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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進畢竟比莊知薇大了九歲,身體上自然也就不如莊知薇好些。
尤其是,多年被趙慎氣得不輕,多少也落下點毛病。
于是,他五十歲這一年,生了一場大病,也是幾乎就要不行了。
莊知薇吓得一天一夜死死的守着他,不肯吃喝不肯睡覺。
她感覺天塌了……
再沒有如此時這樣清晰的感覺到,要是馬進沒有了,她以後就是行屍走肉。
她知道,總有一日一個人要先走,可不是現在,太早了,太快了。
夜深時候,她拉着馬進的手,低聲哭着叫他:“你就這麼丢下我?我好容易過了幾年舒心日子……你就舍得?你要舍得,當年又為什麼非要娶我?你這樣把我半路丢下,跟那賀洪淵有什麼不一樣啊?啊?”
一早上的時候,馬明月就趕緊來勸着。
她如今也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長得随了爹爹,十分的好看。
“娘,你别這樣,你要是倒了,爹爹更難過了。”
莊知薇隻是搖搖頭,也不肯言語,卻是拉着馬進的手不肯撒開。
還好上天厚待,上午的時候,馬進就醒來了。
太醫也一直在府上,看過之後說沒事了。隻是需要慢慢養着。
莊知薇當時就大哭出來,一點也不管什麼規矩和貴族的禮數了。
馬進也都能理解,隻是心疼的看她。
叫她哭了個痛快。
馬進養身子這段時間,莊知薇處處親力親為,幾乎是一時一刻也不想與他分開的樣子。
馬進看着她,心想娘子的變化很大。雖然前些年,她也是這樣細心的人。
可前些年,她性子與如今還是不同。
如今的她,帶着些孩子氣,時常有點傻呼呼的。卻對他全心的依賴和信任。
馬進想,他确實不能倒下。
兒子們是都大了,女兒也不愁好歸宿,可眼前這個女人不行。
她實在是個軟弱的女人,說句菟絲花也不為過。
她需要自己。
所以他定然要好好陪着她,十年,二十年,能多一天就是一天。
後來,莊知薇自己也想過,這些年的恩愛,将她僅有的那一點勇氣和志氣也消磨殆盡了。
她确實是個無能的人。
過去是,如今也是,能奮力掙脫賀家,就算是她這一生最大的勇氣了。
要是失去了馬進,她真的生不如死。
她再是不甘心,也得認命,性格是改不了的。
這些年,馬進對她的疼啊越多,她就越是失去了獨自支撐的能力。
這世上,終究不是誰都跟母親或者四妹妹那樣是厲害的人。
還好,上天垂憐,還好……
半年後,馬進病全好了,人也精神十足。
然後操辦了兩個兒子的婚事,他也有言在先,爵位肯定是馬延勍繼承,這是必須的。
但是家産的話,到時候分四成給賀彥鈞。
賀彥鈞跪着說不要,他比誰都清楚自己又不是爹爹親生的,他真的不能要。
但是馬進還是給了。
不為什麼,民間還說呢,生娘不如養娘大。
從他出生起,就跟着莊知薇,跟親生的也沒區别。
既然是這樣,他也一樣疼他。何況幾歲起,他進了馬家就跟着叫爹爹,這麼些年下來,怎麼會不疼愛?
馬延勍也沒什麼意見,更是贊同爹爹如今就将事情定了。
畢竟日後,兄弟倆成婚了,有了妻子子嗣,再說這件事的時候,難免就麻煩了。
至于妹妹的嫁妝,爹爹另有打算,他們兩個以後也會給添妝的。
不管怎麼樣,這兩個哥哥對自家小妹妹都疼得不行。
這沒有血緣的哥倆後來幾十年相處的都很好。
又幾年後,便是賀洪淵去世的消息傳來,他将家産變賣換了錢,送來了汴京城給賀彥鈞。
賀彥鈞不要,但是這事也沒瞞着莊知薇。
此時的莊知薇,已經生出些白發,但是精神很好。
正給小孫女做針線呢。
聽說了這事,手頓了頓:“要不要都是看你自己,母親不管這個了。”
“我不要,我叫那人回去了,他不是還有一個兒子,我叫他給他就算了。我也不要他的東西。我也不去給他祭拜,就這麼算了。”賀彥鈞過來蹲下把莊知薇手裡的針線拿走:“我沒改姓,就算孝敬他了。我心裡隻有您和爹爹。”
莊知薇笑了笑。伸手在他頭頂摸摸:“好。”
又過了半年,有個叫賀誨的年輕學子進京求學,來見賀彥鈞。
賀彥鈞還是見了一面,沒帶他進府中,而是帶他去了外頭酒樓。
賀誨看着這個比他大的人,一身的貴氣,樣貌出衆,舉手投足都透着他隻能仰望的氣質。哪怕他并沒有什麼盛氣淩人,也叫人望而卻步。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憨厚的笑了笑:“賀大人,我……我是來求學的,我隻是想見見您,沒有别的意思。”
他隻是好奇,好奇爹爹念了一輩子的人是什麼樣。他其實更想看看那位莊大娘子,可他也知道是見不到的。
可如今看到了這個人,就能想到,能養出這樣出色的人來,那一位大娘子是多出衆。
“我叫人送回去的東西,你收到了吧?”賀彥鈞問。
“嗯,我收下了,我知道你不想要。其實老一輩的事我不太清楚,不過……”賀誨艱澀的把他自己的身世說了出來。
“所以,那筆錢,我一半拿來給他休了墳茔。留了一些給我母親,還有一些我求學用。我想好了,我母親對不住他。我……就當是他的養子吧,日後寫族譜的時候,就寫我是養子。”
他喝了一口茶,笑道:“我沒喝過這樣的好茶,也沒吃過這樣的好東西。我真的沒什麼事,就見見你。”
賀彥鈞隻是沉默的給他又倒上一杯茶。
這一場不尴不尬的會面結束的時候,賀誨笑了笑:“我後來知道,我的名字……是後悔吧?不過後悔最沒用了。”
賀彥鈞隻是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臨走,賀誨行禮:“就此别過,祝願兄長一世安康。”
賀彥鈞也回了一禮:“也祝你萬事順遂。”
山高水長,永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