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緻和李茂元進屋,一股嗆鼻的藥味頓時撲面而來。李茂元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阿嚏!”
他的這一聲噴嚏立刻驚動了卧房裡的人。一個花白頭發的老婦從内走出,一臉憔悴之色,那老管家急忙說道,“夫人,這是少爺的兩位朋友,他們來看望少爺了。”
那老婦人神情一谔,随後諾諾連聲道,“既是來看望我兒的,那就快快裡面請。”顯然她十分興奮,不用說這麼多天了,孫家來的客人很少,來看望孫恭的也就更加少了。
周緻和李茂元拜過老婦,随着她進屋。
卧房内的藥味更是濃烈,孫恭仰面朝天的躺在床榻上,整個人無精打采,瘦下去了好幾圈。在床邊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位容貌秀麗,但神色也很是疲憊的二十歲上下的少婦。不用問,她應該是孫恭的妻子了。
果然那少婦緩緩站起,朝周緻和李茂元盈盈一拜,道,“奴家見過兩位公子。”
周緻和李茂元急忙還禮,兩人随後這才走至床前。孫恭的母親孫夫人早已出屋,忙碌着為周緻和李茂元燒水沏茶了。
燒水沏茶這樣的活計,以前孫夫人自然是不用親自做的。可現在孫家沒有了下人,孫夫人這個掌家的主婦自然要親自而為了。
沒辦法,誰讓孫家在一夜之間就敗落了,下人們都樹倒猢狲散,幾天就散盡了呢。實際上就是那些下人不主動離開,孫家也是要辭退他們的。畢竟孫家再也無法支付他們的雇傭費了。
此時孫恭正在熟睡,那少婦孫王氏似乎是稍稍猶疑了一下,才微微彎腰,輕聲在孫恭耳畔呼喚道,“相公,有人來看你了。”
周緻和李茂元本是想阻止孫王氏,怎奈孫王氏隻是這樣一聲輕微的呼喚,孫恭就緩緩張開了眼睛。
周緻和李茂元發現,孫恭的眼神很是迷離。不過在片刻之後,當他認清楚了周緻二人,眼裡旋即迸射出兩股精光,掙紮着要坐起來。少婦孫王氏匆忙焦急道,“相公!”
她的意思很明顯,孫恭坐起來是要耗費很大的體力,郎中已再三叮囑,孫恭此時需要靜養。
可孫恭卻很快就掙紮着坐起來,朝周緻和李茂元拱手道,“茂元兄和周緻賢弟來了,還不快快請坐。兩位在我孫家敗落之際,還能有此情誼,着實讓孫恭感動啊!”
他雖在病中,但此時俨然精神煥發,說話的聲音雖還有些無力,但卻分外激動。
周緻和李茂元急忙拱手見禮。
雙方一陣寒暄過後,周緻和李茂元坐下,孫恭的精神似乎更加好了。那少婦孫王氏雖對孫恭還有些擔心,但還是說道,“我家相公都幾日不曾坐起,更不曾下床,沒想到兩位公子前來,他的病就好了一半呐!
那郎中所說不假,看來相公的病果然在心裡,是心情郁悶所緻呀。”
言語之中透露着歡愉。
此時正趕上孫恭的母親孫夫人托着茶盞托盤進來,眼見孫恭一下子精神了很多,一時也是欣喜不已,連連朝周緻二人道謝。
孫恭則說道,“娘親這幾日照顧孩兒好生辛苦,今日孩兒見到茂元兄和周緻賢弟分外高興,孩兒的病也就好了多半,娘親還是去歇息一會兒吧!”
孫恭能一下子很利落的說出這樣一番話,更是讓孫夫人欣喜不已,道,“好,我兒真的是好起來了,好啊!為娘這就去歇息!”
孫夫人随後便走出屋去。
對這樣一個老夫人來說,其實家裡敗落了并不重要,家裡的銀子多與少,日子過的窮與富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家裡的每一個人都能健康,尤其是她的獨子能身體康健,那便是她最大的幸福了。
孫夫人走了之後,孫恭的妻子孫王氏見到孫恭确實精神好轉,也就放心不少,索性就朝周緻和李茂元微笑着福了一福,随後悄然退到了外屋。
她是一個很知禮的女人,很懂得女子三從四德的道理,她知道男人們要談事情了,她一個女子是斷然不能插嘴,也不能參與的。其實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相公身體陡然間好起來,相公那抑郁的心情得到了緩解,那就是對作為妻子的她的最好安慰了。
孫恭斜坐在床榻上,又朝周緻二人歡喜的笑笑,這才說道,“其實我的病都是心病,孫家隻是一夜之間就敗落了,孫家一時樹倒猢狲散,那些平時裡在我們孫家跟前總是搖尾乞憐,笑臉相迎的人一下子變了一副面孔,都來上門逼債。還有那些昔日裡非常恭順聽話的下人,也一下子搶走了孫家不少東西,逃走了。
唉!世态炎涼,人情冷暖,這個世界真是太過可惡了。”
孫恭很是氣憤的說到這裡,又是長歎一聲,接着說出了孫家敗落的具體緣由。
孫家早在十幾年前就開設了紡織作坊。因為開始的早,經營也很是得法,隻是十來年的功夫孫家的紡織業就在高揚縣,占據了舉足輕重的位置。雖說不是高揚縣整個紡織業的龍頭老大,但也跻身前列。孫家也因此受到了很多人的敬仰,孫家的人脈也就廣泛起來,常常是門庭若市,賓客如雲。
孫家所産出的紡織品都是要運往浙江一帶,孫家和浙江其中一戶張姓紡織家族搞好了關系。這張姓家族和朝廷中一位叫李廣的公公關系匪淺,所以他們所産出的各種紡織品都是通過李廣作為貢品,進獻給朝廷。
大明朝廷每年需要的紡織品多不勝數,那張姓家族也就從中的獲利頗豐。張家富足了,自然少不得帶動高揚縣的孫家,所以孫家才會迅速風生水起。
孫家的紡織業俨然是越做越大的節奏了,他們從各處收購來的絲棉,紗線等進行紡織。久而久之,那些囤積絲棉紗線的商家便和孫家有了合作關系。所以孫家都是從哪些商家先收購了貨物,等着紡織品賣出去才給他們結算銀子。
可就在兩個月前,孫家生産出一大批紡織品運往浙江張家。可張家卻突然翻臉,說孫家的貨物都是次品,他們非但不給孫家銀子,反而說孫家的次品讓朝廷震怒,張家也就斷絕了紡織品進獻給朝廷的生财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