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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5章 秦相公

終宋 怪誕的表哥 3888 2024-01-31 01:10

  “王荛!你莫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是你等暗中勾結要罷賈似道的相位。如今他已得知此事,你等要如何制他?手中可有兵馬?便是要召呂文煥,召得動嗎?若不與大唐和談,呂文煥敢率兵輕離襄陽嗎?還有,二十萬大軍入蜀錢糧耗費無數,江南百姓可還吃得消?眼下唯有什麼辦法最能争人心、樹威望?不和談,憑你們幾個文官,拿什麼與賈似道鬥?”

  一連串的反問之後,王荛擡起手,用合上的折扇指着章鑒,又道:“來,是我欺人太甚了,你們殺了我啊。”

  “你……”

  “老匹夫,今日不殺了我,你便是我孫子!”王荛突然大喝一聲。

  章鑒駭得退後兩步,臉色難堪起來,嗫嚅道:“老夫懶得聽你這等野蠻人耍無賴。”

  王荛大笑,道:“我是野蠻人,真的野蠻人你還未見過呢。”

  等了一會,見章鑒不做聲了,王荛笑得愈發暢意,再次将那折扇打開來扇風。

  “哈,孫子。”

  陳宜中凝目看去,看到那扇面上寫的是一首詩。

  “卻許邦昌為紀信,渾将秦桧作程嬰。甘心江左成東晉,長使英雄氣不平。”

  若說郝經寫這詩是為宋國感慨,王荛将此詩題在扇面上卻隻剩下譏諷。

  配合着他臉上那大笑的神情,好不讓人生厭。

  其後,王荛竟是連個台階都不願給,又道:“都别廢話了,就說這秦桧當不當罷了?!”

  陳宜中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要被人比作秦桧。

  他以清正自诩,志在救社稷百姓,因此當年才會義不容辭地伏阙上書彈劾隻手遮天的丁大全。

  然而,要救社稷百姓,外要抵擋賊寇入境,内要鏟除内奸、革除弊政。

  時局至此,外則中原戰局将定,内則公田法迫害百姓到了無以複加之地步。

  和談、罷賈似道,已成了擺在面前唯一的路。哪怕是飲鸩止渴,先緩解了眼前的危局、并走到足夠高的位置,才能施手補天。

  想到這裡,陳宜中萬分無奈。

  他是真不願當這秦桧,但要救大宋卻隻能當了。

  “你要我們怎麼做?”陳宜中終于開口道。

  “與權!你……”章鑒大驚,“你真要與這逆賊合作?”

  “有意思嗎?”王荛啐了一口在章鑒腳下,“道貌岸然。”

  陳宜中澹澹道:“說吧,有何條件?”

  “哈哈哈,百年間遼、金、元,到如今的大唐,中原滄海桑田,趙宋卻還是那個趙宋,從未變過啊。”王荛笑道:“秦相公放心,條件你們肯定給得起。哪怕是要百萬歲币,與軍費相比也不過是小數目,不是嗎?”

  陳宜中道:“我們會盡快啟奏官家。”

  “是,盡快以十二道金牌把賈似道召回來。”

  ~~

  江面上突然響起一道驚雷。

  “轟”的一聲,駭得宋軍以為是夔州城上的唐軍又放了火炮。

  賈似道負手站在船艙窗邊,看着忽然落下的雷陣雨,隻見不遠處的戰船上士卒們冒着雨正在往外舀水。

  他就這麼看着,一直到天黑下來。

  “平章公,退兵吧。”黃公紹終于忍不住了,道:“率軍回臨安,除掉那些宵小。平章公猶可泛舟西湖,縱意平生……”

  “待往後唐軍南下,猶不失一富家翁?”賈似道冷笑着替黃公紹接了一句,問道:“你現在是作為我的幕客為我出謀劃策,還是李瑕的說客?”

  “并無區别。就算平章公不想争,也得争。”

  賈似道卻是忽然轉身,親手從桉上抱出一大疊圖紙,将它們擱在桉上翻找起來。

  好一會兒,他才翻出一張畫全了燕雲十六州的地圖。

  他提起筆開始标注着,嘴裡低聲念叨着:“忽必烈主力猶存,聚集于燕京以逸待勞,準備與李瑕決戰。”

  這是之前伯顔回複他的情報,雖然有勢必會把局面往對元軍有利的方向說,但賈似道有自己的判斷。

  “李瑕要擊敗忽必烈,至少要調集十餘萬兵馬打這一仗,但他的防線拉得太長了,要守的地方太多……所以,李瑕想逼我退兵,緩解壓力,不錯嗎?”

  黃公紹低頭不答。

  賈似道喝道:“我在問你,是不是這樣?”

  “平章公,此事……非我所知。”

  “就是這樣。”賈似道手上标注的動作愈快,道:“我看穿李瑕了,他想把河南一帶的兵馬全部調走。”

  地圖上的兵勢已經畫得差不多了。

  元軍集中在燕京,唐軍則大量分布在元軍周圍。

  “這便是李瑕的布置,他要全力地對付忽必烈。”賈似道放下筆,用手指在地圖的中間位置劃了一圈,道:“到時這一帶防備全是空的。”

  他手指劃過之地,包括漢中、長安、洛陽、開封等等重鎮。

  “是吧?”賈似道再向黃公紹問道,緊緊盯着他的眼睛,又道:“我真不該攻蜀,我該直驅三京才是。”

  “平章公試探我又有何用?我真的不知道。”黃公紹道:“我隻知道,宋廷已經不願再供應大軍糧草,平章公隻有回撤一途。”

  賈似道卻已恢複了自信,微微一笑,道:“今日不殺你,且放你回去。這個你帶去給李瑕,便當我給他的賀禮。”

  他随手将桉上的地圖拿起,折好,丢在黃公紹面前。

  “拿着,滾。”

  待黃公紹離去,賈似道便如洩了氣一般在椅子上坐倒。面對李瑕的計謀,他沒有失去理智,也沒有被牽着鼻子走,而是在氣勢上将其頂回去。

  因為李瑕也有弱點、也有所求,看透了這些。才能讓雙方置于平等的地位,才能談出結果。

  稍稍歇了一會兒之後,賈似道支起身子,提筆開始寫信。

  這信,竟是寫給陳宜中的。

  “今李逆亦勢如彍弩,其危困不遜于我等,故必虛張聲勢以求恫吓朝廷和談。唯斬其說客示以決心,使憚我大宋而憂于後方,則不敢全力決戰于幽燕。中原虎狼互搏,江南方有轉機。切記不可苟且求全,則賊焰愈熾,切記切記……”

  将這一封信封裝好,賈似道眼神中閃過一絲冷意,繼續寫了另一封信。

  這封信則是寫給他留在臨安掌兵的心腹韓震。

  待最後一個“殺”字落筆,賈似道方才放下了筆,招過兩個信使。

  信使連夜便乘着小船往長江下遊。

  而川蜀之遠,哪怕是順風順水,信到達臨安也要半個多月。

  ~~

  三日後,臨安。

  這日趙禥難得到了選德殿。

  殿中站着寥寥幾名重臣,而太後謝道清則坐在珠簾後面聽着。

  站那述說形勢的是陳宜中,他語氣平緩,盡量清楚簡單地将發生的一切禀報出來。

  “什麼?瑞國公主?”趙禥不由驚呼。

  他從小有些害怕趙衿,因趙衿是趙昀的親生女兒,又是賈似道的外甥女,在他看來跋扈嚣張得很。

  “怎……怎麼會呢?瑞國公主怎麼可能叛投李逆呢?李逆可是弑君的……的……反賊啊。”

  這件事,趙禥是最為清楚的了,因此格外不解。

  陳宜中卻并不就此多說,簡單應了一句便繼續說起來。

  而趙禥的驚呼則越來越多。

  “汴京?”

  “伯顔是誰?”

  “呂文煥不是勝了嗎?怎麼?”

  忽然。

  趙禥整個人都驚得站了起來。

  “什麼?!師相?!師相叛投了?!那那……那我們的大軍不是全都叛了?怎麼辦?怎麼辦?”

  “官家不必憂慮……”

  “怎麼辦?要遷都嗎?這就遷都嗎?”

  “陛下!”陳宜中不得不提高音量,道:“陛下勿慮,賈平章是否通敵還不清楚,但伐蜀大軍絕不至于直接叛投李逆。”

  “真的嗎?”趙禥這才松了口氣,重新在禦榻上坐下來。

  陳宜中道:“賈似道是宋臣,隻有指揮大軍作戰之權,絕無率軍叛投之能。伐蜀諸将帥也并非全都是賈黨,更何況将士們家鄉家卷皆在,陛下不必憂慮。”

  趙禥聽不懂這些,也懶得想,連忙道:“那就好,那就好。你是……陳卿是吧?朕記得你,你說說該怎麼辦?”

  “臣以為,眼下當與李逆議和,命大軍各歸其駐地,召賈平章還朝。”

  陳宜中沒有說召回賈似道之後要怎麼做,他首先需要的是聖旨。

  聖旨一下,名份就定了,至少賈似道就沒有率軍殺回臨安的名義。

  趙禥不知該

  怎麼辦,于是轉頭看向了珠簾後的謝道清。

  謝道清感覺到趙禥的目光看來,于是看向了站在殿中的謝奕昌,隻見謝奕昌微微點頭。

  于是,謝道清也看向了趙禥,點了點頭。

  “那就依……”

  忽然,殿外響起了嘈雜之聲。

  陳宜中皺了皺眉,心道今日君臣對奏,他分明已安排妥當不讓旁人打攪,怎麼還會出變故。

  “官家在此,何事喧嘩?”

  便聽外面有宦官禀道:“該是有外臣求見官家,奴婢這就去問。”

  “不成體統。”

  然而,沒多久,卻聽殿外有一聲洪亮的聲音道:“殿前指揮使韓震,觐見陛下。”

  衆人俱是一驚,不少人已在這個瞬間吓得臉色蒼白。

  沒有人敢保證今日韓震進宮不是來發動兵變的。

  他們看向殿門,眼神中不由帶着深深的害怕。

  反而隻有趙禥因為不知道韓震是誰,而顯得較為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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