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七,元大都。
忽必烈已披上了一身金甲。
一個個臣子匆匆趕到他面前,聽了他的命令,又匆匆離開。元軍終于有了緊迫感。
大汗,乃顔的兵馬已經從團河大營撤回來了。」
「塔察兒這個該死的孫子,他沒有他的長相那樣兇狠,命令他去守東面......阿合馬到了沒有?!」
于是阿合馬匆匆進了大帳,在地毯上拜倒。
忽必烈冷眼看着他,問道:「火炮造了幾門了?!」
「大汗,已經又造好兩門了,正在往城頭上搬。另外,還有八門回回巨砲已經安好了,猛火油櫃與霹靂炮也準備好了......」
阿合馬丢失了太原卻沒有被忽必烈殺掉,正是因為他還在負責此事。
從六年前開始,大元就希望能夠仿制唐軍的火炮。
畢竟從成吉思汗時代,蒙軍就十分重視這些軍械技藝,往往在屠城時留下工匠的性命。打敗了腐朽的金國,又憑借着金國的火器西征,也是蒙軍無敵于天下的原因之一。
為了刺探唐軍的火器造法,控鷹衛屢屢派細作遣入長安,而阿合馬在山西也常常通過走私商人刺探此事。然而得到的從來都隻是一星半點的情報。
好在随着唐軍火炮見得越來越多,元軍中已有不少人認識到這并非太難的東西。
阿合馬通過千方百計地刺探,以及不斷地摸索鑽研,終于在兩年前畫出了火炮的圖紙,交由忽必烈在大都的造作局院鑄炮。
可惜的是,唐軍已經開始北伐,且漸漸攻到了燕京。這幾門火炮還能起到什麼作用?
阿合馬隻希望它們能保住自己的命..
「唐軍已經開始攻城了,你到城頭上指使勇士們發炮,本汗要看到你值得本汗寬恕。」
「大汗放心!」阿合馬額頭上有了微微的細汗,卻還是應道:「隻要臣還在,絕不讓唐軍進入大都。」---
忽必烈擡眼看向城防圖,已有人将新增的火炮與回回砲的位置标注了上去。
而阿合馬才退下去,馬上又有信使趕來。大汗!愛魯元帥傳了急報回來
愛魯是忽必烈派往居庸關駐守的将領。
此時忽必烈接過信報看了一眼,目光一凝,眼神中閃過一絲暴怒。按竺迩叛了。
雁門關已經丢了。
也許很快唐軍就會攻到居庸關。
但忽必烈思考了良久之後,卻并沒有對此做出什麼決策,隻是傳令給愛魯,命其守住居庸關。
其後,他吩咐怯薛,殺掉愛魯派來的信使。他不希望那些蒙古将領們再嚷嚷着撤回草原。現在該做的是擊敗唐軍.
一
唐軍團河大營。
「大帥,保州張老元帥來了。」
張珏聽到通傳,轉身便向營外趕去,親自去迎張柔。
而在他身後,史炤見此一幕,忍不住便向他叔父史進道:「三個元帥都姓張,分都分不清。」
「閉嘴,你要有本事,哪天讓人叫聲史元帥,我們家祖墳就冒青煙了。」
「很難嗎?」史炤拍了拍兇脯,「我這麼年輕就戰功累累。」「别給老子狂,老子隻求你在戰場上保得小命。」
不一會兒,那邊張珏已領着張柔、張弘道等人走進大帳,互相引見。
待聽說這些是釣魚城出來的将領之後,張柔的目光便有些不同道:「了不得,了不得。」
史炤不由挺直了背,心想釣魚城一戰斬了蒙哥那就是不一樣,不管走到哪裡,誰都得高看一眼。這次若是能斬殺了忽必烈,那還了得..
這麼一
走神,再回過頭來,隻見幾個張元帥已圍着地圖商量起來。「大軍已經抵達燕京城下了,諸路總不好再各自為戰。」「陛下這幾日便該到了。」
「那就好,如今我也還在熟悉地形。」「張元帥對這一戰如何打,可有想法?」
「城池太大了,我們的兵力圍不住,反而是元軍騎兵能不斷襲擾我們。」
「據我所知,元軍糧草也未必多,一定會以騎兵繞後襲擊我們的辎重線。」
「那初時還是要以反襲擾為主,待元軍死了偷襲辎重的心,便可逼他們與我們決戰。」
史炤聽着聽着,覺得這些分析實在是太讓人乏味了,漸漸又有些走神。
他心想自己或許真的當不了一個大帥,也許隻能當個猛将。
再轉頭一看,隻見劉金鎖站在諸将當中,已經閉上眼,頭不時往下點,像是站着也能打瞌睡。
反倒是阿吉原本雖是個不識字的女将,如今卻是一邊盯着地圖,一邊聽幾個元帥分析聽得入神。
忽然,帳外傳來了一聲哨響。
史炤一驚,原以為是敵襲。其後卻見一名士卒沖進賬中。「陛下到了!」
「什麼?」張珏也是吃了一驚,呼道:「這麼快?!」
衆将心中猶有不信,連忙趕出大營,等了一會,卻真有騎士的身影從遠處的風雪中撞入視野,其後便是一杆龍旗。
~「籲!」
騎兵們勒住缰繩,馬蹄在雪地上揚起積雪。
李瑕翻身下馬,用力搓了一把被冷風吹得凍僵了的臉。
若不是前方的諸将都認得他,很難相信這位皇帝陛下就這樣匆匆又趕回了前線。
「陛下,臣上午才得到信報.....」「看來信使的腳程比朕還是快些。」
李瑕擡手道:「在軍中就别啰嗦了,先進帳。」他吩咐選鋒營将士先去安頓,大步便往營内走,路過熟悉的将領時還伸手拍了拍他們。
「劉金鎖,胖了。」
「陛下,臣明明是壯了。」
李瑕又拍了拍史炤的肩道:「高了不少?」史炤傻笑兩聲,也不知道如何應。
他傻乎乎重新跟回大帳中,隻見李瑕已站在了那地圖前。「你們方才在讨論戰略?可有結果?」
「臣等以為,這一戰該先防元軍襲擾......」
帳篷中的篝火烤得李瑕身上的積雪化成水,一滴滴落在地上。他接過一條帕子擦着臉,待聽過這些分析,卻是搖了搖頭。
「這一戰不能打得這麼麻煩,朕打算直接與忽必烈決戰,你們以為如何?」
諸元帥俱是一愣。
而像劉金鎖、史炤這些将領則是頓時精神了不少。
「決戰?」張珏疑惑道:「忽必烈有堅城可守,豈願與陛下決戰?」「管他願不願意,隻待諸路兵馬抵達,直接總攻。」
李瑕擡手,指着地圖,道:「我們的辎重線都是沿着太行山向北,元軍若還想着迂回偷襲,随他們去。派的兵少了起不了大作用,派的兵多了,忽必烈身邊的兵力便減少。」
「可元軍若是攻打我們背後的城池又如何?」
「長痛不如短痛。要想減少損失,最好的辦法就是盡快打敗忽必烈的主力。」
張柔有些吃驚,因為李瑕的意思是,哪怕有元軍騎兵迂回到後方去作亂也不管了。這與之前步步為營的策略完全不同。
竟是在開始攻打燕京之後,突然完全改變了态度。
「之前我們面對的是元、宋的聯盟,求的是穩,不能出錯。如今趙宋正處内亂,蒙元想借着寒冬将戰事拖到明年,我們務必要快、猛。」
「末将也是這個意思!」劉金鎖忽然大聲道,「這裡太冷了,若是磨磨唧唧的,還不如直接與蒙虜決一死戰!」
史炤也點頭不已,忽然覺得自己又能當大元帥了。
隻見李瑕又道:「朕已命諸公在十月底之前,務必将一應軍需送達。且各路兵馬也将在月底前趕到,形成全面包圍。」說着,他提起張珏案頭的毛筆,在地圖上畫了兩條箭頭。
「到時,劉元禮會彙合聶仲由、按竺迩等部,掃蕩雲、朔一帶,再自西向東攻打居庸關;至于楊奔則在此處
幾個元帥終究是比劉金鎖聰明得多的,此時已完全明白這仗該怎麼打了。
「張珏,你領兵往燕京城東面駐紮,以便到時為劉元禮部牽制元軍。」
「臣遵旨。」
「張弘道,你領本部騎兵往東南方向駐紮,随時準備策應。「臣遵旨。」
「你等遇戰事,自行決議。」
李瑕說罷,轉向張柔,道:「張柔領本部步卒與朕坐鎮團河大營,如何?」
「老臣遵旨。」
「将朕的龍旗豎到大營中讓元軍看到。」~
昔木土腦兒之戰,不算行軍的時間,忽必烈與阿裡不哥決戰隻花了兩天時間。
他本以為這次與李瑕交手不同,因此他打算用漢軍的打法,如守城、防守反攻,再配合蒙軍的襲擾戰術。
然而,當李瑕的旗幟一挂起來,眼看着唐軍隻用增兵這種簡單的戰術,忽必烈便意識到,李瑕與阿裡不哥一樣,想一戰定勝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