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芷回府後,從角門進去,一路上看到不少神色慌張的下人匆匆跑過。杜府對于奴仆的言行有很嚴格的規定,不得當衆言惡,不得露腳疾跑,否則就會受到重罰。可是這些人如此慌張,很明顯,府中定是出了什麼事。
迎面碰上急匆匆的杜懷胤,正一疊聲喚小厮備馬,背後杜懷信追了過來。兩人正在說話,看到杜月芷,杜懷胤頓時松了一口氣:“月芷,你去了哪裡,怎麼這個時候才回來?”
“哥哥,出什麼事了嗎?”杜月芷朝他走去。
杜懷胤面色凝重:“二叔母中了毒,現在昏迷不醒,家裡已經亂成一團了。”
“什麼?”
杜月芷大驚。
“大哥,三妹,你們去看看我母親和月鏡,我去請大夫!”杜懷信等不得,滿臉焦急。
杜月芷忙道:“我剛乘馬車回來,馬還沒牽回馬廄,二哥這麼着急,不如直接用我的馬!”
“好,多謝!”杜懷信正急着用馬,焦灼不堪。早已有小厮去通道裡喚住卸車的人,将馬牽了出來,杜懷信飛身而上,握住缰繩,用力抽了馬一鞭子,那馬高高擡起前蹄嘶吼,如電掣般飛快向前奔去!
小厮們跟在後面跑,大喊:“開大門,清道!”
杜懷信平日是個穩重的少年,此時急瘋了的樣子,确是杜月芷第一次看見。兄妹兩交談幾句,杜月芷跟着杜懷胤一起朝老太君的院子裡走去。路上,她了解了事情的經過。
二夫人原本在辦事廳聽管家媳婦們回話,上午還好好的,吃過午飯一直說頭疼,不管是貼藥膏還是點和息香,都不管用,後來疼的渾身顫抖,手腳冰涼,按住太陽穴叫道“疼煞我也!”身體軟軟倒了下去,幸好旁邊有丫鬟半步不離的跟着,連忙扶住,再翻過來看,人已經雙眼緊閉,竟生生疼暈了過去。
杜月芷不在,二叔杜羲尚在大理寺,杜月鏡和杜懷信兩人叫人擡了母親去老太君那裡,連聲叫人請了大夫來看。哪知好幾個大夫都說二夫人脈象奇特,竟無法診斷出什麼病症。老太君亦是着急,讓杜懷胤再去請好大夫來,現在杜懷信去了,他便反身回去看護家宅。
“現在二叔母倒下,又臨近大壽,滿府混亂不堪。不僅二叔母需要救治,還有許多管事人等着回話,老太君不得不撐着身體暫時處理着。”
到了老太君房裡,果然亂成了一團,外院的小丫鬟見杜月芷來了,好幾個人面有異色,在背後嘀咕不停。杜月芷感覺很不舒服,杜懷胤悄聲道:“二叔母是點了和息香後才暈倒的,他們都以為是你做的。”
杜月芷心裡冷笑,進了房,滿屋子女眷。二夫人躺在老太君平時躺着的行卧大床,雙目緊閉,面色慘白,杜月鏡握住母親冰冷的手,眼睛裡流着淚水,悲恸,哽咽。老太君在一旁勸慰:“鏡丫頭,别哭了,有我在,你母親絕對不會出事。”
靈珠在一旁遞過帕子,老太君握在手裡,慢慢為杜月鏡拭去眼淚。
“老太君……嗚嗚……”杜月鏡哭得更厲害,伏在老太君膝蓋上,雙肩抽動。她悲痛欲絕,肩膀上突然按下一隻玉似的小手,杜月芷柔聲喚道:“二姐姐。”
三妹妹回來了!母親有救了!
杜月鏡看清她的臉,反抓住杜月芷的手腕,抓得緊緊的,臉上的表情既驚且喜:“三妹妹,你回來了!你快幫我母親看看,她到底怎麼了!怎麼突然暈倒了呢?”說完,不由分說按着杜月芷坐下,叫抱琴:“快把問診的東西拿過來。”
一個清秀高挑的人走了過來,真的是抱琴,她懷裡抱着杜月芷常用的那隻問診盒。杜月芷遲疑地看着抱琴,但并未說什麼。抱琴準備着,找了機會悄悄告訴她:“是大夫人看老太君着急,讓我直接帶過來的。”
常氏?常氏不是在小廚房嗎?抱琴心有靈犀,又小聲道:“二夫人病倒了,大夫人從廚房回來救急,直接下了好幾個命令。”
杜月芷點點頭。她坐在床邊,在手枕上鋪了一條薄如蟬翼的帕子,将二夫人的手腕放在上面,沉思定氣,三根手指搭在二夫人的脈搏上。她微微閉着眼,杜月鏡緊張,連老太君都很殷切地看着她。
正在細心感受指尖摸到的跳動的脈搏,杜月芷卻發現,這種脈實在太過奇怪,她也不認識。診了半日,杜月芷心中越來越沉重,最後無力收手:“老太君,二姐姐,二叔母病的突然,我暫時也診不出病因。”
連杜月芷也不知道,杜月鏡面如死灰:“三妹妹,連你也不知道,我母親還有救嗎?”
“二姐姐快别這麼說!我不是神醫,隻是一家之言,能力有限,待請了好大夫來,定能有所突破。”杜月芷說着,看杜月鏡淚眼茫茫,心中不由得微微發酸:“你别着急,容我再想想。”
她将二夫人的各項症狀以及脈搏記在心裡,帶着抱琴回到小院,她需得查閱一下醫書,以及去辦事廳看看,有沒有“遺漏”的東西。
杜月芷走後,忽聽有人道:“老太君,這場大壽原本全都倚杖着二夫人,現在二夫人暈睡不醒,連三姑娘都沒辦法診斷病因,想來離治好也有一段時間。府裡雖然有老太君您這個主心骨在,但您正是享清福的時候,也不該事事操勞……”
是齊姨娘,她袅袅起身,聲音不平不緩,處處為老太君着想。老太君問:“依你看,怎麼做呢?”
齊姨娘道:“不如成立一個特殊辦事處,選用心的人,專門來準備大壽的種種事宜……”
夏媽媽反駁:“齊姨娘說的有道理,但是成立這個有諸多弊端,就算處裡分出高低來,也難保她們内部不服氣,自己自相争鬥起來。以前也不是沒出過這種情況,最後還是勞煩老太君收拾爛攤子……”
齊姨娘笑道:“既是這樣,那麼就隻能讓大夫人出來主持大局。二夫人隻是暫時接替主母的位置,當了這麼多年的甩手掌櫃,之前突然接管也顯得處處拮據,鞭長莫及。而大夫人則有這麼多年的經驗,也辦過幾場大壽,去年陳王府的老太君過壽,還專門有人借大夫人的手辦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大壽呢!由大夫人辦,有百利而無一害。”
“不行!”杜月薇第一個站起來反對:“我母親便是經驗再足,也不能僭越,她尚在罰期,怎麼能擔此重任。齊姨娘,你快别說了,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誠心讓我母親與二房不合嗎?”
杜月鏡也不同意!
誰知道二夫人會不會突然清醒過來,等到那時再想接管,已經是滾滾長江東流,一去不返了。
“薇姑娘,鏡姑娘明鑒,我隻是就事論事。大夫人在廚房待了這麼久,事事妥當,期間也讓您做繡品贈送府裡的老人,仍然是一貫的嚴厲與從容,讓大夫人出面接手,再好不過了。”
她說的話,不無道理。雖然杜月鏡一千個一萬個不同意,但她母親昏迷是無可辯駁的事情,杜府沒有主母,半日也不行。更何況,常氏雖不在,可是那些人心思老道,又豈是說話爽直,不會拐彎抹角的杜月鏡能對付的?
老太君沉吟之後,道:“既然如此,就讓大夫人回來主持大局。”
這句話一出,便是闆上釘釘了。杜月鏡再無禮,也不能違逆老太君,看着杜月薇坐在下面,笑容淺淺,杜月鏡心中一陣氣苦。她母親落勢,常氏母女這次把握機會,不日便能再度翻身。
常氏穿戴好了,過來請安。
“你去過辦事廳,又各處看了這小半日,有什麼想說的?”老太君問道。
還是那張白白淨淨的銀月臉,梳着雍容的天香髻,氣度沉靜從容,有一種見慣大風大浪,大起大落的超然脫俗:“老太君,辦事廳的管事們都已經安排好了,前後兩宅都已經收拾完畢,酒水,果蔬,盤碟均已到位,後日的壽宴沒有什麼大問題。薇兒的琴我已經讓樂師指點過,大抵是可以演奏給貴客們聽的水平。二姑娘的糕點果子也挑選得好。給賓客們的回禮是四姑娘準備的,我增補減免了幾項,回頭讓人把單子送來,花草方面也沒有大問題,據說是三姑娘親自看着人擺的,以三姑娘的行事風格,做起來也是一點問題也沒有,不用看了。”
常氏面面俱到,與老太君一問一答之間,沒有半絲錯誤,皆很妥當。老太君笑着點了點頭,到底是十幾年的感情,說了一句:“瘦了些”,便讓人賜座。
常氏與杜月薇交換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母女倆皆很滿意現在的安排。
從老太君房裡出來,母女倆一路無話,快要到大房時,杜月薇吃吃笑了起來:“母親,您看到了嗎,二妹和二弟那臉色,都黑成什麼樣子了。隻怕他們求錯了人,連那會醫術的小蹄子都查不出原因來,哼,求求咱們還有機會。還有那些附和二房排擠咱們的人,當初他們打壓咱們的時候,可是格外得意呢,出盡了風頭,如今風水輪流轉,到底還是把這些人踩在了腳底下,叫他們知道,誰才是真正的主子……”
常氏聽着女兒歡快的聲音,末了,微微笑道:“薇兒,你父親要回來了。”
“真的?!”杜月薇臉上湧出巨大的歡喜:“什麼時候?怎麼沒有消息?!”
“軍政大事豈能讓我們這些内宅女眷知道……是你貴妃姨母派人從宮裡傳出的口信,你父親不日就要至京了。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出此下策弄暈二夫人,老太君也不會輕易讓我回來。”“母親,我好想父親,已經迫不及待想見到他了!”杜月薇說着,又想起那幅祝壽圖,等父親看到那幅孝心滿滿的壽禮,一定會誇贊自己!
看着女兒天真嬌羞的模樣,滿懷等待父親歸來的喜悅,常氏笑意盈滿仍然不顯老的雙眼。
在杜将面前,她從來都沒有亂過一根頭發,沒有一個多餘的表情,養尊處優,保養得到,每一樣都臻至完美。
他不在家時,她可以暫時屈尊,但是他要回來了,她就會展現自己最好的地方。
不管是杜府,女兒,還是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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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芷從裡間出來,福媽媽湊上去問:“鏡姑娘睡着了?”
“睡着了,睡的不安穩,咱們說話小聲點,别吵到了她。”杜月芷輕手輕腳坐在外間桌子上,抱琴端過茶來,杜月芷慢慢喝着。看着裡間門口晃蕩的珠簾,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晚上杜羲将昏迷的二夫人帶了回去,他一聲不吭,可是杜月芷卻從他的背影看出,這個在别人面前沉默寡言的二叔正承受着巨大的哀痛。他很愛自己的妻子,隻不過才一天的時間,言笑晏晏的妻子變成了這幅模樣,不亞于拿一把刀割着他的心。
杜月芷想跟過去,二叔卻不讓:“月芷,你現在身上還帶着嫌疑,不方便過來,有什麼事,我會讓鏡兒轉達給你。”
二叔是為了她好,杜月芷咬咬牙,隻得退下,目送他們離開。
後來杜月鏡受不了側府壓抑的氣氛,來杜月芷院中大哭一場,精神和身體都透支嚴重,杜月芷怕她傷心過度,給她做了按摩,讓她在這裡好好睡一覺。
“姑娘,二夫人的病你真的沒辦法嗎?”
杜月芷坐在案前,上面放着許多醫書,聽到抱琴的話,她搖搖頭:“二夫人的脈是我前所未見。”
像是暈厥,又像是體内失調,脈搏很平穩,如果按的時間夠長,還會突然跳動一下,持續時間很短,那一跳之後,人就像心髒停止跳動,脈搏幾乎無法感知,等到片刻脈搏突然又出現,非常詭異。
蘭蔓告訴她,二夫人飲食跟往常一樣,且蘭蔓在二夫人下筷前,每樣都親自嘗過,并無哪裡不同。且自從服了杜月芷的藥,用了杜月芷的香,那頭疼再沒有犯過,不知為什麼下午就突然疼暈了過去。
杜月芷拿了一把和息香點燃,她送給二夫人的和息香是從這裡面挑的。香味并無不同,安神清腦,幽香袅袅。
她滅掉了香,所有地方都沒有疑點,才是最大的疑點。
“現在大房一定很得意吧。”杜月芷想起素日二夫人對她的好,心中難過,趴在桌子上恹恹的。福媽媽讓她想哭就哭出來,可是哭了有什麼用呢,白白讓躲在暗處的敵人恥笑,賠了許多眼淚也得不到解決辦法。
杜月芷才不要那麼軟弱!
隻聽青蘿在外面道:“姑娘,宵夜熬好了。”
“你端進來罷。”
青蘿卻不進來,抱琴開了門出去,兩人在房外低聲說了幾句話,抱琴将粥端了進來,青蘿卻留在外面。杜月芷一看便知:“青蘿真不貼身伺候我了?”
抱琴看了一眼沉默的福媽媽,回答:“她傻的厲害,怎麼說都不進來,誰拿她都沒辦法。”
“這世上也隻有福媽媽管的動她,我身為主子,說的話一點用都沒有。”杜月芷聞着粥的香氣,食指大動,燕窩粥火候好,熬的粘稠,再加上冰糖,非常香甜可口。
吃着這麼好的粥,想着那個人臨走前說,會在大壽時來看她,杜月芷唇不由得微微彎起,不知為什麼心情大好,所有的郁悶一掃而空。
她邊吃邊道:“福媽媽,假如我把壽禮要了回來,你還讓青蘿伺候我好不好?”
福媽媽奇道:“你不是說要不回來了麼?”
“我現在突然又想要了。”總不能讓大房事事如意。
福媽媽答應了杜月芷,杜月芷叫齊了院子裡的丫鬟,她們無論大小,在府裡都有各自的人脈。杜月芷要她們在保護自己的前提下,“不經意”将一條消息傳出去。
“你們聽說了嗎?前日月薇姑娘的貼身丫鬟詩兒不是說給老太君準備了一份大壽禮嗎?那壽禮是用白狸絹繡的一幅祝壽圖,祝壽圖繡的很美,大壽藏小壽,百色線非常精緻,也隻有月薇姑娘才這般心靈手巧啊。”
“白狸絹如今有市無價,也隻有月薇姑娘買得起了。”
“……你們怎麼混說!上個月确實聽管家說過,府裡有人買了一幅白狸絹,過帳了的,隻是好像不是大房買的,我回去問問管家!”
……
這樣越傳越烈,終于傳到了杜月薇耳朵裡。杜月薇問詩兒:“蠢貨!我隻讓你傳我準備了一份壽禮,你怎麼把壽禮的内容都傳出去了?”
詩兒叫屈:“奴婢真的沒有亂傳,或許,或許是四姑娘那邊傳的問題。”
杜月茹那邊亦不承認,杜月薇難得要做一件大事,此時卻弄得甚是心煩。常氏知道以後:“莫不是被别人看去了?滿屋子這麼多丫鬟婆子,難免有幾個嘴碎的。”為了保證大房的秘密不被洩露,常氏實行連坐,将一大半的丫鬟婆子審問責罵了一番,有幾個挨不住打的承認了,立刻被常氏發賣。
常氏同意杜月薇用這幅祝壽圖,一來是因為這幅圖确實很不錯,二來是想借此讓杜月芷明白自己的弱小,哪怕是她的東西,大房想拿走輕而易舉,以此震懾杜月芷。
哪知這恰恰是杜月芷的突破口。
房中靜谧,一隻黃貓蹲卧在美人凳上,懶懶的打了個哈欠,露出尖牙,發出喵喵的叫聲。老太君坐在大床上眯着眼:“璋兒可回來了?”
夏媽媽道:“聽說已經進宮面聖,晚上就會回來。快一年沒見到大爺,甚是想念。府裡現在變化良多,東院打通了兩面牆,花園裡又引了地下水做湖,還建了湖心亭,三姑娘回府,于姨娘也快生産了,大爺回來,看到變化這麼多,該有些陌生吧。”
“最陌生的該是芷丫頭……”老太君握着佛珠,指着那隻困頓的貓:“把這隻貓抱出去吧,這幾天就不要讓它出現。”
夏媽媽看着團團如黃玉似的貓,這不是當年的貓,那隻貓早就死了,是死前生的小貓,一窩中唯獨這隻最像那隻貓的活下來了。如今小貓也快長成了老貓,總是打瞌睡,滿院子的小丫鬟知道老太君寵它,也把它當成了半個主子伺候着。
隻是大爺卻分外讨厭這隻貓,如果不是老太君護着,隻怕剛出生就被溺死了。
杜月芷是最後一個知道杜将回府的人。
二叔來接杜月鏡回側府,看着茕茕孑立的杜月芷,道:“你父親晚上回家,若是有空,你也去看看他罷。”
杜月芷聽了,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是喜悅,想念,憤怒,還是……恨?哪怕前世,她也沒怎麼與杜璋接觸,杜璋從來不單獨見她,也從未噓寒問暖過,對這個女兒,他好似遺忘了。對,就是遺忘,故意的,無意的,當她不存在。
前一世她敏感自卑,刻意嘩衆取寵,做下許多令人嫌惡的事,這一世她機警乖巧,也許看在她沒有那麼蠢笨的份上,父親會有所改觀呢……
得知父親回府,她無意識在梳妝台前坐了許久,調了脂粉,上了一層薄薄的妝,打開妝盒,又不知道選什麼,呆坐了半天。還是抱琴幫她戴了金步搖,插了一隻玉钗,然後頭上點綴着小巧玲珑的玉葫蘆。鏡中人比剛來時長大了些,肌膚柔白,容貌清麗,唇瓣飽滿紅潤,長黛眉,睫毛掩住眸中的秀麗山河。
“姑娘怎麼想起打扮自己了?是不是将軍回府,心情大悅?”
杜月芷有點害羞,像小孩子一樣拉住福媽媽:“福媽媽,幫我再看看,穿得對不對?”在福媽媽面前轉了一圈,福媽媽笑道:“好看,好看,都很好。”
杜月芷還是不确定,不可避免去問了兄長:“父親會喜歡我嗎?”
“會。”杜懷胤看着從眼裡身上發出光來的妹妹,心中不免一疼:“女兒是父親的心肝和明珠,你是父親的女兒,父親當然會喜歡你。”
嗯,哥哥不會騙她的。
杜月芷鎮定下來。
到了晚上,府門大開,兵甲侍衛将整條大街都站滿了,燈火通明。又陸續有人交接,說話,施令,聲勢鼎沸。
杜月芷站在人群裡,心髒緩緩跳動,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外面,隻聽馬蹄疾,群馬長嘶,幾個人下了馬,互相點頭,跨入府中。
為首一人身穿軍裝馬靴,腰中挂劍,劍眉銅目,面色沉凝,緩緩掃了一眼迎接的人。
古銅色的肌膚……
右頰上一道可見的傷疤……
即便周圍滿是火把燈籠,那些光芒彙聚在一處,也不如他的雙目有神。
那是沙場血戰,厮殺拼搏的眼神,戎馬倥偬,冰冷,殘酷。當這樣可怖的眼神碰觸到府内的女眷時,就像冰遇到了水,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稍微帶着人間煙火氣的眼神。
溫暖,慈愛,如同所有的父親那樣……
等待在最前面的杜月薇大呼一聲:“父親!”她像一隻雪白的,美麗的小鳥般朝杜璋飛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杜璋強壯的猿臂一伸,将她輕輕摟在懷裡,小心翼翼護住她。
滿院子的光落(防)在杜月薇的(盜)臉上,臂上,雪白的衣衫上,(晉)盈盈發着朦胧的光。(江)她埋首在父親的軍甲上,清澈的淚水猶(文學)如閃閃發光(城)的明珠,掉落(首)凡塵。(發)
“薇兒。”父親聲音帶着軍人的沙啞,摸着女兒的秀發,複又看向人群:“茹兒,荇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