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王府的貼子中寫明,務必請錢老夫人光臨。
錢老太聽說後,又是激動,又是害怕。歪嘴對錢三貴道,“聽說在皇家人面前失儀也是罪,娘的嘴歪了,還要流口水,話也說不清。王妃娘娘會不會治娘一個失儀之罪?”
錢三貴笑道,“不會。娘這是病,又不是故意的。再說甯王妃寬厚随和,她請娘去,也是感謝娘過去在鄉下對甯王世子的照顧,怎麼會怪你呢?”
老太太聽後,才算放下了心。
兩天後的下晌,錢亦繡穿戴整齊,先去了錢老頭和錢老太的院子,吳氏已經打扮妥當來了這裡。錢老太被人好好拾掇了一番,穿着棕色纏枝蓮紋刺繡錦緞對襟褙子,绛色雲紋馬面裙,頭戴赤金菊花嵌珠钗,還戴了條鑲着寶石的抹額,腕上戴着金鑲玉镯子。
還給她化了個妝,她正在為臉上的妝容不自在。
她見錢亦繡去了,歪嘴道,“繡兒,太奶老皮老臉還化成這樣,像個老妖精。哎喲,羞死了。”
錢亦繡笑道,“太奶這樣挺好看啊,人都年輕了好幾歲。别人家的老夫人,妝容比太奶化得還濃。”
錢老頭也呵呵笑着,“我看挺好,老太婆這麼一拾掇,還真像大戶人家的太夫人。”
幾個下人湊趣道,“老太爺,老夫人本就是大戶人家的太夫人。”
錢老頭聽了大笑不已,“是極,是極。”
錢亦繡安慰了老太太幾句,就去了惜月閣。小娘親和明兒靜兒都已經收拾妥當。
之後,幾個人便坐車去了甯王府。
小雷和甯王妃的大太監郭公公已經在側門等着了,他們下了馬車正準備坐轎子之際,又看見錢滿霞母子三人來了。
進京這麼久,錢滿霞隻回過娘家一次。如今她家有了婆婆,也不好像在鄉下那樣經常回娘家。
幾人打了招呼,又一起坐着轎子直接去了甯王妃住的正院。
下了轎,錢亦繡扶着潘月,吳氏扶着錢老太,一行人在郭公公的帶領下進了正院上房。又左拐去了東次間,見窗邊炕上坐了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
左邊的椅子上還坐了三個人,像是母女。
幾人過去向炕上坐的婦人曲膝行禮,嘴裡說道,“見過甯王妃。”
幾人似乎都在張嘴,但隻能聽見錢亦繡的聲音。潘月和幾個小娃不會說,吳氏和錢老太、錢滿霞緊張得聲音在嗓子眼裡打轉。
甯王妃在王嬷嬷的攙扶下起身,先扶了一把錢老太和吳氏,又一手拉着潘月一手拉着錢亦繡,流淚道,“我們總算見面了。多少年了,我就想見見你們,當面感謝你們對錦兒的撫養和愛護。”又對潘月說,“月兒,還記得大表嫂嗎?”
潘月茫然地搖搖頭。
郭公公和王嬷嬷把甯王妃扶去坑上坐下,又勸了她幾句。
而坐着的孫家母女三人看看在貴婦圈已經傳遍的鄉恩伯府的人,心裡充滿鄙夷,隻欠了欠身,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她們覺着侯府比伯府品級高,再說自己還是王妃的母親和妹妹,無需起身。特别是看到錢老太的樣子,都嫌棄地皺了皺眉,兩位姑娘還用帕子捂了捂鼻子。
郭公公壓下火氣,對她們三人說道,“孫夫人,六姑娘,七姑娘,這是珍月郡主,這是錢老夫人。”
論品級,郡主為尊,論輩份,錢老夫人為大。孫夫人理應起身,兩位姑娘應該行禮,左邊的上座也應該讓出來。
何況,錢家人是王妃今天請的貴客,可比這三個不請自來的人受歡迎多了。
孫夫人晉氏和孫曉露、孫曉晨隻得紅着臉起了身,給潘月和錢老太曲了曲膝。王嬷嬷過來扶着錢老太在左邊第二把椅子上坐下,又示意錢亦繡扶潘月在第一把椅子上坐下,接着吳氏,錢滿霞,錢亦繡,再是明兒和靜兒,芳兒,乳母抱着伏兒坐在最後面的錦凳上。孫家幾人坐去了右邊。
甯王妃又笑着招招手,把錢亦繡三姐弟和芳兒叫去了她的面前。她把錢亦繡拉在她的左邊坐下,又讓人把明兒和靜兒、芳兒抱上炕吃果子。
她拉着錢亦繡的手跟潘月幾人說着話。由于态度和藹,語氣溫柔,又多說的朱肅錦,不一會兒吳氏和錢老太、錢滿霞就跟她聊上了,甚至連潘月都會偶爾插句話。
她們說着朱肅錦小時候的趣事,怎麼“欺負”小繡兒,怎麼跑去村裡要吃食,怎麼嘴巴甜會哄人,怎麼全家人都是面黃肌瘦唯獨他胖墩墩的……逗得甯王妃又是哭又是笑。
錢亦繡看着甯王妃的側面,這是一個可憐又偉大的母親,失去了陪伴兒子成長的階段,總想從别人的話裡聽聽兒子過去是什麼樣,怎麼過的,到底有多可愛……
甯王妃今年應該是三十五歲,可面容卻太顯老了,而且瘦得厲害。她比三貴爺爺穿得還多,連皮褂子都穿上了,還燒了炕。她的手幹枯冰冷,手背上的青筋都鼓了出來。但錢亦繡就是覺得無比溫暖,暖進了心裡。
錢亦繡想着,這就是即将成功的男人背後的女人。這個身子,哪拍吃了紅妖果,也多活不了多少年,整個身子透支了,比三貴爺爺的身子還糟糕。
再看看猴急着等着接她班的兩個小姑娘,一個如花似玉,一個含苞待放。錢亦繡直想罵娘,這三人真是太可惡了。
甯王爺這麼多年一直是忍辱負重,卧薪藏膽,也就這兩年的日子稍稍好過點。不知道她能不能等到他君臨天下自己母儀天下的那一天。
從甯王妃溫婉的氣質中可以看出,她并不是一定要母儀天下的那種女人。但是男人有野心了,女人也隻得跟着丈夫一起共同進步。
隻不過,真到了那一天,還不知道坐在他身邊的會是誰……
錢亦繡被她們的笑聲打斷了沉思,甯王妃拍着錢亦繡的手說,“好孩子,錦兒搶了你不少吃食,讓你挨餓了。”
錢亦繡笑道,“哥哥也不是光搶我的吃食,他偶爾還是會給我點糖什麼的。隻不過那糖是他從嘴裡吐出來的,上面還有牙印,我沒要。”
她的話音一落,又逗得衆人哄堂大笑,甯王妃的眼淚都笑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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