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經猛的問出這樣一句話,範進和魏好古均是一愣,就是連呂行川心裡也是“咯噔”一下。
在座七人中,徐經是舉人自不必說,伍文定、顧鼎臣、範進和魏好古都是秀才。
呂行川雖還是個童生,但飽讀詩書,隻是時運不濟或是不得其法才至今沒有考中秀才。可論起才學來,他俨然不會輸于在座的任何一個人。要知道,他從小就讀書,讀到了現在的四十歲,讀過多少書可想而知。
隻有周緻一人是白身,而且周緻四書五經還未讀完。當然了,周緻未讀完四書五經的事情徐經是不知道的。可誰都能看出來,周緻的穿着普通,沒有戴着方巾那秀才的标志,他明顯是白身。
再有,周緻年齡最小,即使讀書能讀多少啊?這徐經一張口就說周緻才思敏捷,讀過了很多書,他到底是出于什麼目的?是何居心?
難道剛才因為那句“南善詩詞,北人厚重。”徐經耿耿于懷,要借機張揚一下他作為一個南方人的才學,而貶低甚至是羞辱北方人嗎?
可是不管南方還是北方,都是大明的國土,在這大明士子中硬是要分出個南北嗎?
徐經若真是心存這樣的心思,未免就有些睚眦必報,小肚雞腸了。
也許徐經隻是無心之舉,真的是想和大家共同研究探讨八股制藝吧。
三人心内恻恻,都眼看着周緻,為周緻捏了把汗。
剛剛大家談笑,徐經和範進争論,周緻和顧鼎臣隻是坐在最下首的位置靜靜地聽,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徐經說要共同探讨八股制藝,周緻還很高興了一把。
周緻現在四書五經隻剩下《禮記》正在研讀,其餘的則全都讀完,并能背誦如流。他畢竟還是有後世的基礎,見識多,理解能力要比現在的大明人強出不少,他讀書的速度便格外的快。
雖說四書五經将要讀完,但科舉考試是做八股文。可周緻對八股制藝卻是一竅不通,後世也從來沒有做過研究。
時至今日,八股制藝也應該提到學習的日程了。在座的這些人都是經曆過科考的,對八股文定會有很多的見解和竅門,周緻想來現在聽聽定會大有裨益。
可突聽徐經話鋒一轉,竟然問起了自己,周緻也是心内一動。暗暗想道,這徐經雖說才學過人,二十三歲就高中了舉人,但終歸骨子裡有股狂傲之氣。
周緻和範進等人的想法一樣,莫非徐經針對自己就是為了證實南善詩詞,比北方人才學高麼?
其實周緻很清楚“南善詩詞,北人厚重。”在這大明時期是千真萬确的。至于範進硬是想與徐經一較短長,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此時的大明北方地處偏遠,荒涼,地廣人稀,交通閉塞,百姓們生活困苦,如何能比的上南方的富庶。沒有經濟交通作為基礎,北方人讀書的自然就少,才學嘛,自然也就抵不過南方了,這是不争的事實。
正是因為這樣,大明才會南北分開取士嘛。
周緻微微一笑,便打定了主意,不管今日徐經是出于何種心理,必須要小心應對了。
北人厚重,我周緻就是要厚重一個給他看看。
想到這裡,周緻恭敬的朝徐經拱手說道,“直夫兄有所不知,小子其實并不曾讀多少書,隻是于三個月前才開始讀書,哪裡會有什麼才學,小子今日前來是要聽直夫兄和各位哥哥們談論讀書,聆聽教誨,從中受益的。”
此時必須要實話實說,來不得半點兒謊言,這才是北人的厚重之道。
要知道,撒謊一句,那可是需要由一萬句謊言去圓謊,去彌補。
徐經還真不知周緻竟然才讀書三個月。才讀書三個月,那就等于是剛剛啟蒙。
呂行川讓這樣一個剛剛啟蒙的人來坐在這裡陪客,這到底是何原因?
其實他剛剛早已看過了,範進和魏好古是秀才,呂行川的才學他也是見識過的。唯獨這個周緻年齡最小,而且身着普通,想來必有過人之處。可就是周緻再有過人之處,從娘胎肚子裡開始讀書,和他這個舉人的學識比起來,徐經自忖還是會比周緻強上很多。
要知道,徐經家裡豪富,家學淵源,他的祖父徐頤,父親徐元獻都是當代名士,家裡有一座藏書樓,古籍甚多,徐經涉獵不少。
徐經确實為剛才和範進的一番争論心中不悅,他也确實有想借此機會張揚一下他才華的心思。但周緻卻說出來這樣一番話,一時就讓徐經很尴尬了,這等于是把徐經的小心思完全擺露了出來。徐經那張白皙的臉頰不由得微微一紅,将目光移向了别處,随後端起盞茶,慢慢啜了一口茶水。
範進聽周緻竟會實言相告,心中頗為不爽。在他想來怎麼周緻也應該自我誇大一些吧。在座的可都是秀才舉人的,你周緻雖是個白身,但也自己要長些臉面才對。
唉!周緻小兄弟說到底還是毛嫩呀。
這徐經很是傲氣,必須要打壓一下,我們北方人也不光是厚重,才學絕對不能輸于南方人。
範進一這樣想,不禁看了一眼徐經,笑道,“直夫賢弟有所不知,這位周緻賢弟雖讀書三個月,但博聞強記,讀書神速,有過目不忘之能,他讀書三個月堪比别人讀書三年呐!”
周緻聽範進如此說自己,不由得暗暗叫苦。這個範進,真是信口開河,我何時說過我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了?上次來行川兄家借書,我隻是說要加快讀書的速度,參加後年的小考,可到了你範進這裡卻變成了過目不忘。範進老兄,你可要把我坑苦了。
果然徐經聽了雙目瞬間一眯,又朝周緻看過來,道,“我就說嘛,周緻賢弟定然有些本領,過目不忘,我徐經隻是聽說,卻從來沒見識過。呵呵!周緻兄弟,今日不妨就讓我等見識一下你這過目不忘之能如何?”
豈止是徐經,就是連伍文定和顧鼎臣也先是一臉驚愕,而後變成非常期待之色。
範進聽徐經真要見識周緻過目不忘的本領,當即就有些傻眼。他其實剛剛這樣吹噓周緻,隻不過是想擡高周緻的身價,也好為北方人的才學掙些臉面,沒成想這徐經還真的就揪住不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