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被改變的人生4
宇文焘擡頭看了看哥哥,又看了看很痛很痛卻還對着他伸出手的母妃,他放開哥哥的手走到了母妃床前。
毓妃一把拉住自己的孩子,“焘兒!母妃對不起你!焘――咳咳咳!”
宇文焘小手輕輕地撫摸着母妃的臉,“母妃不哭不哭,痛痛飛走飛走。”他每次痛的時候哥哥抱着他,桐柯姐姐就會跟他說這句話。
“母妃怎麼了?”宇文焘皺着一張小臉可憐巴巴地問哥哥。
宇文寒伸手在焘兒頭上摸了摸,“會好的。”
“母妃要離開一段時間,焘兒能好好照顧自己嗎?”毓妃看到宇文寒的舉動有些詫異,她拼命地抑制住嘴裡翻騰而來的血腥味,她知道,光是鞭打是不會那麼容易死人的,歐陽雅若定是做了什麼手腳,可笑她鬥了一輩子也沒鬥過那個毒如蛇蠍的賤人,想着自己将要托孤的對象,心底滿滿的都是絕望。可是,她别無選擇。
“太子殿下能近前一步說話嗎?”也許是回光返照,毓妃突然覺得那些翻騰着的血腥已經不那麼難忍了。
宇文寒抱住小家夥顫抖起來的身子,“焘兒,你跟衛叔出去一會兒,哥哥有些話想跟你母妃說,乖。”說罷揚聲喚了一聲“衛叔。”
“說吧。”
毓妃看到太子的動作,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眼睛裡滿是祈求,“太子殿下,對不起。不管曾經我做了什麼,請您看在我即将離去的份上原諒我。請你,啊不,求你,求你保焘兒一條生路,他是無辜的,他是被我連累的,我有今天的結局我誰都不恨,隻怪自己跟錯了男人,求求你,讓他活着,隻要活着就好,不管是讓他為奴還是為婢,我隻求你答應我讓他活着,我求求你求求你!”猩紅的血液沿着嘴角溢出,毓妃說完這一段話,不停地咳嗽,似乎要把心也咳出來似的。
宇文寒看着眼前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女人,心底沒有一絲憐憫,他之所以還站在這裡,是因為這個女人臨死之際總算是悔悟了,“我知道你并不信任我,托孤給我隻是逼不得已的決定,我不需要向你承諾什麼,我隻是告訴焘兒,我會永遠在他身邊。你安心地去吧。”
“宇文寒,如果你違背了今天的誓言,我會化做厲鬼永遠纏着你!”毓妃面色猙獰,說完這句話整個人徹底委頓下去。
宇文寒走了沒多久,冷清的寝宮裡突然出現了三個人,“這麼容易讓你死了,不是便宜你了?動手!”就見兩個黑色的影子把床上的毓妃打捆一裹,最後一個黑衣人冷笑着往床上扔了個火折子。
好不容易哄睡了一直在哭的小家夥,宇文寒走了出來。
李公公一直在外面焦急地等着,這會兒看到主子出來,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那位,去了。”接着道,“自己一把火把自己送了。”
宇文寒皺了皺眉,他向來知道自己母後的為人,做什麼事都求個幹淨利落,毓妃那個樣子哪裡還有力氣自焚?分明是母後。人都快死了,母後這麼一出可真是多此一舉。
揮退了所有宮人,宇文寒回到床上,抱着懷裡的小家夥沉默不語。
“小主子,有些話屬下一定要說。”
“衛叔,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隻是人活着,總要有活着的念頭,否則,為什麼活着?”
“小主子!”衛铮沒想到小主子年紀這麼小,竟然是已經看破了紅塵。功名利祿很多人一生都禅不透,但是他的小主子竟然已經這樣别無所求,難怪他平常那般冷漠,沒有希冀哪兒來的歡樂。衛铮突然覺得心疼,這孩子才多大啊!他突然明白了小主子的孤單,如果二皇子能夠成為小主子活着的念頭,那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沒有牽絆的人生太可怕了。
“琴兒應該會走路了吧?”宇文寒輕輕拍打着懷裡一直睡得不安穩的小家夥。
“是啊,還得謝謝小主子呢。”衛铮說起自己家裡那個剛會走路的小娃,從來都冷硬的語氣也柔和了不少,他和懷着孕的妻子原本早就應該被仇家亂刀砍死,卻被才五歲的小主子救了下來,他無以為報,隻能用自己一身的功夫保護小主子,并教授小主子武藝。“小主子,關于上次屬下跟你說的事兒,已經籌備得差不多了,這些人将是你最堅固的盾牌和屏障,你看給這個團隊取個什麼名字好。”
宇文寒昨日看的兵書裡提到東蒙古曾經有一支骁勇善戰令人聞風喪膽的奇兵,嘴角牽了牽,“就叫朵顔三衛吧。”
“這名字好,他們剛好三十個人,原本分的也是三個小隊,各司其職,年齡都比小主子大不了多少,改日我帶他們給小主子見見。”
“不用了,再過幾年吧,一切都交給衛叔了,小心行事。”
衛铮退了下去,他沒有告訴小主子,自己的女兒也是三衛之一,并且已拜在了神醫門下,他要讓自己的女兒在自己不在之後永遠保護小主子。
毓妃去世後很長一段時間,宇文焘晚上都睡不着,即使睡着了也總是夢靥,宇文寒夜夜守着他,從不假他人之手。
歐陽雅若看着自己的兒子,覺得似乎沒有幾日未見,怎麼又長高了這麼多。
“皇兒啊,你應該知道什麼叫做斬草除根,留着那麼個禍害,是想等他長大了要我們母子倆的命?”
“母後多慮了,他不過是孩子,什麼都不知道。”
“現在不知道,總有一天會知道的,皇兒,你太不讓母後省心了。你年紀也不小了,正好趁這個機會明白如何做個殺伐果斷的帝王,自己動手吧。”
“母後,兒臣自有分寸。”
“難不成你要學那心慈手軟的漢惠帝不成?小心賠了夫人又折兵!懦弱無能的漢惠帝為了保護弟弟劉如意險些被其害死,你想效仿他不成?”歐陽雅若冷聲問。
“母後身邊的宮人看來不太會伺候,盡選一些雜說野史給母後覽閱,關于這段曆史,兒臣倒是在《史記?卷九?呂太後本紀第九》讀到過,如意不過是個小小的孩子,呂後狠辣要了他的命,終導緻漢惠帝英年早逝,說得還蠻有意思,回頭兒臣差人送來給母後看看。”
“你!”歐陽雅若氣得沒了母儀南溟的風度,她這個兒子才七歲竟然已經這般厲害,她難道生了個精怪不成?她這話分明是在威脅她,若是她敢要了那小雜種的命,就别怪他對自個兒手下不留情,他明知道他是她所有的依靠。她怎麼就生了這麼個不靠譜的兒子?歐陽雅若氣急了,喘了好幾口氣才勉強壓住怒氣,“哼,我就知道會這樣。不過,現在說什麼都已經晚了。”
宇文寒猛然站起,“若今日焘兒有個三長兩短,母後也别怪兒臣不孝!”說罷急匆匆地走了。
那日,有不少宮人看到從來沉穩的殿下竟然在皇宮裡飛奔,都吓了一大跳。
宇文寒急匆匆趕回宮裡,匆忙之中暴露了自己會輕功的事都顧不得了,待回到宮裡,遠遠就看見一群奴才圍在寝宮門口,心下一沉,兩步上前,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寒冷,“都讓開!”
李公公看見太子殿下,趕緊滾爬着過來報告,“太子殿下,不知這宮裡是不是中了邪了,寝宮的門怎麼都打不開,您不在,奴才們也不敢砸門。皇後宮裡的公公都等了半天了。”
皇後宮裡幾個人看到太子殿下,都心道壞了,今天任務沒完成,還被太子殿下給逮着了,看來這次死定了。當下就呼啦啦跪了一地,要太子殿下饒命。
宇文寒壓根兒沒工夫搭理這群奴才,走到寝宮門口,“焘兒,是哥哥回來了。”說罷,輕輕推了推宮門,宮門就打開了,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心裡都想難不成裡面真有什麼妖魔鬼怪不成。一個兩歲的孩童斷不可能壓住宮門,即使宮門落了鎖,他們那麼大力的推動,也早就推開了。
“不知公公有什麼事?”宇文寒低頭把明顯已經吓壞了的小家夥抱起來,沉聲問跪了一地的奴才。
“太子殿下恕罪!這毓妃娘娘不是剛去了嗎?皇後娘娘擔心小皇子,讓奴才來接小皇子去給她瞧瞧。”
“本宮剛從母後那兒回來,母後倒沒提這茬兒。罷了,你回去回禀母後,改日本宮帶上小皇子去給母後請安。”
“是,太子殿下。”
“哥哥?”宇文焘不明所以地扯扯哥哥的袖子,哥哥抱得他好緊,他好難受。
“焘兒剛才怕不怕?”宇文寒隐忍着問。
宇文焘搖搖頭,指着暗處,“黑叔叔在,他告訴我别怕,哥哥會保護我的。那些人是誰呀?他們為什麼要抓焘兒?”
雖然明知道有衛叔在,但是宇文寒還是怕自己回來晚一步,會像漢惠帝一樣看見自己弟弟的屍體。
“以後哥哥去哪裡都帶着焘兒,從明天起,焘兒跟哥哥一起上學,焘兒想不想去?”
“焘兒想跟哥哥在一起。”宇文焘抱住哥哥的脖子,那毛茸茸的小腦袋蹭着哥哥的肩頸。
皇宮,對于宇文焘來說,其實一直都是陌生的,連自己的母妃都無法依賴,所以無形之中,他一直想把自己縮起來,也就沒有人看得見他身上的才華。
宇文寒親自教導,很快就發現焘兒非常聰明,幾乎過目不忘,尤其對兵書戰法感興趣,隻有上這堂課的時候,小家夥最神采奕奕,大眼睛盯着夫子轉也不轉,随着年齡的增長,他軍事上的天賦一點點顯露出來。
很多人不知道,太子殿下身後那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最終把北塘王都擒下的騎兵正是出自宇文焘的手。
宇文焘這個兒子對于宇文霸來說,從來都是可有可無,太子要讓他念書也好,要他打仗也好,他一概不關心,他隻關心,這枚棋子有沒有價值,能不能為他所用。再見識過他訓練的騎兵之後,宇文霸對這個兒子終于開始正眼相看了。當然這都是後話。
在宇文焘成長的這些年裡,他屢次受到皇後的迫害,幾乎每次都是皇兄助他化險為夷,直到他擁有自保的能力。對于皇兄,他從心底敬他愛他,但與此同時,他又恨着那個惡毒的女人,雖然他沒有證據,但是他知道,母妃是被那個女人害死的。一個對他恩重如山,一個對他仇深似海,他開始不願意再待在宮裡了。所以,從十五歲生辰那日,燕北七煞來到他身邊起,他就長年在外面遊曆,隻有逢年過節才回南溟看看皇兄,偌大個南溟,也隻有皇兄才是他的牽挂了。他原本以為,這一生不過如此,皇兄有難的時候幫幫皇兄,皇兄沒事兒的時候他泡泡小妞,沒想到有朝一日他會遇見一生的魔障,還因為這個人最終背叛了自己一直敬愛的皇兄。
宇文焘從夢靥中驚醒,豁然翻身坐起,他覺得自己似乎睡了很久。
“少主你醒了!”宇獅跳将起來,“快,去通知禦醫!還有,去把衛三小姐叫來,告訴太子殿下,少主醒了!”
宇文焘揉了揉太陽穴,“我怎麼了?”
“少主,您不記得了?兩日前,大殿上事故頻發,您,相思引發作,昏迷到現在。”
“阮阮呢?”宇文焘一把抓住自己的兇口,好痛,他依稀記得那天的情景,阮阮決絕離開的背影。
“公子他,走了。”
宇文焘頹然地倒在床上,隻覺得頭暈眼花。
“太子殿下駕到!”宇文寒三兩步走進寝宮,“琴兒,給他瞧瞧。”
“皇兄。”宇文焘睜開眼看着自己的皇兄,他記得,自己手中的劍穿透了皇兄的身體,“你的傷?”
“我不礙事,你倒是好好想想,你是什麼時候被下了相思引的?”
“相思引?那是什麼東西?”宇文焘問。
衛琴一邊診斷一邊向二皇子殿下詳細解說了相思引。
“呵呵,”宇文焘笑得好不狼狽,“你知道,我日日跟阮阮在一起,同吃同住,他要下什麼毒都是輕而易舉。”宇文焘揮了揮手,“你們都下去,讓本宮和太子殿下單獨待一會兒。”
“你啊!”宇文寒在焘兒床邊坐下,雖然剛剛經曆了那麼錐心的背叛,但是面對自己一手養大的小孩,宇文寒還是恨不起來。
“哥……”宇文焘把自己的頭枕在兄長手上,“對不起,是我混蛋!”宇文焘閉上眼睛,腦子裡那些童年的記憶揮之不去,為了阮阮,他竟然對自己的皇兄下手,“皇兄,我會把皇位還給你的。”
“然後呢?你千山萬水地去找他?你有沒有想過,即使找到了他,你們也沒有可能再在一起呢,那又何況呢?何況已經兩天兩夜了,那兄弟倆早不知道跑到哪裡了!”宇文寒刻意忽視心底驟起的劇痛,他不想再去想那個狠心的人。
“不管怎麼樣,我一定要找到他,我要親口問他,他真的不要我了嗎?”宇文焘的雙眼裡全是堅定,“放心,皇兄,待我找到阮阮,我會和他雲遊四海,從此再也不回皇宮。”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執迷不悟,可惜已經來不及了。我倒是要感謝阮小緯,他為大溟選了一個好皇帝,比起我,你更适合做這個位置。我已經吩咐下去,即刻舉行登基大典,你賴不掉的!”宇文寒嚴肅的表情顯示他不是在開玩笑。
“皇兄!”宇文焘豁然坐起,“我不要!原本入主天下也就是為了有足夠的能力保護阮阮一輩子,現在他都走了,我還要什麼勞什子天下!”
“宇文焘,你别太任性!你不是你一個人的,你屬于宇文家,屬于整個大溟,隻要你還留着宇文家的血,這就是你注定的命運。我曾經想過,待我百年之後,立你為儲,這倒是少了我不少事兒,我可以專心做自己的事兒了。”
“皇兄,你真狠心。”宇文焘知道推辭不了了,“那歐陽皇後那裡呢?她會輕易放手嗎?她現在恨不得我去死吧?”
“這一次,我是因禍得福,你刺我那一劍,似乎讓她的母性覺醒了,她這兩天一直守着我,我醒來的時候,她告訴我,她什麼都不争了,她隻要我健健康康的就行。其實,讓你坐這個位置,她也是同意的,就當時對你母妃的補償吧。焘兒,皇兄對不起你,讓你受委屈了。”
“皇兄。”宇文焘張開雙臂緊緊地抱住自己的兄長,原本以為醒來後要面對的是國破家亡,卻不想所有的人都比他寬容大度,他為了一己私利要入主天下,确實太任性了。“皇兄我沒事,畢竟她還活着。你告訴歐陽皇後,就說我已經放下了,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我想我母妃也不想再過那種恨着人的生活,畢竟讓她們互相仇恨的那個男人已經不在了。”
兄弟倆親密相擁,這一刻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已成過眼雲煙,因為他們,大溟即将迎來它曆史上最巅峰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