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李瑕會盟之事,阿裡不哥興趣缺缺,畢竟大不了還可以投降忽必烈。
但他的兩個兒子卻認為應該會盟,尤其是藥木忽兒。
他認為忽必烈行漢制的舉動已引起了諸王的不滿,隻是懾于忽必烈的實力,現在諸王才無奈地轉投忽必烈。
而且,自蒙哥汗之後,唯有阿裡不哥還能維持大蒙古國各個兀魯思,忽必烈做不到的。
那隻要阿裡不哥能再大勝一兩場,并有足夠的錢糧供應,還是能挽回一部分局面的。
類似這樣的道理,藥木忽兒已提醒過阿裡不哥。
但他太過年輕,顯然沒有引起阿裡不哥足夠的重視。
此時後果終于擺在了面前……
漫天風沙之中,藥木忽兒瞪大了眼,不敢相信那顆被砍落的人頭是他父親的。
但當他奔向那杆豎在沙丘上的長杆,隻見那人頭的面頰上還不停有兩行血從眼窩流出,流進那茂密的胡子裡。
這一刻,藥木忽兒知道,大蒙古國注定走向分崩離析。
成吉思汗創下的輝煌,從今日開始,必然走向沒落。
這沒落也許在更早的時候就露出端倪,但隻有随着阿裡不哥一死,才可以說是塵埃落定。
藥木忽兒拉住了缰繩,駐馬在長杆下,感到無比的悲傷。
他低聲地唱起歌來。
“聖主成吉思汗創偉業,尊貴的傳統代代傳……”
連這句歌詞,從此也成了向往。
明理帖木兒則更像阿裡不哥一些,首先感到的是無比的憤怒。
“追上去!給我殺了他們!”
“為大汗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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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李瑕正帶着三百餘人的殘部向西面撤離,堪堪奔出兩百餘步。
如果兵力更多些,他就敢趁着阿裡不哥剛死,蒙卒軍心不穩之際掩殺上去,再試着擊敗那一萬多的兵力。
就像蒙哥死時一樣,能夠擊退蒙軍。
可惜的是沒将兩千人全帶來,而現在将士們剛經曆了連番厮殺,馬力幾乎快要耗盡,李瑕便不願冒這種風險。
以五百人兩次破陣,斬殺阿裡不哥,再揚長而去,依舊是足夠立威了。
但蒙軍已追殺過來,呼嘯聲漸漸逼近。
李瑕并不慌亂,不斷激勵着士卒。
“不要愛惜馬力,天馬上要黑了……”
夕陽已落在地平線處,顯得極為遠。
近兩萬人的包圍、追殺下,三百餘騎顯得極為渺小。
但放眼整片大漠,這兩萬人也顯得極為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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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酉站在塔裡木河畔,望着夕陽跌落地平線,天色完全暗下,他不由皺起了眉。
已到了約定的時日,李瑕卻還沒回來。
陸小酉遂招過麾下将領,接連下了幾道命令。
“讓士卒做好準備,明日一早随我去接應秦王。今夜散出探馬,一定要探明北面情況,我們這些人騎術不如蒙軍高明,預先了解了戰場,才能在騎戰中勝過蒙軍……”
若說着急,陸小酉最着急,但做起事情來依舊穩妥。
恰是因為他這樣的性子,李瑕才會每次都選擇讓他作為後援。
好在陸小酉沒有貿然出兵,當夜,便有探馬打探到北面六十餘裡外發現了大量的蒙軍。
“那一帶畏兀兒人稱為‘庫木塔格’,意是沙丘,沙丘背面是一片大沙漠,周圍都是流沙,能沒過馬腿,就是當地人都不敢輕易過去……”
“你是說,王上被蒙軍趕到那片沙漠裡了?”
“有可能王下撤到最後六十裡,蒙軍阻斷了他的歸路,隻好向西北方向進入那片死地。”
“地圖拿來……”
還在談着這些,帳外忽然有馬蹄聲傳來,之後是一名信使回來。
“将軍,兀魯忽乃派人來了,說是要與王上商談齊攻合丹之事,并問阿裡不哥兵馬已至,王上是否已與之會盟。”
“回複他快了。王上還在與阿裡不哥談條件。”
“是,兀魯忽乃還派了許多侍女、送了許多物資過來,說是給公主的嫁妝。”
“已經進了營地了?”
“是。”
陸小酉臉色迅速難看起來。
他意識到這是兀魯忽乃在刺探營地的情報。
如果秦王沒有盡快回來,那隻怕聯盟西域共同對付忽必烈的計劃就要功虧一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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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瑪特湖營地。
兀魯忽乃那日在放走李瑕之時,心裡就已有了傾向。
朵思蠻被帶走才不到五天,兀魯忽乃還是決定大方送出嫁妝,讓女兒給李瑕作側室。
她心裡其實還是非常不甘願,但人既已被帶走,用漢人的話說叫“生米煮成熟飯”,已是無可奈何。
而且,探馬打探到阿裡不哥的兵力正在南下。
那三方會盟,殲滅合丹也就快了。
這種時候,不宜因小失大。
兀魯忽乃終究還是更希望能把忽必烈的勢力驅逐出西域,讓察合台汗國能擺脫汗廷的幹涉。
但事情似乎有些不對起來……
“你說什麼?”
從李瑕營地回來的侍女再次低聲應了一遍。
“公主說他們已經是夫妻了,可是奴婢看來看去,公主不像是被男人碰過了……”
兀魯忽乃有些詫異,又追問了許多細節。
倒不是大蒙古國也在意這些事,而是她在意李瑕的态度。
“李瑕難道是嫌棄我的女兒嗎?”
“不像是,公主說李瑕對他很好,讓可敦不必擔心。”
“你沒見到李瑕?”
“沒有……”
兀魯忽乃又招了幾個過去塔裡木營地的人問了,确實李瑕早幾日便不在營地裡了。
那結合朵思蠻的事,大概就能猜到李瑕的行蹤。
李瑕搶了朵思蠻之後,第一晚太累,沒有做那事,第二晚也沒做,因為第三天他就去見阿裡不哥了。
其後又過了三天,他都沒有回來。
是還在與阿裡不哥商談?
想到這裡,兀魯忽乃又派出許多探馬,往北面的營地去打探阿裡不哥兵馬的情報。
她心裡隐隐有個猜測,但還不能确定。
如果,阿裡不哥斬殺了李瑕……那個沒有遠見的大汗做得出這樣的事,就像把阿魯忽派到察合台汗國來。
偏偏現在阿魯忽已經死了,倘若李瑕也死了,那她孤立無援的情況下,也隻能歸順忽必烈了。
就這樣又過了三日。
這日終于有了相對準确的消息。
“李瑕應該是一直沒回塔裡木河,陸小酉已帶着一千多人離開大營,現在營地裡隻有三百人駐紮,公主還在……”
兀魯忽乃愈發确定了自己的猜測,吩咐道:“召集我的怯薛,我要去見一見朵思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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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裡木河靜悄悄地流。
朵思蠻坐在河邊的胡楊樹下,撐着頭想着心事。
她發現自己很想很想李瑕。
偏偏他出去做事,已經是四天沒有回來了,而且額吉派來的人還說他們沒有真的成為夫妻。
這讓朵思蠻或多或少有些煩惱起來。
忽然,隻見得營帳外一陣馬嘶。
朵思蠻起身一看,連忙向那邊跑去……
她看到她的母親正跨坐在馬上,與李瑕的士卒對峙着。
于是她大步上前,攔在了那些士卒面前。
“額吉,你到了我丈夫的營地,為何不讓你的士卒放下武器?這也太無禮了。”
“你還知道我是你額吉?”兀魯忽乃澹澹道:“那就随我回去吧。”
“我不回去,我已經嫁給了李瑕……”
“李瑕死了。”
兀魯忽乃徑直打斷了朵思蠻的話,又道:“會盟結束了,你也不再是李瑕的妻子或側室,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