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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他定有過人之處 天如玉 5546 2024-01-31 01:10

  出幽州往長安方向,雖一路放晴,但氣候的确已經入了冬。

  一個小小的暖手爐在懷裡擱着,車裡彌漫着爐中逸出的淡淡熏香。

  神容在手裡摩挲了一下,揭開門簾朝外望。

  馬車此時正行在山道上,左右兩側皆是護衛的軍所兵馬。

  當中男人黑衣烈馬,一手松松地抓着馬缰,刀橫馬背。

  神容車簾半揭,朝後方來路看了一眼,又看他,他三年未出幽州,如今卻早已身在幽州之外了。

  山宗似背後長了眼,忽然回頭:“怎麼?”

  神容與他眼神撞個正着,想了想說:“你三年才出一回幽州,就不用擔心麼?”

  他問:“擔心什麼?”

  該安排的他都安排好了,不然也不會在她快走的時候才趕到。

  隻不過胡十一和張威此時大概已經累得喊苦連天了。

  神容又想一下:“幽州安防,再比如那些底牢重犯,都不用擔心?”

  “沒事。”山宗語氣依舊笃定:“近來安防無事,那群人我早說過了,他們不會跑。”

  “萬一他們知道你走了,便不管那四個人了呢?”

  “那也要看到我死了,他們才會甘心跑。”

  這一句随口而出,神容卻不禁将門簾掀開了點:“為何,他們跟你有仇?”

  山宗笑一聲:“沒錯,血海深仇。”

  神容看他神情不羁,語氣也随意,這話聽來半真半假,不過想起那個未申五處處與他作對,倒的确像是有仇的模樣。

  “少主,到了。”一旁東來忽而出聲提醒。

  神容思緒一停,朝前看,身下馬車已停。

  前方是一座道觀。

  山宗下馬:“走的是捷徑,今晚在這裡落腳。”

  神容看着那道觀:“我認識這裡。”

  他轉頭問:“你來過?”

  她搭着紫瑞的手下車:“來過。”

  他們來時也是走的捷徑,這道觀就是她來的時候住過的那座,怎麼沒來過。

  兵馬進觀,知觀聞訊來迎,看到神容的馬車和一行長孫家随從就認了出來。

  “原來是貴客再臨,有失遠迎。”知觀一面說着,一面去看那些入了這清淨之地的兵卒。

  道家的都講究個觀相識人,知觀隻看到為首的男人眉宇軒昂,卻提刀閑立,凜凜然一股貴氣與戾氣交疊,分不清黑白善惡模樣,與之前那位溫和的長孫侍郎可一天一地。

  原本他想說一句清修之地不好帶刀入内的話,最後到底就沒敢說。

  一番料理過後,天色便不早了。

  神容在善堂用了飯,回房時天已擦黑。

  房内已點亮燈,她進去後看了看,還是她來時住過的那間。

  外面還沒安靜,一下來了太多人,這小小的道觀根本塞不下去,光是安排客房就要頭疼半天。

  神容在屋裡聽見山宗的聲音:“随意安排一間便是,我沒那麼多講究。”

  随後知觀回:“是。”

  她往外看,紫瑞正好端着水進來伺候梳洗。

  “少主,知觀打聽了一下您與山使的關系。”她小聲說:“說是怕安排的客房不妥,冒犯了您。”

  神容回味着方才山宗的口吻,無所謂道:“随意,我也沒那麼多講究,他既身負護送之責,又哪來的什麼冒不冒犯。”

  紫瑞記下她的話,一邊送上擰好的帕子。

  待外面徹底安靜下來,已然入夜。

  神容身在這間房裡時沒什麼,坐在這張床上時也沒什麼,到在床上躺下,閉上眼睛,卻漸漸生出了不自在。

  她睜開眼,黑暗裡盯着那黑黢黢的帳頂。

  都怪她記性太好,在這熟悉的地方,竟又記起了曾在這裡做過的夢。

  就在這張床上,她夢裡全是那個看不清的男人。

  寬闊的肩,肩峰上搖搖欲墜的汗,汗水似在眼前不斷放大,映出了她燭火裡迷蒙的臉……

  神容一下坐起,一手按在懷間,壓着亂跳的心口,心想瘋了不成,竟又回想了一遍。

  她赤着腳踩到地上,去桌邊倒了杯水。

  水涼了,喝入喉中涼得不适,她摸摸胳膊,又坐回床上,摸出書卷,想看着分一分神,可一直沒點燈,人拿着書,毫無睡意。

  “破地方,以後再也不來了。”她低低呢喃一句,将書卷收好,穿了鞋,開門出去。

  紫瑞還在外間睡着,絲毫不覺。

  神容出了門,迎頭一陣涼風,沁人心脾,倒叫她方才亂七八糟的思緒散了一散。

  旁邊忽然有兩聲腳步響,是故意點了兩下,仿若提醒。

  神容轉頭,看見月色下男人的身形,貼身的胡服被勾勒出來,寬而直的肩,緊收的腰,腳下身影被拉出斜長的一道。

  “你怎麼在這兒?”她下意識問。

  山宗低低說:“後半夜了,照例該巡一下,你當我護送就是倒頭就睡?”

  她沒做聲。

  “你出來幹什麼?”山宗其實早就聽到裡面動靜了,走來走去的,大半夜的是不用睡覺不成。

  “那房裡睡得不舒服。”神容瞎找了個理由,聲音也壓得低低的,怕被人聽見。

  山宗話裡有笑:“哪兒不舒服?”

  “做了個噩夢。”

  “什麼噩夢?”

  神容瞄他一眼,又瞄一眼,最後說:“我忘了。”

  山宗心想在山裡落難都沒被吓着,如今倒被個夢吓着不敢睡了,看了眼她身上隻披了外衫的單薄模樣,卻也沒笑。

  “那要如何,你就在這外面站着?”他一隻手伸出去在旁推了一下,一扇門應聲而開:“你要實在不願睡你那間,就睡這間,五更時我叫東來将你的侍女叫醒來伺候,不會有人知道。否則病倒了才是噩夢,路都上不了,還回什麼長安。”

  神容腳下走近兩步,看那扇門:“這是誰的?”

  “我的,現在不用了。”他頭歪一下,示意她進去:“也沒别的房給你了,除了你那間,就這間是上房。”

  其餘的客房幾乎都是幾人一間的擠着。

  他說完又笑着低語:“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也不知是說她做噩夢的事,還是換房的事。

  神容看了眼那扇門,又看一眼他近在眼前的身影,卻另有一種不自在被勾了出來。

  居然叫她去睡他睡過的床,這算什麼。

  “卑鄙……”她低低說。

  “什麼?”山宗已經聽到了。

  “問什麼,我知道你聽到了。”她輕聲說:“你就是想耍弄我,一邊退避三舍,一邊叫我去睡你的床,回頭指不定還會再來嗆我一回。”

  山宗盯着她,黑暗裡的臉看不出什麼神情。

  有一會兒,他才笑出一聲:“那你倒是别大半夜的站在外面,還叫我瞧見。”他一手握住她胳膊,往回送,“當我沒說,回去。”

  神容猝不及防被他抓到胳膊,才察覺自己身上已被風吹涼,他的手抓住的臂上是滿滿一掌的溫熱。

  她還沒往回走,忽有聲音混着腳步由遠及近而來:“頭兒!”

  山宗反應極快,抓她的那隻手改推為拉,一把拉回來,就近推入眼前的房門。

  門甩上的瞬間,就聽見腳步聲到了門外,一個兵在喚:“頭兒!”

  神容被他扣着按在門背後,他口中若無其事問:“何事?”

  外面報:“有人闖入!是一隊兵馬!”

  神容一愣,又被他手上按緊,半邊肩頭落在他掌中,熱度全覆上來,驅了寒涼,叫她不自覺顫一下,忍住。

  “什麼兵馬?”山宗又問。

  兵卒回:“是此地駐軍,直沖進來,說凡幽州軍過境必查,頭兒是否要下令應對?”

  山宗忽而笑了一聲:“我知道是誰了,先别動手。”

  說完他一手攜着神容往裡去,直推到牆角,那裡設案擺燭,供奉三清。

  地方太小,山宗将她推進去,一手扯下上方搭着的軟帳垂簾。

  神容不知背後靠着哪裡,隻覺得整個人都被壓在又窄又小的一角,身前就是他身影,動不了,被他扣着,垂簾一拉,整個人幾乎完全貼在他懷裡,像抱着。

  之前在山腹裡也被他抱過,但當時全然想着出去,不像這回,她能清楚地感覺出他抵着她的肩和兇膛有多結實。

  她的手垂在身側,抵着他的腰,手指一動,刮過他腰側,又被他一下貼緊壓住,無法動彈。

  呼吸略急,她兇口起伏,又想起夢境,但夢裡沒有他的氣息,此時周遭全是。

  果然卑鄙。她咬着唇想。

  山宗這一番動作又快又急,完全聽着外面動靜而動,怕她出聲被察覺,根本不給她動彈機會。

  但她此時不動了,他便也不動了。

  她穿的太單薄,襦裙坦領,他眼前就是她頸下大片的雪白。

  那片雪白微微起伏,以他的眼力,在昏暗裡也被他看的一清二楚。

  他耳朵聽着外面的動靜,牽扯着她的鼻息,慢慢轉開眼。

  彼此無聲的瞬間,外面亮起火光,有人舉着火把沖了進來,腳步陣陣,這架勢是來了一大群人。

  “領幽州軍的就在這間房裡?”一道聲音問。

  周遭傳出齊整的拔刀聲。

  那道聲音道:“幽州軍自我境内過,居然還要對我方拔刀相向?是想吃罪?”

  門赫然被破開。

  聲響的瞬間,神容看見山宗的臉朝她一轉,食指豎在嘴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下一瞬,身上一空,幾乎就在有人進門的同時,他就掀簾出去了。

  火光映在門口,沒照進來,神容在垂簾縫隙裡剛好能看見門口來人模樣。

  是個年輕男子,瘦高面白,眼睛細長,同樣着武裝胡衣,配的是柄寬刀,掃視四下:“領軍的人在何……”

  話音驟停,他目光落在簾外,臉色一變:“山宗?”

  山宗擋在垂簾前,整一下被壓皺的衣襟,又收緊了綁着的護臂,才看他一眼:“怎麼,頭一天認識我?”

  對方打量着他,火光照出細長的眼,裡面沒有善意:“我接到消息說有幽州軍過我檀州地界,居然是你本人親率,我是看錯了不成,你居然出幽州了?”

  山宗說:“既是我本人親率,還有什麼問題,勞你檀州周鎮将半夜來查?”

  “兵馬過境就該查,何況過的是你幽州軍,我更要查。”對方看着他,回得很冷硬。

  神容透過垂簾縫隙暗暗看着。

  此地屬于檀州,她記得以往幽州還有節度使一職時,下轄九州與兩縣,檀州也是下屬州之一。

  如今沒了節度使,各州分治,也分出了各州軍政。檀州地位不及幽州重要,因而軍政之首隻稱鎮将,不比團練使。

  她覺得這個姓周的将領半夜突襲,如此行為,好像是有意針對幽州軍而來。

  再回味一下,又覺得不是,更像是針對山宗。

  但随即她就看不分明了,山宗又往簾前擋了一步,遮住了縫隙:“下州鎮将,還沒資格查本使。”

  對方臉色頓時不好,白臉裡透出微青:“既然各州分治,這裡不是幽州,在我地界,我就能搜查你所有人,每間房。”

  神容下意識捏住衣角,兵馬莽撞,或許他真做得出來。

  忽聽外面一聲笑,山宗拖過一張胡椅,在簾前一放,衣擺一掀,坐了上去,一手執刀撐地,兩眼盯着他,嘴角始終挂着抹笑:“你可以試試,敢在我這裡搜半寸,我也不介意二州相鬥,在道門之地見血。”

  剛才破門而入的兵手中火把一晃,竟各自後退了半步,因為都知道他從不說空口虛言。

  方圓各州,誰人不知道幽州團練使是怎樣的為人。

  對方臉色幾度變幻,一言不發,似在權衡。

  山宗就這麼撐刀坐着,冷眼相看,與他對峙。

  許久,大概久到火把都快燒去半截火油的時候,他才終于揮手示意左右退出去,看着山宗道:“我的确沒算到來的是你本人,算你有種,為了不讓我搜查,連這種狠話都放了。”

  他環顧左右,又道:“聽聞觀中還有其他貴人在,今日就先到這裡,免得鬧大了難看。”

  說完沉着張臉轉頭走了,邁出門去時手上還緊按着寬刀,憋了一肚子火的模樣。

  左右持火來兵紛紛随他退出。

  外面的幽州軍防範到此時,這才陸續收刀回列。

  東來在門外緊跟着就道:“山使,少主……”

  “沒事。”山宗及時打斷了他的話。

  這麼大動靜,一定叫全觀都驚動了,隻要那房裡紫瑞一醒,必然就會發現他們的少主不見了。

  山宗撐刀起身,朝門外吩咐:“關門,收隊。”

  一名兵卒立即将門關上,外面衆人腳步聲離去,房中又再度暗下。

  垂簾被掀開,山宗走了回去,神容還在暗處站着。

  “那是什麼人?”她問。

  山宗說:“檀州鎮将周均。”

  神容低低哼一聲,心想以後就别叫她再遇見此人,口中又問:“他也跟你有仇?”

  他笑:“沒錯,我仇人很多。”

  神容虛驚一場,看一眼他身影,還想着他方才攔在外面的模樣,本要轉身,發現身前被他堵得嚴嚴實實,才察覺出應該出去了,可又被他擋着進退不得,輕聲說:“讓開。”

  山宗看着她在身前輕動的身影,昏暗裡她聲一低,便有些變了味。

  他聲音也跟着變低:“等着,等外面沒動靜了,我先出去。”

  說完他真靜靜地等了一瞬,臉始終朝着她,直到聽見外面自己的兵卒都歸了隊,腳步已遠,才轉身掀簾出去。

  門拉開,外面又傳出東來的聲音:“少主她……”

  “跟我走。”山宗發了話,頓時外面連最後一點動靜也沒了。

  神容理了理衣裳,這才匆匆出去,拉開門,提着衣擺,直到邁入自己房中都走得很快。

  關上門時又捂了捂心口,她才舒出口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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