中充滿了羨慕嫉妒,更多的是則是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