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實話,在夏文博提名鄉長的時候,歐陽明的确出過很大的力氣,當上鄉長之後,其他一些幹部也從語言間或多或少向夏文博表功過,夏文博面子上表示感謝,但心裡很明白,那次能被提名,全是袁青玉和歐陽明的幫助和支持,所以夏文博一直對這位歐陽書記是心存感激。
夏文博連點點頭,說着一些感謝的話......
夏文博的車再往前走了五六裡路,出了點小事兒。由于前幾天下了一場春雨,這一小段山路特别泥濘,正巧前邊有一台收花生的三輪車迎面駛來,為了躲路,夏文博的車就靠右邊走,一晃一晃,車就歪出了轍子,出溜在路邊的斜坡上,輪胎打滑,機器幹哼哼,使不上勁兒,再也沒有辦法上來。
夏文博急了一頭汗,一邊罵車的娘,一邊罵路的娘,邊罵邊馬上去附近的村裡找人。
沒有多大一會兒,一大群老百姓背鎬拿鍁地趕來,有的修路,有的擡車,把路邊群衆的玉米稈用了幾大捆墊在車底下防滑。到底人多力量大,車很快就被解救出險。
在擡車的過程中,一個村幹部去喊那一台不知從哪個村來的收花生車,要那個司機趕緊走,那人卻說:“我得把夏鄉長的車擡上來再走。”
歐陽書記聽了十分感慨:“文博啊,看來你在東嶺鄉群衆的心裡還是很有分量的!”
夏文博一笑,說:“這都是縣裡的政策好,縣裡領導的指揮得當,我才能在群衆中站得住腳!”
歐陽明‘呵呵’一笑,說夏文博是麻雀歇在胡子上,謙虛了。
到了飲馬村的一個老複員退伍軍人家裡,這人叫王金貴,大家看了他的兩間香菇棚,讓夏文博感到很驚奇,沒有想到他種得這麼多,長得這麼好,收益這麼高。
這個人曾經擔任過飲馬村的支部書記。由于村裡的事情越來越不好管,他幹脆辭了職,到這山溝裡邊辟一面小山坡蓋了房子。
這一年秋天,正好有一個有人來這裡推銷香菇菌種。當時,飲馬村還沒有人敢幹這種冒險事情,因為飲馬村的群衆都知道,前兩年鄉政府急于出政績,在沒有任何基礎的情況下,強逼着老百姓種香菇,千軍萬馬齊上陣,結果,不但沒有成功,家家戶戶落下了一垛劈柴,基本上沒有收入,反而欠人家香菇菌種廠很多的菌種錢。
老百姓死活不還這些菌種錢,還整天日親道娘地抱怨鄉幹部:“要想哭,種香菇,一年賠了倆大豬!”于是,飲馬村人都有種香菇恐懼症。
這個賣菌種的人跑幾天,一瓶菌種也沒有賣出去,連飯都沒有混到嘴裡,正在沒有辦法之時,王金貴熱情地接待了他,兩人談到了一塊兒,那人就住下來,教王金貴技術,那是掏心掏肺的教啊,王金貴一次種植成功,當年收回投資并賺了一筆。
有了錢,扒了瓦房蓋起樓,引得飲馬村的群衆眼熱,有人就起來仿效,整個東嶺鄉其他村的人,也慢慢的開始學着種植了,王金貴從此遠近出了名。
夏文博陪着歐陽明在詳細的參觀了一下,看着王金貴春季的最後一茬香菇,個大、勻實,成的花菇多,長相特别好,估計能夠賣上好價錢。
歐陽書記由此談興大發,習慣性地立刻發表高論,滔滔不絕。他從“農村、農業和農民”這“三農”問題講到深化農村第二步改革,講到農業産業化,講到食用菌生産對于愛民富民的偉大意義。
最後對夏文博強調指出:“你們飲馬村一定要利用資源優勢大力發展食用菌生産。”
其實,夏文博早就想到了這點,隻是每天忙着,沒有騰出工夫來看食用菌生産,這一看,心裡還真有所觸動,不由得點頭稱是。
離開了王金貴這裡,再往裡走,歐陽書記興緻勃勃,非常高興,說:“文博啊,你到這兒當個鄉長,比在平原鄉鎮幹要好得多。你想,那些平原鄉鎮,一片農田林網,有啥看頭!這山裡卻是七步一景,一坡一畫。暮春時節,山上的樹木、青草都處在返青期,一片帶着黃梢的嫩綠,在陽光的照耀下,被縷縷春風吹得婆婆娑娑。環顧四周,山清水秀,如詩如畫,叫人心曠神怡。”
歐陽書記這麼一說,大家都興緻勃勃地邊走邊看,邊說着話。
到了幾個散落的農戶旁邊,歐陽書記要進去看看,剛剛還很興奮的臉上馬上準備了一套訪貧問苦的表情。
這些農戶屋裡陳設簡陋,煙熏火燎,男男女女衣着相對破爛,不成樣子。
對于歐陽書記和夏鄉長的到來,表現出足夠的驚異和好奇。
夏文博他們說上幾句好聽話,他們就千恩萬謝,可也說不出個啥道道。
出來後,歐陽書記說:“都說飲馬村的群衆富,看來不盡然嘛,所以啊,文博你還要對愛民富民工程多理解一點。”
這一繞,就又回到了上次夏文博受處分的事情上,夏文博臉上也有點尴尬,嘿嘿的一笑,卻不敢反駁。
歐陽書記的秘書那也是個人精,一看場面有點尴尬,就笑嘻嘻的打诨插科說:“書記啊,農村有些地方還是很落後的,我聽人家說,一個大領導到四川農村考察,看到山村沒有電,當然談不上有電視看,就問群衆老鄉,你們平時都開展些什麼娛樂活動?”
群衆說:“就是吃飯種地,有毬啥子娛樂活動!”
大領導問:“那你們晚上都幹啥?”
群衆說:“還能幹啥子?幹婆娘呗。”
大領導想想,也對,卻不甘心這個答案,總想問出一點新名堂,就又問:“幹了婆娘以後幹啥?”
那群衆就說:“也沒别的事情,吸一陣子煙,歇一會兒還幹。”
說得大家都笑起來,剛才的那點尴尬也都煙消雲散了。。
夏文博看歐陽明露出了笑臉,這才解釋說:“飲馬村這地方貧富懸殊,深山裡的群衆還沒有擺脫貧困,有些因為天災人禍,脫貧的又返貧。現在還有個别沒有實現完全通電。就像秘書說的笑話一樣,老百姓眼下是很苦。”
“嗯,所以啊,富民才是硬道理!當然,今天我們先不說這個話題,我倒是想問一下你,對農村工作感覺怎麼樣!”
夏文博想了想:“我覺得還是不錯,事情雖然很淩亂,但幹起來也不枯燥!”
“嗯,嗯,好,文博啊,昨天袁青玉給我打電話,說起你的事情,不錯,我過去曾經想過讓你到縣城去給我幫幫忙,但是你也看到了,對你有意見的人在政府和縣委也不少,前些天我們開會的事情你可能也聽說了,所以......”
歐陽明沒有把話說完,他想,夏文博應該能領會他的意思了。
夏文博當然聽出了歐陽明的意思,他不想兌現過去的承諾,隻是,也許是鑒于袁青玉的催促,歐陽明才不得不找夏文博談談,讓他自己知難而退,同時,歐陽明還給夏文博傳達一個信息,那就是黃縣長和孫副書記等人對夏文博的打壓。
這樣,就算夏文博心裡并不滿意這個結果,他也隻能吧仇恨記在黃縣長等人的身上了。
夏文博沉默片刻,他并不是對歐陽明的舉動有什麼想不通,這樣的事情,夏文博完全可以理解,一朝君主一朝臣,歐陽明上位了,肯定要用手裡的位置來吸引和回饋很多人,粥少僧多,他必然會放棄當初的諾言。
夏文博心裡卻在想着袁青玉,這個讓自己牽挂而感傷的女人,到了市裡,依舊沒有忘記幫助自己,夏文博深深的感動着。
“文博,怎麼?有點想不同嗎?”
夏文博搖一下頭:“沒有啊,我理解書記的苦衷,其實我覺得這裡真的挺好的,到哪都是為了工作嗎!”
“嗯,嗯,我就知道你有這樣的兇襟,不滿你說,國土資源局局長的位置本來是想留給你的,哎,可是,算了,算了,不說這些了,但文博你放心,隻要我站穩了腳跟,瞅機會還是會把你調回去的!”
夏文博嘴裡打個哈哈:“好好,不急,不急!”
夏文博的心還沒有回到這件事情上,他還在想着袁青玉。
“文博,這件事情你也多向青玉同志解釋一下,不然她會怪我的,我可不想讓人說成是過河拆橋的人!”
“好好,沒問題!”
隻是夏文博心中就很奇怪了,袁青玉不過是稅務局的一個副局長,從級别上講,還比不上歐陽明正處級高,權力上她和歐陽明更是要差了一大節,歐陽明本不該在意袁青玉的想法,可是,很奇怪,他怎麼會專程過來解釋這件事情,難道他很怕袁青玉對他有誤會嗎?
夏文博真有點鬧不懂了。
可是,歐陽明卻有自己的想法,縣裡的好位置,包括國土資源局的位置他已經許給别人了,本來他是可以不來解釋,但昨天袁青玉的催促,讓歐陽明不能小視,因為他得到的确切消息是,袁青玉的調動是呂市長一手經辦的。
敏感的歐陽明就覺得,袁青玉肯定是靠上了呂秋山,要是這樣的話,對袁青玉便不能敷衍了事,‘做官留人一線天,免得日後無路走’,這一直都是歐陽明的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