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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9章 明朗

終宋 怪誕的表哥 3580 2024-01-31 01:10

  “妻妾成群的人,連幾天都忍不了,非要到青樓去逛?”

  “我不是。”

  劉元振還趴在那疼得吡牙咧嘴,聽得李瑕一句教訓,頗覺冤枉。

  “你聽我解釋,我到平康坊不是去嫖胡祗遹的名氣早年間我也聽過,其人與長安名妓朱簾秀交往,賦詞數首相贈,‘一片閑雲任卷舒,挂盡朝雲暮雨’,我去查查她。”

  “既有防備,你為何還會遇刺?”

  “若非我有防備,我已經死了。”

  劉元振猶想支起身作風流姿态,牽動傷口,臉上皮肉抽搐。

  “朱簾秀數年不撫琴了,今日因是我劉公子去了,才肯賞臉撫一曲。這名都第一琴娘之風采,如何說呢。”

  話到這裡,劉元振一時詞窮,感慨道:“确隻有胡祗遹那一首詞,可訴佳人風采啊‘泠泠一聲徐起,墜梁塵、不放彩雲飛。按止玉纖牙拍,細傾萬斛珠玑’,哈,兩處箭傷,得聽一曲,值!”

  語罷,他臉色愈發蒼白,神情卻還灑脫,風流豪氣。

  這南與北的文人,在這種事上,習氣卻是相通的。

  李瑕卻對此不感興趣,問道:“然後呢?”

  “我看朱簾秀看得專注,卻也防着刺客。不想,刺客不是她,反而是一個送茶水的小厮,一刀捅來,被我護衛擋下了前門有厮殺聲起,我從後門出平康坊,民居中箭矢如雨,便中了兩箭。”

  “為何不披甲?”

  “到風月之地還披甲,教人小瞧了我。”

  “我看是你小瞧天下人。”李瑕不悅,道:“老毛病不改,總覺得廉希憲不過爾爾,你偏要去會會他。”

  一句話,又敲掉了劉元振那風流灑脫的姿态。

  劉元振咳了咳,道:“你不是也在會廉希憲嗎?”

  “哦,你看我能與他過招,你便覺得你也能了?”

  “為何你查到胡祗遹,就不去查朱簾秀?”

  “胡祗遹一生經曆千絲萬縷,障眼法罷了。”李瑕道:“你沒有勾心鬥角的天賦,老老實實走文武正法吧。”

  劉元振歎息一聲。

  這些事,他聽李瑕抽絲剝繭,覺得不難,之前還在嘲笑那兩個書生,沒想到自己今日才牛刀小試,馬上便栽了個大跟鬥。

  與胡祗遹被李瑕拿下時如出一轍。

  這是李瑕與廉希憲的過招,不是他這種“俊彥”聽了幾句話就能學會的。

  李瑕走出劉家别院,林子已領着護衛擁簇上來。

  他在漢中時出門從無這般大陣仗。

  “大帥,怪我沒查到平康坊。”林子道:“劉”

  “讓劉元振吃點苦頭也好,要擺正他的心态,也不是靠我說說就能點透的。”

  林子應道:“是,連我也是今日方知,大帥手段與常人不同之處。”

  “廉希憲留下的死士衆多,一個個捉捉不完的,還會引得長安大亂,捉主事人。”

  “是,今日已順着刺客又捉到兩個,與胡祗遹、耶律有尚不是同一批的。”

  “耶律有尚呢?為何還未捉到?”

  “還未得到他的蹤迹。”林子道:“長安不像漢中,查訪很難,多還是靠探子搜尋。”

  李瑕走過長街,轉頭四顧,猶不能感受到長安城的熱情。

  走動着的百姓所穿衣物,短襟、窄袖,皆是左衽,與宋地不同。他們眼見護衛儀仗,紛紛避開,眼神麻木中帶着疏離。

  金國治理一百餘年,蒙古治理二十餘年,這裡就是敵國,廉希憲能行間諜,便是這些的表象。

  不是僅靠幾天時間就能消除隔閡。

  若以為長安那麼好掌控,那便是犯了和劉元振一樣狂妄的錯。

  “光有防還不夠,到了治一治廉希憲的時候了查到蓮屏了嗎?”

  “有了點線索。”

  李瑕眯了眯眼,按捺住心中的情緒。

  “回去說”

  “長安附近,以‘蓮屏’為名者,有幾個地方,最有名的當屬華山‘蓮屏松柱’,附近有個道觀名‘蓮屏觀’,其中皆是女冠”

  “自古華山一條道,是個伏殺我的好地方。”

  “大帥既然猜到了,廉希憲的設伏就毫無意義。”

  “先派人仔細查吧。”

  李瑕看着地圖一會想了想,忽沉吟道:“華山就在潼關附近?”

  “是。”

  “好,那就準備吧,也該有個了結了”

  八月初五。

  李瑕做好了準備,将蜀地各地駐兵調動完畢,初步完成了關中各州縣的布防。

  他規劃好了關中的治理政策,交由劉黑馬、吳潛、楊果開始測量從蒙古貴族手中奪回的十餘萬頃良田。

  之後,李瑕親任主帥,調集關中騎兵兩千人、步卒四千人,以劉元禮為副帥,準備攻打潼關。

  這一戰,本打算用劉元振出征倒不是因為劉元振更善戰,而是因為劉元禮更沉穩些,更适合領長安城防務。

  劉元禮雖然也中過這樣那樣的計,但每次都是“被動”中計,被形勢逼到無奈了,才會放手一搏。

  劉元振不同,總喜歡一試身手,故而李瑕本打算将他帶在身邊。

  反而是這次他受了傷,未必是壞事,自負的性子收一收,按部就班守城就行。

  對于李瑕而言,差别不大,甚至更輕松。

  這一戰,他更多做的是督軍,由劉元禮放手指揮,由西面攻潼關不算難,依舊是按部就班。

  八月初七,兵至華州城外駐紮,正在華山腳下。

  是夜,劉元禮随李瑕走上戰台,向南面的高山望去。

  李瑕擡手一指,道:“廉希憲故意放出情報,想引我上華山。”

  “有伏兵?”劉元禮沉吟道:“北臨渭水,東面潼關,南依華山,這個位置”

  “是啊,這位置很微妙吧?”

  劉元禮道:“但廉希憲為何要提醒大帥?”

  “因為我們必定要攻潼關,必定要駐兵于華州,這是不可改變的。”李瑕道,“提不提醒,我們也隻能駐軍于此。”

  劉元禮有些會意過來。

  “華山形險,他藏一支伏兵我們也很難查到,偏是我們得了消息,攻潼關時難免不安,想要探個清楚。而僅派數十哨探搜不完華山,派一支兵力卻會被他一一殲擊。不理會,又擔心攻潼關時會被偷襲?”

  “嗯,這事不易辦,我懷疑廉希憲是親自來了。”

  “他在華山上?”劉元禮一驚,“可他若不提醒,我們若沒想到蒙軍還能伏兵于華山,不是正好守住潼關?”

  “對他而言不夠,他之前太擅作主張,在忽必烈眼裡已是大罪。若隻守住潼關不夠挽回局面,他必須殺我,收回關隴。”

  “為了讓大帥來?”

  “我認為是這樣。”李瑕道,“他知道我隻要得到這個情報,就不會放心讓你單獨領兵,故而,我一定會來。”

  “那我們怎麼做?”

  “仲民别理會便是。”李瑕道:“你安心攻潼關,我來,便是為應付他。”

  劉元禮聽話得多,不像他長兄非要問出個所以然來,應道:“好,那我便準備攻事”

  次日,宋軍開始攻潼關,無非是先造器械,并試探潼關防備。

  李瑕隻留五百親衛兵馬守營,在營中戰台上拿望筒看劉元禮指揮。

  過了許久,林子回來,低聲禀報。

  “大帥,派往華山的哨探都沒回來,在裂谷裡找到兩具屍體,山上果然有廉希憲的伏兵。”

  李瑕皺眉,問道:“有多少人?”

  “暫時還不知,應該不會太多。”

  李瑕沉吟道:“北地擅攀山者有,史樟便曾以精兵攀山攻下苦竹隘。藏兵華山更簡單些,但這樣的勇士,廉希憲至多也隻能湊出幾百人吧”

  “大帥是要攻山?”林子道:“但華山地形實在險峻。”

  “不,不必理會他。”

  “那大帥是否移營?”

  “不用。”李瑕道:“我就在這等他,看誰先沉不住氣。”

  至此,廉希憲的布置他已經看明白了。

  目的很簡單,殺他李瑕。

  先刺殺,且準備好刺殺失敗後留下的情報,這情報皆是明謀,李瑕哪怕看穿,也必須在意。

  李瑕在意了,就能追查到胡祗遹,這個過程中又能制造更多刺殺的機會,比如劉元振便是如此遇刺。

  若還是刺殺失敗,那就繼續給情報,“邀請”李瑕來華山。

  這是邀請。

  “你看,我據華山天險協防潼關、我有你想知道的消息、我一直在刺殺你、我的間諜沒完沒了千頭萬緒,但你隻要來剿滅我就能理清這些。”

  廉希憲就是為了制作出一個他沒那麼弱、李瑕沒那麼強的戰場,借用潼關分李瑕的兵,借用華山這個地勢。

  至于其它的一切間諜手段,都是為了達到這一目的。

  兵法,最終都是為了達到剝弱敵人的勢、增強自己的勢。

  李瑕也願意接受這個邀請。

  因為戰場在哪他不在乎,隻要能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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