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以前的古代是沒有小人玩偶的,小泥人什麼的都是不吉利的東西。但大乾朝有些像明朝,不講究這些。不僅有小泥人、小木頭人,還有布藝小人,特别是走私過來的小倭人玩偶,很受歡迎。所以,雕個木頭人當禮物,也是時下許多青年人的愛好。
錢亦繡把荷包打開,果真是個刷了漆的小木頭人玩偶。她原以為刻的會是她,結果是梁大叔自己。隻見小玩偶愁苦着臉,還雙手抱拳,一副賠罪的架式。
刻得很逼真,也有些誇張,逗得紫珠咯咯笑起來。
錢亦繡的許多事都不會瞞着紫珠,也不怕她笑話。又把荷包裡的信拿出來打開,信上是兩句詩,隻不過改了一個字,把“君”改成了“卿”:
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卿絕!
字體剛勁有力。
未解約之前,梁大叔寫給她的信都是溫和有禮,像朋友,也像大哥,跟她慢慢傾訴,款款而談。
可這信……
這不像他的性格,他雖然是武将,出身武将世家,或許從小跟悲空大師學藝的關系,要平和得多。他這樣,是方寸大亂了吧?
錢亦繡的鼻子有些發酸,眼圈也有些發熱。她記得前世有句話,說緣分像一本書,翻的不認真會錯過童話,翻的太認真又會流幹眼淚。她覺得她跟梁大叔的緣分,就像長輩們給了她一本裝潢漂亮的書,她也覺得書裡的内容應該是自己愛看的。于是開始讀書前的各種準備,比如沏茶,準備水果和幹果,等她倚在美人榻上準備用一生去讀的時候,卻聽說書裡有個可怕的女巫,吓得她徹底放棄了這本書。
這本書,應該是她前世今生第一次拿在手裡,想要讀,最終又放棄的書。
前世,也曾經有過幾本書擺在她眼前,她傻傻地連看都不看一眼,一想隻掂記着那本不屬于自己的書。以緻于蹉跎到死,都沒能嫁出去。
而今生,除了放棄了的那本書,她還沒有遇到想讀的書。
突然,朱肅錦的告白又出現在她腦海裡。那熊孩子,或許自己嫁給他……剛想到這裡,她的眼前又出現那熊孩子光屁股的樣子。他是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娃娃,她還不想禍害大乾朝的花朵。
再說,他不出意料是要當太子的人。宮鬥?還是算了吧。或許,自己就是想宮鬥,人家願不願意還另說。皇子皇孫們的婚事,都是老皇上說了算的。那老皇帝,錢亦繡雖然隻看見過兩次,卻覺得他有些吓人,看自己的眼神也有些玩味。
緻于梁大叔,既然決定放棄了,就不要患得患失了吧。
她把小玩偶和信重新塞進荷包裡,自言自語說道,“改天還給梁姑娘。”
回了府,她直接去了正院,潘月領着明兒和靜兒已經在那裡了,錢老太也在。
三貴爺爺問道,“姓黃的小子沒有欺負你吧?”
吳氏道,“你爺擔心了一天,連晌覺都睡不着。”
錢亦繡笑道,“沒有,那人又不是瘋子,逮着人就咬。聽說他在國子監課業極好,他的先生說,明天秋試他有望拿解元。”
吳氏撇了撇嘴說道,“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明兒聽了,就跑來抱着吳氏問,“奶,明兒讀書讀到狗肚肚裡了怎麼辦?”
衆人都笑了起來。
潘月說道,“我皇外祖母說,我爹就是讀書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錢亦繡認真地看了一眼小娘親,不知道她說的這句話是太後過去罵的還是現在罵的。
小娘親上年九月開始吃藥,算上這個月吃的已經吃了五次了,好像沒起多大作用。還剩五次的藥,希望她能好些。哪怕不一定要跟失憶前一樣聰慧,至少能讓她記起前事。若真如老和尚說的另一種可能,那就悲催了。自己出生入死的去洞天池摘蛇蔓菊,自家沒得到一丁點好處,好處都讓梁大叔一個人占了,那真是虧大發了。
第二天,錢亦繡拿了三套金蓮芬仕系列化妝品出來,讓人分别給梁府的梁錦玉和付府的付明蘭姐妹送去。這種化妝品她帶來京城的隻有十套,送了七套出去,如今隻剩下三套。她想到上次賞梅宴認識的付明蘭的妹妹付明竹,也是個乖巧可愛的小姑娘,隻有十二歲,便也給了她一套。
她本想把昨天梁錦玉給自己的荷包和着化妝品一起還給她,又怕萬一在梁府經過别人的手,這東西被外人看到總歸不好。想着反正以後聚會的時候又能見到梁錦玉,到時再給她就是了。
正月十五元宵節,錢亦繡對花燈什麼的不感興趣。頭一天,她便提出去報國寺一趟,給錢家長輩及太後祈福,也給沒見過面的長公主姥姥上炷香。同時,去看看悲空老和尚,她已經有大半年沒見過他了。順道再把小和尚接家來住一些日子,潘月和她都想他了。等到二月底他們回大慈寺,又要等到年底才能看得到。
老和尚喜歡吃她做的幾道素點,她寅時末就起來,與何氏一道做了兩食盒。天還沒亮,便帶着猴哥和藍珠等人上馬車出城去了。
馬車一個半個時辰便到了西山腳下。因為冬天下雪,盤山路不好走,錢亦繡等人便下車,自己爬山。别的千金小姐做不到,她爬山可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用了近一個時辰,到了報國寺,已經午時初了。
今天是元宵節,來燒香的人并不多。剛走進寺裡,一錯眼的功夫,猴哥便不見了,它定是去找小和尚了。雖然猴哥第一次來報國寺,錢亦繡并不擔心它。
她進大殿祈福、燒香,又分别捐了二百兩銀子。
做完了正事,她向大殿門口的一位小沙彌打聽悲空大師的禅房。小沙彌雙手合什說,“阿彌陀佛,貧僧就是弘濟師叔祖差來給女施主帶路的。”
小沙彌隻有五、六歲的樣子,胖胖的,長得頗讨喜,有些像當初錢亦繡看見的弘濟小和尚。
錢亦繡憐愛之心一起,就從荷包裡掏出幾塊玫瑰夾心糖給他。小沙彌看着紅紅的糖果,想拒絕又舍不得,做了半天思想鬥争還是接了過去。他拿一塊塞進嘴裡,甜得他的眼睛眯了眯,不由自主地笑起來。
他們向寺後走去,剛過了一座小拱橋,橋下已經無水,隻看得到黑漆漆的大石頭。卻看見一個高高的身影低頭急急走過他們身旁,他都走過去幾步了,又站下回過頭來,竟然是梁大叔。
他清瘦多了,穿着靓藍色圓領箭袖長袍,臉色嚴峻。
他也看到錢亦繡了,邁開大長腿返回來。這時候也不好躲開,錢亦繡硬着頭皮站在那裡沒動。
梁錦昭說道,“繡兒,你也來上香祈福?”
錢亦繡點點頭。
梁錦昭又說,“我也來給我太祖母祈福,她老人家……”說到這裡似是說不下去了,眼圈紅了起來。
錢亦繡一驚,梁老太君是個慈祥豁達的老太太,自己也希望她能健康長壽。便急急問道,“老太君不好了嗎?”
梁大叔深深歎了一口氣,說道,“嗯,之前一直不太好,前兩天又着了涼,就更加不好。她老人家此番病勢兇險,太醫院的禦醫來了好多個,都束手無策。”
錢亦繡一驚,說道,“你是去請悲空大師幫老太君瞧病嗎?”見梁錦昭點頭,又說道,“悲空大師醫術高明,他若出馬,定能看好老太君的病。”
梁大叔說道,“希望如此。”
他們一起向前走去。過了一片梅林,就看到一個白牆灰瓦的禅院聳立在前面,院門外,小和尚和猴哥手拉手已經等在那裡了。
小和尚看到他們,笑着迎上前來,“梁師兄,姐姐,師傅昨兒就算到你們會來,讓膳堂專門準備了素席。”
梁錦昭點點頭。
錢亦繡道,“我娘想你了,讓我來接你去家裡住住。”
小和尚聽了,笑得眉眼彎彎,說道,“貧僧也想嬸子和姐姐了,正好想去姐姐家住住。”看了一眼梁錦昭,又說,“貧僧也想老太君和師兄了,也想去府上看望她老人家。”
來到老和尚的禅房,梁錦昭和錢亦繡給他作了揖。梁錦昭又說了請他去府裡給梁老太君看病的事,“……弟子本不應該勞煩師傅移步去京城,隻不過,弟子的太祖母病得厲害,不敢再讓她出門受風霜之苦。“
老和尚道,“阿彌陀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是蘇老施主,老納自會前往。不過,生死皆有命,命數盡了,不要說我這個假神仙,就是真神仙到了,也是枉然。”
梁錦昭的眼淚都出來了,說道,“師傅的意思是……”
老和尚沒接梁錦昭的話,笑呵呵地跟猴哥說起話來,“你這潑猴,多日不見,又聰慧了不少……”
猴哥聽了表揚,樂得眉飛色舞,逗得老和尚哈哈大笑。
素席擺上桌,雖然報國寺的素席聞名大乾,但因為挂心梁老太君的病,大家都沒有享受美食的欲望,匆匆吃過後,便起身下山。
除了梁錦昭騎馬,其它人都坐馬車。
進了京,因是正月十五,街上擁擠不堪,馬車走得也慢。來到岔路口,梁錦昭來到錢亦繡的車廂旁說,“繡兒,我太祖母現在還經常說起你,說喜歡跟你說話。你能不能抽空來府裡看看她老人家?我知道你不想見我,若我太祖母無大事,我明天就會去軍裡,幾天才能回家一次。還有我娘,她目前還在禁足中……”
話說到這個地步,錢亦繡真的沒有辦法拒絕,點頭道,“好,改天我會去叨擾老太君。也祝她老人家金體安康。”
小和尚也會跟着老和尚去梁府,說好明天再來錢家。
回了家,已華燈初上。錢亦繡直接去了外院,家裡已經準備好素席,等着她和小和尚。
見小和尚沒來,潘月失望道,“弘濟怎麼沒跟你來家?”
錢亦繡便說了梁老太君病重,小和尚跟着老和尚去梁府了。
第二天,小和尚來了錢家。聽他說,老和尚會在梁府住幾天,幫老太君治病。能留得住老和尚的人家,也隻有梁家了,連皇家都做不到。
聽說,梁錦昭的太祖父因為機緣巧合,跟老和尚成了關系極好的忘年之交。也是因為這層關系,身患重病的梁錦昭才會成為老和尚的弟子。
小和尚又說,“聽貧僧師傅說,哪怕這次把蘇老施主救治過來了,但她的身子骨已經徹底跨了。一個不好,說去就去。”
想到那個樂呵呵的老太太,錢亦繡也有些難過。生死輪回,每個人都要經過此劫,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錢滿江是在正月十八日回家的,跟他一起回來的還有吳氏的哥哥吳祖至,及兒子吳慶書。
吳祖至五十出頭,長得跟吳氏很像,斯文儒雅,留着山羊胡子,穿着一件青灰色棉袍。他一看到吳氏,便痛哭起來,吳氏哭得比他還難過。衆人勸解半天,才坐下叙了别情。
原來,二十年前,就是三貴爺爺受傷的第二年,吳祖至的舅兄王首實便去泉州找到了吳祖至,說了錢三貴的病情。當時吳氏的父母都在,他們聽後都大哭不已,心疼捧在手心裡的閨女從此要遭大罪。吳祖至就吳氏這麼一個妹妹,聽說妹夫出事,也是難過不已。
不止吳氏父母把所有的養老銀子拿出來,吳祖至也把所有的積蓄拿出來,湊夠一百五十兩銀子,請吳祖至把錢帶給吳氏。他們都想把錢三貴的命保住,不能讓吳氏當寡婦。
或許是這筆銀子的數額太大,王首實竟然沒有把銀子給吳氏拿去,而是又借了些銀子買了條小船,開始做船運生意。生意越做越好,小船換成大船。後來又買了好幾條船,及千畝良田,成了那一帶遠近聞名的大财主。
這些話是吳祖至的婆娘王氏說的。她看見錢滿江找到吳祖至說了實情,便哭着跪下把她哥哥做的事說了出來。
她說她之前也不知道她哥哥能幹這些事,後來知道了又不敢跟吳祖至說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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