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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3章 死穴

終宋 怪誕的表哥 3107 2024-01-31 01:10

  到了入夜,當李瑕那百餘騎奔向夜幕,重新趕向劍門。呂文福看着倒塌的大帳,無奈地大搖其頭。

  “要弄死誰,排擠打壓,罷官流放,哪怕逼反了都行,多的是法子!大哥怎麼能動刀呢?”

  “沒動刀。”呂文德正在想事情,漫不經心道,“老子動的是斧子。”

  呂文福“啧”了一聲,道:“劉整、向士璧那樣嚣張,大哥尚且沒殺。李瑕至少還算客氣,還是文官,不就是晚來幾日嗎,哪至于”

  “閉嘴,他不沒死嗎。”

  “死了就麻煩了。”呂文福大急,“堂而皇之動手殺官,不怕被當成造反嗎?”

  “小畜生激老子,故意散老子氣性,懂沒?”

  呂文福一愣。

  他倒沒想過李瑕有這般心計不過,他大哥的氣性是該散散。

  他走上前幾步,湊在呂文德耳邊,聒噪沒完。

  “李瑕暗地裡是恩相的人,明面上卻是丁大全門下。今日殺了他,讓丁大全拿到我們的把柄,壞了恩相大事”

  “閉嘴!”

  呂文德一腳踹在呂文福腿上,罵罵咧咧道:“老子明白,不用你吵吵。走,去你帳裡,有重要事說。”

  兄弟二人進了帳。

  “地圖拿來。”

  呂文德大馬金刀地坐了,擡手在地圖上用力一摁,道:“我們搞下這裡,等和談了,跟蒙古人開榷場。”

  “漢中?”呂文福搖頭,道:“這地方不妥當,路難走。”

  “放屁,北面就是隴西,再北就是山西,開榷場方便得很。路是難走,難走才好,朝廷管不到。”

  這兄弟說話粗糙,算計卻精明。

  呂文德手指一劃,也能把成都天府之國,以及漢中聚寶之盆的好處說得明明白白。

  向北出了蜀道,是絲稠之路,貿易方便。

  而蜀道一扼,蒙人難以打來,朝廷難管束。

  “這就與遼金時一樣,打完了仗,和談,納些貢、稱個臣,邊市一開,大把大把的錢币還是歸我們賺,大宋又是三百年繁盛。”

  呂文福已經完全會意。

  “那大哥好比當時的吳玠,據險守住全蜀,位列七王。再加上與蒙古人貿易,那真是世世代代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就是這個理。”

  “吳家要不是出了一個蠢材吳曦,叛宋自立,如今還是富貴綿延。我隻怕我們呂家百年後也出一個這樣的不肖子孫。”

  “哈哈。”呂文德擺手道,“那是蠢材,自不自立的,能占了漢中,有權有錢,與王爵還有甚差别?”

  呂文福自覺說了個笑話,抱拳向天,道:“呂家必與國同戚。”

  “莫說那遠旳了。”呂文德臉色卻是陰沉起來,道:“看出來沒?李瑕這小畜生在捏着老子的鼻子走。”

  呂文福一愣,道:“我覺得這小子人不錯,肯分功,肯分好處。”

  “蠢材。”呂文德怒啐一口,“你想想清楚,不是他肯分老子好處。是他在占老子的好處。”

  “大哥是說,等拿下了漢中,弄死李瑕,我們自己吞了?”

  “廢話。”

  “行。”呂文福眼中精光一閃,道:“我來想辦法,叫朝廷捉不到把柄。大哥萬莫沖動,如今日這般”

  “别他娘給老子聒噪,老子真要殺他,他已經躺了。”

  呂文德悶聲悶氣道了一句,拍了拍膝,又道:“畢竟還是大宋的臣子,能如何亂來?”

  雖跋扈财貪、謀的門戶私計,但與兄弟私語間,他竟流露出了對大宋的一份忠心。

  多或少且不論,但其人若沒一份忠心,如何能守國二十餘年,周旋三邊,曆大小百餘戰?

  一直到天色将明時,百餘騎才奔回劍門關。

  為了繞過蒙軍防線,這一路繞得實在有些遠。

  “歇兩個時辰,趕往昭化城。”

  “是!”

  劉金鎖翻身下馬,腿酸得厲害,差點摔得将臉砸在地上。

  但這樣的疲憊也堵不住這漢子的嘴,才下馬就叫嚷起來。

  “真是吓死我了,我還以為呂文德真要殺了阿郎咧。”

  “不會。”

  “阿郎怎就能确定?”劉金鎖瞪大了眼,“都動斧了!”

  林子一腳便把劉金鎖踹進關城。

  “閉嘴吧你,趕緊歇了。”

  劉金鎖這才向前走,嘴裡還沒完沒了。

  “呂文德可真高啊,我還以為他是樹妖變的”

  李瑕雖懶得回答劉金鎖,其實一開始就清楚呂文德拿他沒辦法。

  很簡單,呂文德再跋扈,歸根結底還是宋臣。

  一個樵夫起家的武将,遠遠沒有北方世侯的底蘊。

  史天澤、張柔、汪德臣這些門閥,數代人經營地方,土地、财賦屬于他們。

  呂文德不同,糧饷皆仰賴朝廷,被朝廷捏着死穴。

  所以,借呂文德一百個膽,都不敢在明面上殺朝廷命官

  李瑕卻真敢殺了呂文德。

  他不忠心、沒底線。

  有底線的人必然鬥不過沒底線的,怒而拔刀,也不敢真砍。

  這件事的本質,是呂文德這個大宋臣子,節制不住李瑕這個野心之輩。

  自古以來之定理。

  另外,養兵是世上最費錢的事,呂文德吃空饷吃得再有錢,卻沒有真正屬于他的财源。朝廷想動他就能動他。

  呂文德必然會對在漢中開榷場一事動心。

  或許他沒想這麼深,但出于本能,也抵擋不住。

  這點,李瑕無比确定。

  要節制大将,便要清楚其行為的深層動機。

  就好像要牽着牛走,就得先學會鈎住牛鼻子。

  李瑕在很努力地學。

  進了營房,李瑕解了盔甲躺下,今日領到的官身诏命掉了下來。

  他才想起看了看自己如今的具體官位。

  成都府路步馬軍總管、兼知益州、兼管内勸農營田事節制屯戍軍馬

  官名很長,實權大了許多。

  由此,李瑕也揣測到了中樞是如何想的。

  成都一戰斬殺宗王阿蔔幹的功勞隻得了個權知筠連,可見,官家是關注到了他。

  丁大全也沒辦法在官家眼皮子底下太過拔擢他。

  這次不同,能一躍青雲,因為在打仗、因為成都殘破,也因為官家怕了。

  這就是李瑕與當世所有臣子的不同。

  旁人官升三轉,會對君恩深重感激涕零。他卻隻是随手将官印一抛,一眼把這趙宋皇氏的軟弱看穿

  他在無盡的疲倦中睡去。

  兩個時辰後,李瑕又翻身而起,喊起那百餘困頓的親兵,策馬從劍門關北門出城。

  “上馬!”

  閣道崎岖,呂大用站在關城下向北望去,轉過身,隻見劍門關的城門已被關上。

  李瑕不至于因為呂大用幾句沖撞就殺了他,但當時懶得回複呂文德,遂把這信使扣在軍中。

  至于以後,呂文德會不會更生氣?

  李瑕不在乎。

  “快上馬啊,猶豫什麼?”劉金鎖拍着呂大用的肩,又道:“你不是說了嗎?你們呂家軍打仗從來不孬。”

  “不是。”呂大用平日雖嚣張,此時臉上卻滿是茫然,道:“大帥真讓我随你們打仗?”

  “不然咧?你看,我家将軍都領了官身了,看到那成都府路步馬軍總管的旗子沒有?”

  劉金鎖左手一指,右手拍着腰間的匕首又哈哈大笑。

  “不過,你到了我們軍中,得聽軍令,否則軍法處置。”

  呂大用真是煩惱,不情不願地翻身上馬,嘴裡還在嘟囔怎麼送了個口信就成這樣了。

  劉金鎖已在他馬腚上一拍。

  “咴!”

  馬蹄揚起尖煙。

  “走喽!打利州去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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