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怕是假的。
沈飒到底是個女人,還是個二十出頭的女人。
可是現在的情況,不允許她害怕!
“走。”
不等她多做思考,成烈在她剛剛站直身體之後,就繼續拉着她往前走去。
沈飒隻好将那條蛇的屍體挽在自己胳膊上。
換成一個月之前的她,絕對不會想到,自己會像挽着一隻包包一樣,挽着一條又粗又長的蛇屍。
陸岩要是知道了,肯定會驚掉下巴吧?
算了,要是還有機會回去見到陸岩,就不和她講這件事了吧。
免得陸岩為自己擔心。
沈飒已經在心裡打算好,若是見到陸岩,一定要多多地和她講雨林中的趣事。
比如親眼看到一隻小松鼠和另一隻小松鼠抱在一起啦,比如看到清晨在樹叢中漫步的麋鹿啦,比如雨林中奇形怪狀五彩斑斓的蟲子啦……
前提是,她要和成長官一起活着回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在這暴風雨中,時間好像已經失去了意義。
她隻知道不停地往前走,身上的所有知覺都已經漸漸消失了,她将自己當成是一隻機器,機械性地拼命往前邁動着步伐。
成烈絕少回頭看她,更不會給她任何言語上的鼓勵。
但是沈飒對此毫無怨言。
她知道,自己在成長官這裡,始終是一個兵,而不是一個需要照顧和呵護的小妹妹。
要讓别人不把自己當成弱者,首先自己就不能把自己當成弱者。
想到這裡,沈飒咬咬牙,手裡攥緊了那條蛇,被暴雨沖刷後的眼睛變得更加堅定明亮起來。
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唐笑伸手一隻手擋住眼睛,有些不适應地透過指縫朝窗的方向望過去。
雖然已經搬過來好幾天了,但對這裡的環境還是不大适應。
并不是覺得員工宿舍的環境不好,相反的,這裡環境優美,配套設施全面,窗明幾淨,每天早上都有和煦的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暖融融地灑落在木質地闆上。
隻是窗戶的朝向是正東方,窗簾的材質又偏于輕薄,因此,唐笑幾乎每天都是被早晨強烈的光線所喚醒。
她躺在床上有點兒恍惚地想起了自己昨晚做的夢。
她又夢到成烈了。
夢也分成了兩段,一段好,一段壞。
大概上半夜,她在夢裡看到了和成烈以前在一起的歡樂時光,他總是壞壞地笑着,一會兒故意氣自己,一會兒又把自己摟在懷裡哄着自己。
一段是不好的夢,唐笑不願意回憶起來,但偏偏夢裡的畫面曆曆在目。
她夢見成烈渾身濕漉漉的,像是剛從泥沼裡爬出來一樣,那張英俊出奇的面龐上滿是污水,漂亮的眼睛中也透着濃濃的疲倦。
還有他的頭發,衣服,手指,全部都弄髒了,她簡直心疼死了,想要撲過去抱抱他,又想從衣櫃裡翻出幹淨衣服給他換上,可是每次沒等她走近他,他就消失了。
唐笑一連撲了好幾個空,眼看着成烈的身影離自己越來越遠,她卻怎麼都追不上,不由得洩氣地坐在地上掉眼淚。
可是掉眼淚有什麼用?
她哭了一會兒,站起來又追過去,但還是一樣,根本碰不着他。
後半夜大概一直在他追她跑中度過,像是一個死循環一樣,明明自己最愛的男人就在咫尺之外,她卻沒辦法碰到他的衣角。
但她不洩氣,一直追一直追,直到一團過于強烈的光線刺痛了她的眼睛——成烈的身影也消失于那團白光之中。
而後,她就醒了。
醒來之後,她躺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片刻後,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鬧鈴響了起來。
唐笑從床上坐起來,伸手摁掉鬧鈴。然後按部就班地起床穿衣洗漱,十五分鐘後去療養院食堂吃早餐。
新的一天開始了。
這一天,又是毫無成烈音訊的一天。
也同樣是既見不到成烈,也無法和成烈有任何隻言片語的交流的一天。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今天唐笑到食堂的時候,時間還比較早,因此,食堂内最俏的蛋黃酥和襪底餅都沒有賣完。
唐笑給自己打了一碗南瓜粥,一杯香蕉牛奶,一枚鹵雞蛋,還有兩隻蛋黃酥外加一隻襪底餅。
蛋黃酥和襪底餅說起來都不算是北方食物,以前療養院食堂是沒有的,最近食堂來了位老家是蘇杭一帶的師傅,所以食堂内新近才添了不少精緻又好聽的糕餅之類。
沒想到這些南方人喜歡吃的糕餅,在北方人居多的療養院内,也開始風靡一時。
就唐笑知道的,連嚴淩這個最貪睡的,基本上都是起床後随便沖杯牛奶吃塊面包湊合着當早餐的人,都為了吃這些精緻的糕餅而給自己定了鬧鐘。
唐笑坐在角落靠窗的位子上慢慢享受着這份豐盛的早餐,雖然在她心裡,更想吃到的,是成烈親手給她做的太陽蛋和三明治等等。
算了,暫時不想他了。
唐笑輕輕晃了晃腦袋,想要暫時地把成烈這兩個字從腦袋中剔除掉。
再想下去,她真的會瘋掉的。
唐笑拿起一塊蛋黃酥咬了一口,頓時覺得自己的味蕾都被濃濃的蛋黃味兒給包圍了。
太好吃了。
唐笑深深地感到,這位南方師傅見簡直是療養院食堂之光。
正眯着眼沉浸在這難得的美味之中,唐笑眼前的光線暗了暗,似乎有什麼人突然來了。
“對不起,這裡我可以坐嗎?”
一道年輕男人的聲音傳來。
唐笑刷的睜開眼,心裡囧囧地想,也不知道自己剛才那副饞貓樣兒有沒有被别人看到。
要是看到了,那真的還挺丢人的。
擡起頭,看到了背光站着的少年。
他個子很高,很瘦,修長有力的手指端着不鏽鋼餐盤,餐盤中放着差不多和唐笑一模一樣的食物。
微微低着頭,他那雙安靜的眼睛凝視着唐笑。
也許是因為聽不見,所以他在看人的時候,格外的認真,生怕錯過對方任何微小的唇部動作。
“啊……當然可以。”
唐笑朝葉琛笑了笑。
葉琛也輕輕笑了下,然後在唐笑面前坐下來。
“謝謝。”
他禮貌地說道。
“不用謝……”
唐笑心裡嘀咕着,這位子也不是她的,有什麼好謝的呢。
大概是身為将軍後代的葉琛從小家教特别嚴格的緣故吧。
葉琛看了眼唐笑餐盤中的食物,露出了微微驚訝的表情。
不光他驚訝,唐笑自己都覺得驚訝。
療養院食堂的食物豐富到可以開自助餐廳,還是人均不低于一百那種。
這麼多種食物,怎麼偏偏兩個人拿的幾樣食物都完全重合?
“你也很喜歡吃蛋黃酥吧?”
唐笑打破沉默,主動詢問道。
“嗯。”葉琛點了點頭。
“嗯,你也喜歡吃襪底餅?”
唐笑沒什麼好說的,隻好又問了一句。
“嗯,我奶奶以前給我做過。”
這次,葉琛的話稍微多了點。
“是嗎?看來你奶奶是蘇杭人吧?”
唐笑很慶幸兩個人終于可以将對話繼續下去。
一面吹着碗裡的南瓜粥,一面問道。
葉琛眼神專注地凝視着唐笑。
那眼神過于認真,盡管明知道這是對方讀唇語需要,但唐笑在這個少年的眼神注視下,偶爾也還是會感到些微的不自在。
葉琛似乎是短暫地思索了一會兒。
唐笑本來想這樣的問題需要考慮很久嗎?随口說說就行,很快她意識到,葉琛之所以會這樣,可能是因為剛剛自己光顧着低頭吹南瓜粥,嘴唇的動作讓葉琛看得不是特别清楚。
心中頓時感到一陣抱歉,唐笑連忙擡起頭正視着葉琛,并且盡量放慢語速地說道:“葉琛,你奶奶是蘇杭人,對吧?”
葉琛澄淨的目光凝望着唐笑,那目光中仿佛流淌着什麼情緒,但又似乎什麼也沒有,隻不過是陽光透進了眼眶。
“對啊,我奶奶是土生土長的杭州人,她很喜歡吃甜食,以前身體還硬朗的時候,也常常給我做着吃。”
大概是說起自己的奶奶,葉琛的話變得稍微多了起來,聲音也變得十分柔和溫暖。
唐笑聽到葉琛說到“以前身體還硬朗的時候”,心裡咯噔一下,猜測葉琛的奶奶現在可能身體不好了,更甚至已經不在了,于是放緩了語速,微微笑着說:“那你奶奶一定也很喜歡吃東坡肉和糖醋排骨,還有糖醋魚。對不對?”
葉琛眼睛亮了亮,目光變得更溫柔了。
“嗯,對啊。”
少年的聲音十分幹淨好聽,雖然聾了,但葉琛發音仍然十分标準,沒有一絲一毫的怪異。
“你也喜歡吃嗎?”
唐笑笑眯眯地問。
為了讓葉琛能夠看清楚她說話,她特意在說話的時候停止進食,字正腔圓地面對着他說話。
葉琛是個敏感的人,他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
輕輕彎了彎嘴角,葉琛輕聲說道:“嗯,我也喜歡。我爸爸他們都不愛吃,我們全家就隻有我一個人愛吃那些甜的。”
“想吃嗎?我是說現在。”
唐笑問他。
“啊?”
葉琛愣住。
“我是說,你想吃的話,我可以做給你吃哦。”
唐笑眨眨眼,笑得有點兒俏皮。
“真的……?”
葉琛一瞬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從奶奶過世後,他已經很久沒有吃過那些小時候愛吃的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