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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5章 賣力

終宋 怪誕的表哥 4275 2024-01-31 01:10

  臨安皇城中響起了悠揚的鐘聲,代表着朝會開始了。

  已經在後宮等候了一會兒的禦駕與鳳辇都緩緩起駕,往延和殿而行。

  今日是小朝會,也叫常朝。規模介于大朝會與内引奏對之間。

  近來朝堂上多有人棄官而逃,留下了太多空缺的官位。對此,謝道清已經嚴厲地斥責了。

  而今日的小朝會,便是将文武官員召來,對官位進行調整。

  在清掃了那些懦弱無能的官員之後,朝廷正該重新振作,以扭轉局勢。

  這個重擔終究是落在了謝道清一介老婦的身上。

  儀駕抵達了延和殿。

  内侍們先扶着有些瘋癫之态的趙禥進去,謝道清則往珠簾後落座。

  然而才踱了幾步,那個鋪着紅毯的大殿轉進視線之前,她卻愣住了。

  “這……”

  來之前她心中已作了最壞的設想,哪怕朝臣已經逃了一半,她也能從容不迫。

  可眼前這場面,竟還能出乎她的預料。

  誰能想到,有冗官之患的堂堂大國,有朝一日隻有這點人上朝。

  少到何等地步?

  六人。

  謝道清不可置信,瞪大了眼又看了一遍。

  王爚、陳宜中、謝堂、謝至、全永堅、謝垕。

  除了這六個人,大殿上空空如也,再無旁人。

  “大宋已經亡了!”

  腦子裡炸出這個念頭,謝道清幾乎要癱倒在地。

  她用手捉着一名内侍以支撐着身體,喃喃道:“逃光了嗎?逃光了?”

  “太後莫驚,奴婢……”

  謝道清耳朵裡嗡嗡嗡,根本聽不清周圍人在說什麼。

  直到她侄兒謝堂走上前連喚了幾句。

  “太後,太後。”

  “怎麼辦?全都逃光了,大宋完了。”

  “沒逃光,還沒逃光。”謝堂道:“是傳旨的官員逃了,朝臣們都不知道今日有朝會。丞相們也是臨時才趕來押班的……”

  “對,問問相公們怎麼辦。”

  謝道清連忙向殿中看去,卻隻看到兩個相公,至于什麼左相、參政、簽書等已全都不在了。

  “……”

  雖然群臣未至,今日的朝會終究還是商議了官位的調整。

  “禀太後,當務之急是中樞的人選,章鑒既逃,朝廷連宰執都不足。”

  “王平章公所言極是,可有人選?”

  王爚與陳宜中對視了一眼。

  陳宜中微微搖頭。

  王爚遂行禮道:“請太後容許臣回去拟個折子。”

  ~~

  散了朝、出了宮,陳宜中回到家中,已有一人在前堂等候。

  此人名為李珏,字元晖,原本是賈黨的官員。

  “恩相回來了。”

  “元晖來了?”陳宜中頗有官威,澹澹道:“進去談吧。”

  “恩相請。”

  賓主在堂上坐了,李珏欠了欠身,道:“今日跑來叨擾恩相,實在是下官已被逼到走投無路了。”

  陳宜中閉目養神,也不知有沒有在聽。

  李珏道:“自從賈似道的罪名定下之後,朝中便一直有人想踩着我等上位。昨日,孫嵘叟又上表要流放我等。”

  “我看到了。”陳宜中道。

  “他将我與潛說友、吳益等人相提并論,那些人是賈黨心腹不假,我不過隻是個翰林詞臣,侍奉的是皇家,賈似道魯港之敗與我有何幹系?”

  李珏說到此處,偷瞥了陳宜中一眼,斟酌着繼續說起來,聲音卻壓低了些。

  “孫嵘叟不傻,為何能把我劃為賈黨?理由很簡單,因他是王爚的人,而我是恩相你的人。”

  陳宜中終于睜開眼。

  這樣簡單的道理他當然想的明白,等的無非是李珏說出這句“我是你的人”。

  “安心回去吧,孫嵘叟還害不了你。”

  陳宜中說着,端起了茶盞,淺抿了一口。

  “多謝恩相!”李珏不由大喜……

  ~~

  次日依舊是常朝。

  來的官員終于多了,但不見殿中有多少穿紫、绯色官服的大員。

  謝道清往珠簾後一坐,滿眼都是綠、青之色。

  故而說當務之急是要調整官位。

  當聽到那句“臣有本奏”,謝道清便坐正了身子。

  然而,她很快又愣住了。

  她沒想到,接下來朝堂上所争執之事,竟是關于是否該罷免一個名叫李珏的小官。

  “本朝權臣稔禍,未有如賈似道之烈者。潛說友、吳益、李珏等,趨附賈似道,今若不懲,何以服衆?!”

  “大宋開國以來,曆代先帝皆厚待大臣。今李珏方召入朝,遽加重刑,此後朝廷何以示信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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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到後來,王爚、陳宜中兩個重臣竟是親自在殿上争執起來。

  謝道清已經完全懵了。

  她一個老婦,連鎮住兩個各懷心思的臣子需要多大的魄力與手腕都搞不清楚,更何談鎮住他們?

  猶在驚慌,忽然,王爚一轉身,便道:“請官家罷免了老臣的官職!”

  謝道清倏然站起身,差點要沖出珠簾。

  這陣子,荒唐事她見得多了,沒想到每一日都還有更荒唐之事。

  她強自鎮定,正準備開口挽留。

  陳宜中也已高聲出聲,道:“臣請官家罷免了臣的官職!”

  謝道清腦子都空白了。

  眼前的珠簾搖搖晃晃,傻皇帝坐在那低聲自語……她不知自己上輩子是作了什麼孽,要來收拾這樣的爛攤子。

  “你們……兩位相公此去,國事如何托付?”

  謝道清自要挽留,才開口說了半句,王爚、陳宜中已各讓了一步。

  在百官最前列的留夢炎擡起頭,眼神有些茫然,也不知方才在想什麼。

  陳宜中道:“禀太後,留夢炎可擔國事,臣請以留夢炎為宰執。”

  “臣附議。”

  謝道清欲哭無淚,卻還是迂尊降貴去挽留王爚、陳宜中。

  但她并不能想到什麼辦法,隻能努力做到一碗水端平。

  于是還是以王爚為平章軍國重事,以陳宜中為左相,以留夢炎為右相……

  ~~

  是夜。

  李珏匆匆趕到陳宜中府上,惶恐道:“恩相,下官未曾想到恩相能為下官做到這等地步,實感激涕零!”

  陳宜中擺了擺手。

  他并不是為了李珏其人而鬧到要辭官。以往大宋黨争雖激烈,卻不至于這麼不體面。

  今日如此,實則是太不想當這個官了。

  都要亡國了,若能獨掌大權,還可試手補天,看能否力挽狂瀾。

  卻還要與王爚這個老東西争權,有何意思?

  謝太後連這都看不清,真當士大夫能像家仆一樣聽話?

  心想着這些,有仆役匆匆跑來。

  “相公。”

  “何事?”

  “王爚從相府搬出來了,自去租了民舍住,說要把相府讓給相公。”

  “呵。”

  陳宜中冷笑一聲,心中自語道:“你鬥赢我了,這大宋權柄讓給你便是……”

  ~~

  一整夜,謝道清都睡得很淺。

  她一會夢到李逆殺進臨安,掘了趙昀的墳,一會夢到朝臣逃光了。

  勐地驚醒過來,她才想起已經好言安撫了王爚與陳宜中。

  隻希望接下來他們能夠把心思放到國事上來。

  “今日召相公們到選德殿奏對。”

  謝道清憂心忡忡,連早食也失了胃口,恨不能早早到選德殿等待。

  然而,她首先等到的竟是陳宜中的辭呈。

  “左相怎麼說的?”

  “他說……王平章如此,他若不辭相,何以解天下人之譏諷?”

  此時沒有外臣在,謝道清終于哭了出來。

  她一邊拿手帕抹淚,一邊問道:“左相人呢?”

  “左相已經出城了,說要返回溫州。”

  “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派人去追?!”

  “奴婢這就去。”

  謝道清不知怎麼辦才好,連忙起駕趕到選德殿,到了一看,卻沒有看到人。

  “王平章公呢?”

  “禀太後,王平章公稱有軍情,晚些便來。”

  “右相呢?”

  “不知右相去了何處。”

  謝道清驚道:“又逃了?”

  “太後勿慮,奴婢去右相府看了,想必他并未出逃,隻是有些私事不在。”

  ~~

  “相公,太後又派人來召了。”

  “你回去告訴使者,沒找到我。”

  “已經三次派人到府上,許是有什麼國家大事。”

  “忙。”

  留夢炎不耐煩地吐出了一個字,将自己的小厮趕走。

  他此時正坐在豐樂樓的雅間中,從窗戶向外看去,正好能看到西湖。

  茶水已經喝了五壺,他是從早上坐到了下午。

  終于,一艘小船緩緩停泊在西湖邊,船上挂着幡,圖桉正是留夢炎一直在找的。

  他迅速下了豐樂樓,登上小船。

  “船工,到龍亭湖。”

  “好咧!”

  這裡是臨安,隻有西湖,沒有龍亭湖。小船卻還是緩緩漂向了湖心。

  “賀喜狀元郎終于位列宰執。”

  這船工穿的是一身短褐,長得黝黑,像是個粗鄙人。

  留夢炎對他卻很客氣,口呼“先生”。

  “先生說笑了。”

  “方才走的那小厮找你何事?”

  “謝太後召我,似有急事。”

  “你不去?”

  留夢炎道:“自然是見先生更重要。”

  “幫我辦件事如何?”

  “莫說一件,先生便是說百件,但凡我能做到,絕不皺一下眉頭。”

  “賈似道有隻貓,名叫小于菟。”

  留夢炎聽得很認真,問道:“陸遊詩‘仍當立名字,喚作小于菟’的小于菟?”

  “是。”

  “這是一隻長得像老虎的貓?”

  “不,是獅貓,通體雪白,目湛藍,是隻老貓了。之前養在葛嶺别院,如今不知在何處。”

  留夢炎聽得更為認真,末了,他鄭重一行禮。

  “先生放心,哪怕翻遍臨安,我也必為先生辦妥此事。”

  “那便拜托‘右相’了。”

  “不敢當,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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