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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文會(為盟主“提莫隊長正在待命”加更)

終宋 怪誕的表哥 3458 2024-01-31 01:10

  “我與吳潛,有一樁大事意見不合,需問問你。”江萬裡道。

  “大事?忠王?”

  “是。”

  “太子乃國本,需早立忠王,此衆望所歸。”謝方叔歎息道:“畢竟,官家到了這個年紀,再想……”

  謝方叔未盡之言,江萬裡自是明白。

  官家先後生三子一女,唯有賈貴妃所出的瑞國公主還在世,其餘三子俱已夭折……官家到了這個年紀,再想生,怕是難了。

  “吳潛之意,若不立忠王,可在宗室裡挑一位嗣子。”江萬裡道。

  謝方叔道:“他一貫是這主張。但,唯有忠王是官家親侄,官家收他為養子,冊封忠王,卻又不立太子……這份心思,你難道不懂?”

  江萬裡默然。

  這當然不難懂,官家當然是能生就自己生,不能生就立侄子。

  謝方叔道:“不論吳潛如何反對,此事斷不可能更改。你勸他莫再癡心妄想,官家絕無一絲一毫可能在宗室挑選。”

  最後一句話,他一字一句,語氣确定至極。

  “宗室中,有許多可繼……”

  “宗室再多适宜之人,官家也不會舍忠王而立宗室,絕無可能!”

  謝方叔突然激動,道:“還要再說幾遍?!國嗣未立,我等苦勸官家立太子尚且不能,吳潛還要添亂,非要讓社稷動蕩才甘心?!”

  “吳潛堅持認為,忠王孱弱無能,難擔大統。”

  “不容再提!”

  江萬裡忽道:“忠王是個傻子。”

  這一層所有人都不明言的窗戶紙終于捅破。

  謝方叔沒想到江萬裡直說出來,微微頓了一下。

  他袖子一摔,道:“傻子又如何。天子垂拱而治,忠王足矣。”

  江萬裡默然。

  謝方叔鄭重道:“你與吳潛此事上意見不合,想必明白我等苦心。我已去相,往後萬一吳潛起複,你千萬勸他,不可動搖國本。”

  江萬裡忽然盯着謝方叔的眼睛,道:“吳潛問我,若忠王并非榮王親生,又如何?”

  謝方叔一滞。

  官家、榮王,兄弟倆一共就生了這麼一個兒子,若不是親生……自是在宗室裡選了。

  宗室有太多适合之人,朝臣争相擁立,互相攻讦,黨争百倍于如今,朝局分崩離析……

  國本動搖,亡國不遠!

  一瞬間,謝方叔勃然大怒,目?盡裂!

  “還嫌黨争不夠多嗎?!”

  他惡狠狠盯着江萬裡,一字一句道:“吳潛若敢構陷忠王,抄家滅族而已!”

  “他不敢。”

  謝方叔兇膛起伏,良久才稍冷靜下來,問道:“何處傳出的風言風語?”

  兩名老者對視了一眼。

  以二人行事之機密,自不會無目放矢。

  “你不知?”

  謝方叔很快會意,又道:“你在試我?此事我真不知情。”

  江萬裡點了點頭。

  試探的目的已達到,他歎息一聲,負手不語。

  謝方叔知道江萬裡不會再說,問道:“你是何主張?”

  “我欲知真相。”江萬裡緩緩道:“我不似吳潛,決意廢忠王;亦不似你等,隻求早定國本。我欲查清此事,再作定奪。”

  “不必查,此必為構陷。若查,便是在害忠王,害天下社稷。”

  江萬裡道:“當年我谏官家‘君子隻知事非,不知利害’,我謹守此言。”

  “不可!江兄,子遠兄呐,不可查呐。”

  “萬一呢?”

  謝方叔沒再說話,自消化着心中情緒。

  兩個老人望着西湖,眼中皆泛起深深的憂慮。

  “文會開始了,過去吧……”

  ~~

  文會上,季惜惜一曲歌罷,起身立于台邊,聽諸文人評點。

  今日文會與往昔不同,少了那“五陵年少争纏頭”的熱鬧。

  因江萬裡、謝方叔皆是享譽天下的理學君子,江萬裡還是朱熹的再傳弟子。故而文會上更多的還是讨論學術、點評政事的莊重氣氛,詩詞、角妓隻是點綴。

  但季惜惜還是感受到許多人用愛慕的目光偷偷瞧她。

  她心說他們未必真不愛色,隻因有尊長在,才個個正襟危坐。

  僻如那劉辰翁,分明也有荒唐之時,曾“觸妓于馬上”,并為此事賦詞。

  “當時飛燕馬上,妖豔為誰容。嬌顫須扶未穩,腰褭輕籠小駐,玉女最愁峰……”

  而此時再看他,坐在江公身後,完全是一副古闆模樣。

  但這些人再古闆,以她如今臨安行首的身價,今日能過來表演,他們也該賦詞相贈,作為答謝。

  果然,文人們争相為季惜惜賦了幾首不錯的詞作,很是誇了她幾句。

  季惜惜謝領了,又看向聞雲孫與劉辰翁。

  聞雲孫,時年才二十歲,卻是新科狀元郎。

  劉辰翁,時年才二十三歲,詞壇年輕一輩中造詣最尖頂的幾人之一。

  放眼天下文壇,他們是最受矚目的年輕才子。

  她遂看着他們,笑言願再唱一首新詞。

  然而,聞雲孫卻隻是客客氣氣地說惜惜姑娘歌喉太好,他詞拙,無有相配的詞作。

  季惜惜先是惱這人孤高,無非是不願與妓染沾。但再一想,人家能這麼說已是給足了她面子。

  一個年少狀元,不驕不躁,穩重自持,且方寸拿捏恰到好處,往後也不知是能等人物。

  她連忙盈盈一拜,謝過聞雲孫。

  衆人又請劉辰翁賦詞,他則不推卻,大大方方應下。

  “今日既是送謝公還鄉,又聞惜惜姑娘歌喉。可歎可惜,又可喜可期。辰翁不才,拟詞以述。”

  劉辰翁一詞吟罷,滿座喝彩。

  “好一個可歎可惜、可喜可期。”

  “會孟往後詩詞成就可追稼軒公……”

  季惜惜面露悲容,心中卻大喜過望,知劉辰翁詞才之高,果非浪得虛名。

  往後人說謝公去相,都會提到她季惜惜歌以相送。

  她稍做準備,一邊彈奏,一邊唱起這首新詞。

  “去年太歲田間土,明日香煙壁下塵。馬上新人紅又紫,眼前歌妓送還迎。

  钗頭燕,勝金钏。燕歌趙舞動南人。遺民植杖唐巾起,閑伴兒童看立春。”

  ……

  歌聲飄到唐安安耳中,她忽然走了神。

  唐安安一直很羨慕季惜惜的才藝,覺得季惜惜會的唱腔更全,各種曲調都能唱。

  不過,當年在劉娘處學琴時,李瑕曾對唐安安說過“我覺你更有靈韻些……”

  想到這裡,唐安安搖了搖頭,心說那人與自己已不再認識了,何必再想這些?

  想眼前吧。

  怪不得今日胡媽媽讓唱稼軒詞,原來是想向劉辰翁要詞。

  劉辰翁這人年少時荒唐,但據說他娶了表妹蕭氏之後夫妻感情甚笃,收斂了許多。且今日他是與其妻兄蕭斯濟一起來的,想必不會有風言風語傳出去。

  經曆四月時那一遭,她反而覺得就算是大才子,無權無勢,還是少傳些傳聞瓜葛為好。

  但詞還是要的……

  季惜惜已經唱完了,還順利完成了胡媽媽的交代。

  接下來便到唐安安。

  她抱起琴,準備表演。

  上前将琴擱在案上,她腦子回想着曲詞,一邊準備着。

  座中還有人在點評劉辰翁的詞,一片贊譽之聲。

  忽然,聽得一個老者開口,全場安靜下來。

  “孟會此詞甚妙,也就是如今,老夫還能欺你年少。再二十年,老夫若還在世該奉你為文宗。”

  劉辰翁大驚,忙道:“謝公言重了,小子惶恐,萬不敢當此贊譽。”

  謝方叔擺了擺手,道:“再過兩百年,世人必記得你劉孟會,記不得我謝德方,此所謂詩詞傳世也。”

  劉辰翁更惶恐,心裡不知謝公為何如此捧殺。

  他往後還要走科舉入仕,過份贊譽,實百害而無一利。

  終于,謝方叔笑道:“但,孟會還是年輕了,少經曆,須再磨練二三十年,方可為詞壇巨摯。”

  劉辰翁終于長舒一口氣。

  “小子萬不敢當。”

  謝方叔朗笑,又道:“近日,老夫得詞三首、詩二首,不妨與諸君共賞。此五首詩詞皆出一人之筆,此子年方十六,然詞風雄渾偉麗甲冠當世。老夫斷言,往後百年,無出其右者。”

  “甲冠當世?”

  “不錯。”謝方叔鄭重道:“今日便是劉克莊、元好問當面,老夫也敢放言,詩詞一道,此少年已冠絕天下……”

  如同一道驚雷,孤山文會仿佛驚起軒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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