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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5章 獠牙

終宋 怪誕的表哥 3523 2024-01-31 01:10

  “勇士們,海都的叛軍已經中計了!”

  “殺了他們,搶回你們留在尹犁河的牲畜和女人!”

  “……”

  伯顔做出了很多承諾,且都具備能落實的條件。

  他與耶律鑄的不同是,耶律鑄隻敢胡編亂造李瑕有多弱。而他卻敢給他們編織出一個美好的前景。

  伯顔告訴諸王,忽必烈會與旭烈兀聯合,完全除掉窩闊台家族,分封窩闊台家族的領地。

  就算他不說,哈答驸馬都已經有這樣的推斷了。

  既然解釋不清,那幹脆就順着說,并且化為有利。

  “擊敗海都,搶占他的地盤,往後尹爾汗國與哈拉和林的貿易互通都會從那裡過,你們知道能有多少黃金嗎?”

  “真的?!”

  不願為忽必烈賣命的漠北諸王終于興奮起來。

  要蒙軍打仗就是得這樣,得告訴他們去搶哪裡。

  有利可圖,才能把強盜軍隊變回雄師。

  但,哪怕如此,伯顔依舊沒信心以同樣的兵力面對海都。

  他隻好讨來一萬兵馬,羊敗,并告訴諸王海都中計了,接下來可以半渡而擊,如此以給他們信心……

  這一戰,伯顔是在被逼到絕地之後,以有心算無心,希望能夠殲滅海都。

  他很怕李瑕會從東面殺至。

  他表面上沉着冷靜,其實非常緊張,手裡攥着一枚十字架,心裡默念不停。

  戰鬥從清晨持續到中午,海都叛軍的傷亡越來越嚴重,已漸漸顯出了敗象。

  伯顔回過頭,向東面看去。

  他借過耶律鑄的望筒,一次次擡起,觀察着天際。

  生怕看到突然騰起的塵煙。

  “探馬回來了嗎?!”

  “報,回來了,東面還是沒有發現有敵軍蹤迹……”

  忽然,伯顔聽到了西岸的鳴金之聲。

  他回過頭,隻見海都的大纛已向西退去。

  “退了?”望杆車上的耶律鑄身體向前一傾,眼中帶着警惕又帶着欣喜,“擊退海都了?”

  伯顔又向東面看了一眼,有些訝然。

  “李瑕真不追來嗎?高看他了……”

  ~~

  “你說什麼?!”

  戰場另一邊,海都十分詫異地瞪着眼前的信使,道:“再說一遍。”

  “李瑕說,他可以出兵幫助可汗,但要可汗答應與他會盟,奉他為盟主,支持他擁立的昔裡吉為大汗,并不再侵占兀魯忽乃在阿姆河附近的領地,往後雙方可以貿易,共同讨伐……”

  “該死。”

  海都咒罵了一句,沒有再理會那個喋喋不休的信使,馬上便下令撤軍。

  他發現自己被玉龍答失騙了。

  玉龍答失說的是“李瑕非常具有會盟的誠意,好幾次派使節見阿裡不哥,邀請他一起攻打忽必烈。我已經與他約定好一起攻打合丹。我的兄長,你應該出兵來搶占察合台汗國的領地了……”

  現在,玉龍答失已死,中間的聯絡已然斷了。

  而李瑕并不值得信任。

  這個宋人根本沒有遠見卓識,在大敵當前之際居然還在讨要小小的利益,放任本該成為同伴的盟友失敗……李瑕就不是一個能成大事的人。

  海都在心裡做了如此評價,算是發洩心中那難以抑制的憤怒,嘴裡已平靜地吐出了一連串的命令。

  “弓箭掩護。”

  “後陣散開,拉開距離。”

  “怯薛軍繞上去斷後。”

  “……”

  “鳴金收金,大纛不動,本汗要等勇士們全都退回西岸!”

  這般平靜地指揮過後,心裡還是忍不住罵了一句。

  “李瑕這個廢物!”

  ~~

  “叛軍還沒亂。”

  伯顔拿着望筒掃視着戰場前線。視線所及之處,海都的兵馬雖然傷亡不小,但确是井然有序地退回河西,并沒有發生在浮橋上推搡的情況。

  僅看這一點,他與耶律鑄都不得不承認,黃金家族第四代中有這個領軍能力的……屈指可數。

  在更多人嶄露頭角之前,海都已是他們所見的第一人。

  一戰告捷,伯顔深吸了一口氣,沒有顯露出高興的情緒,反而愈發鄭重。

  “丞相,我們得追上去,殲滅海都、奪回阿力麻裡的物資,休整之後才能北返。不這樣做的話,他一定會再追擊我們。”

  耶律鑄十分認同這一點,當即便命伯顔為督軍,帶幾個宗王領兵追擊海都。

  一整日的戰鬥又這樣過去,天色降下時,伯顔已領着近三萬騎兵追了五十餘裡,直到一條叫霍爾果斯的小河邊。追得海都抛下了滿地的屍體,泅水渡過小河。

  ……

  那邊耶律鑄則親自押後,打掃戰場,剝下叛軍的盔甲、随身物品,分享戰利品。

  之後帶着随軍的奧魯、趕着牛羊牲畜行軍數裡,渡河,在石河子城駐紮。

  不時還有探馬向東打探,最後回來禀報李瑕并沒有向西追,在呼圖壁河畔駐紮了兩日之後就已經東返了。

  耶律鑄這才松了一口氣。

  他慶幸于李瑕沒有配合海都殺過來,因為清楚這兩方一旦聯手會造成多大的威脅。

  想必是李瑕也無力再繼續追擊,又或是與海都還不能相互信任……宋人便是那樣的,最擅勾心鬥角。

  耶律鑄不會再給李瑕這麼好的機會了。

  “年輕人終究還是眼光淺了……”

  ~~

  這一仗,敗退的海都、追擊的伯顔、休整的耶律鑄複盤起來,都對李瑕的戰略水準大失所望。

  就連哈答驸馬,也更加看不起李瑕。

  “我都說了,宋人怎麼可能殺了合丹。合丹雖然打仗一般,也是窩闊台汗幾個兒子裡數一數二的了!”

  “哈哈,窩闊台汗幾個兒子,除了闊端就是合丹。”

  貴由畢竟當過大汗,諸王也不多加嘲諷,隻是哈哈大笑。

  哈答驸馬是術赤家族的女婿,說起這些根本就無所謂,又道:“拖雷的幾個兒子還是真能打仗的,你們看旭烈兀派來的一千人,和那個伯顔……額秀特。”

  晃動着酒囊,他有了些醉意,又罵道:“這兩個兄弟聯起手來,哪個是他們的對手。還有人說宋人領兵追在我們後面?哈,牛馬都不信,發現沒有。忽必烈現在殺了誰都往那個李瑕頭上推。哪有那麼強?我要是李瑕,今天我已經配合海都、拿下了耶律鑄這個狗驅口,叫他給我作首詩,誇我,哈哈哈……”

  說着說着,哈答驸馬想起什麼,從懷裡掏出一卷羊皮紙。

  “這個天池忽裡勒台大會,太可笑了,一個沒用的宋人帶着毛都沒長全的昔裡吉,也想号召諸王聚會,讓他們像狗一樣去舔我們吃剩的骨頭吧!”

  “嗒。”

  一根帶血的羊骨被他丢出了帳篷。

  羊皮紙則被丢進了火堆。

  帳外,風吹過石河子城土牆上的裂縫,響起了嗚咽聲。

  就像是風蝕谷的鬼哭。

  “嗚……嗚……”

  忽然,有人問道:“你們聽到了沒有?”

  “什麼?”

  “是馬蹄聲嗎?”

  “伯顔回來了?提到伯顔,我又想說旭烈兀派來的勇士真的強壯……”

  “噓!馬蹄聲好像是……南邊傳過來的。”

  ~~

  宋禾正領兵從南面攻向石河子城。

  迎面的風吹來,他覺得自己強悍極了。

  以前,宋軍的步卒總被蒙古騎兵追擊,恐懼于蒙古騎兵來去如風。

  慶符馬軍剛剛練起來的時候,都不敢稱“騎兵”,因為那時他們連馬上作戰都做不到。

  一直到近兩年,終于練成了精騎。這次出西域,才突然發現蒙古騎兵行軍速度也就那樣。

  蒙卒們上馬可作戰、下馬可放牧,歸根結底還是半兵半牧,騎術再高,行軍路上還要驅趕牛羊、打獵,還要馱着戰利品。

  反而是秦王麾下的騎兵,軍令如山,一聲令下哪怕是抛下戰利品,餓着肚子,也要克期必達。

  他們甚至可以完成許多蒙古騎兵想都想不到的任務。

  昨夜,他們連夜行軍,奔襲了一百餘裡,直到河石子城以南三十裡一座名叫“南山”的山峰,駐紮于山坡的南面。

  也就是說,海都與耶律鑄大戰之際,他們就在海都的南面二十餘裡。

  就是不肯救海都。

  為何?

  抛開海都,獨自擊敗蒙古諸王的大軍,才能給西域這些心高氣傲、始終還不相信他們有多強大的睜眼瞎們當頭棒喝;才能在獲勝之後,不至于讓海都、兀魯忽乃、巴巴哈爾,甚至是昔裡吉心想着,這個宋人全靠蒙古勇士才能獲勝。

  必須讓這些人收起輕視之心,收爪子的時候掂量掂量有沒有這個本領,才能談會盟。

  野獸與野獸之間,得先亮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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