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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5章 背疽

終宋 怪誕的表哥 3125 2024-01-31 01:10

  天光初亮時,李瑕早早起來,走上了樓橹的最高處,召房言楷來一起用早食、觀軍勢。

  「昨日劉元禮的援軍已經到了,房卿與我打個賭,猜呂文德今日是否會休戰。「

  「猜不透啊,呂文德名震天下之時,臣還隻是小小一慶符縣主簿,不了解他。「

  李瑕想了想,道:「呂文德這人是個奇迹。」

  「陛下竟如此評價他?「

  「他是個奇迹,在當世以平民出身屢建奇功,官至顯貴;在趙宋這種重文輕武的環境之中,能建立出這樣的軍閥。」

  李瑕擡起手,指了指岸邊那綿延數裡的營地。

  房言楷點了點頭,道:「聽說他還不識字,臣真是想不出一個不識字的将領到底是怎麼打仗的。」

  「不識字不影響他打仗。」李瑕道∶「以前他比我還要兇猛、莽撞,他曾隻率三千人乘船溯渦河而上,直搗汴梁,打得蒙軍措手不及……」

  「隻能說是時勢造英雄啊,那些年天下豪傑熱血抗蒙,有人能勇、能打出戰果來,有志之士自會追随他拼殺出一條血路。」房言楷道,「時勢造英雄,也許沒有呂文德,也會有李文德……臣反而認為,宋廷太過倚重他了。」

  「呂文德還是有能耐的,他用兵靈活,不拘于常形。為人看似粗莽,其實懂進退、能屈能伸。你看他先後投奔趙癸、謝方叔、賈似道,可見他是個能變通的。」

  「陛下認為他會休戰?「

  「很可能吧。「李瑕想了想,又道∶「但不好說,就如房卿所言,宋廷太過倚重呂文德,也許會使他變得妄自尊大。」

  說的是呂文德,他其實是在自勉。

  房言楷還想再說些什麼,忽然回過頭,擡起望筒看了一眼,道∶「沒有休戰。」

  「那就打敗他。」

  李瑕沒有太多的驚訝。

  呂文德是否會休戰本就在兩可之間,打就打。

  ……

  号角聲又響起。

  宋軍再次發動了攻勢。

  呂文德已經想得很明白了。

  如果真如呂文煥所說的,休戰,等朝廷與李瑕議和…那麼,他還得要承認李瑕是皇帝不成?

  臨安城裡的趙願意承認,甚至向李瑕稱臣。

  他呂文德做不到。

  同樣是大宋的武将,他抗蒙三十餘年戰功赫赫,都沒能裂土封王,憑什麼李瑕能稱帝?

  他能屈能伸不假,投在趙癸、謝方叔、賈似道門下,是因為這些人天生就是比他高貴的。

  而李瑕的出身比他賤,資曆比他淺,隻會激發他性子裡「好妒而切忌「的一面。

  那就殺。

  令旗一搖,一隊隊的宋軍士卒隻能向叛軍攻去。

  ……

  「轟!「

  這日,叛軍援軍毫不留情、毫不節省地向宋軍擊射出火炮。

  他們帶的火炮不多,僅有一門,就擺在劉元禮的主船上,劉元禮也并不擅長指揮水戰。

  但他是生力軍,又是從上遊攻下遊,且一出現就擊垮了宋軍的士氣,天時地利人和都更有利。

  每一次火炮射出,都很容易能擊毀或擊沉宋軍的船隻。

  戰場上的傷亡越來越重。

  另一邊,在呂文德的嚴令下,宋軍也對李瑕所部發動了最猛烈的攻擊。

  士卒們在小船上載了火油,推到叛軍的船隻下引火點燃。

  「轟!「

  烈火燃起,一艘戰船漸漸沉入漢江中,水手們大叫着在遊出大船。

  「放箭!」

  叛軍已然沒有箭矢了,

  宋軍卻還能不顧消耗将箭矢傾掃而下。

  戰事到了最後的階段,一天的傷亡比之前半個月加起來還大。

  江水很快被染紅,殘肢碎肉飛濺在青草岸邊。

  ~~

  戰台上,陳元彬焦急地盯着前方。

  他深知利用假消息來堅定呂文德平叛的信心,這事很容易被揭穿,因此,希望能早些殲滅李瑕。

  或者讓這交戰的雙方有更多、更多的傷亡,讓元軍能坐收漁翁之利。

  至少多摧毀些李瑕的戰船,才好讓不利于水戰的元軍能完全取得優勢。

  戰事還在膠着着,暫時還沒有一方有被擊潰的迹象,那些被圍困的叛軍像是要等到剩下的一萬餘人全都死絕了才肯服輸。

  忽然,有探馬趕回來,登上了戰台。

  陳元彬一看這探馬是從襄陽方向過來的,一顆心就顫抖起來,退了幾步,随時準備退下戰台,往馬廄方向過去。

  「報!有敵軍正猛攻襄陽、樊城……」

  那信使進前一步,又向呂文德細禀道∶「敵軍旗号雖為叛軍劉元振所部,然而六将軍以為很可能是蒙元兵馬欲趁勢取襄陽。」

  陳元彬一驚,轉身正欲逃,忽聽得呂文德一聲大喝。

  「胡說八道!」

  呂文德喝道:「宋元已有盟約,元軍豈敢擅自毀盟開戰。呂老六可有證據」

  「六将軍疑惑劉元振為何能一夜之間殺入襄樊城下,因此……」

  「閉嘴!讓他守好城池,待老子提李逆首級為他解圍!「

  「……「

  陳元彬停下腳步,已鎮靜下來。

  他冷眼旁觀看着呂文德,能從這個老者的體态中看到太多衰老的痕迹。

  ~~

  「娘的,老子頭要裂了,酒……酒來!「

  白日指揮大軍激戰,入了夜,呂文德一摘掉頭盔,卻是整張臉都扭曲起來。

  他顯然不是太舒服。

  」親家……該死,老子的親家死在李逆手裡了。把我的愛婿喚來……」

  「少保。」陳元彬上前道:「清溪還在守孝……」

  「那就找個大夫來!」

  「是。」

  陳元彬隐隐有些忐忑,站在帳邊看着老大夫緩緩褪下呂文德的衣袍。

  「這……」

  老大夫明顯吃了一驚,整個人都抖了一下。

  「少保恕罪。」

  他緩緩伸手按了按呂文德的背,力氣雖不大,呂文德卻是痛叫了一聲。

  「啊!「

  「背部紅腫熱痛,瘡頭有粟米樣……「老大夫喃喃着。

  「說!什麼毛病?!」

  「少保舊傷過多,濕氣入體。憂思過重,内髒積熱。放肆飲酒食肉,氣血凝滞,使邪阻肌膚而發,成了……成了背疽。」

  「背疽?!」呂文德驚呼一聲。

  陳元彬眉毛一挑,馬上換上一臉焦急憂愁之色。

  他其實也略懂醫術,至少知道《靈樞》上背疽,「膿已成,十死一生」,一旦成了膿,發病迅速,很快就會從皮膚深入内裡,高燒不退。

  古往今來,隻要患上背疽,基本上都是死。

  卻聽那老大夫道:「好在少保暫時隻有熱痛,且待老朽開兩副藥,請少保清淡飲食,不飲酒,少動怒……」

  呂文德又大罵了幾聲,揮退陳元彬,交代若呂文煥有消息再報來,便自顧卧床歇養。

  「少保,那明日是否……」

  「繼續強攻!老子就是死了,先叫那狗猢狲給老子陪葬!」

  呂文德似乎真的像是老糊塗了,顯得愈發固執。

  「少保勿憂,隻需靜養,必能痊愈。」

  「滾吧!」

  陳元彬恭敬退出大帳,連忙趕向馬廄。

  ~~

  夜色中,很快有人趕向十餘裡外的羊石廟。

  隆中山蜿蜒至此,再往東十裡就是襄陽,一隊兵馬正在這裡駐紮。

  「總管。」

  「他怎麼說?」

  「瞞不住呂文煥……好在呂文德還一心要先滅李瑕,且今日雙方傷亡都很大,估計也打不了太久。」

  「嗯,傳命下去,明日出兵。」

  「另外,呂文德很可能快死了,陳元彬說總管可以既平李瑕又取襄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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