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不清楚一路上手機響了多少次,但是無一例外的,每次手機響起,都會被成烽煩躁地挂斷。
到了後來,傳來了幾聲電量不足的提示聲,再然後,手機屏幕便無聲無息地黑了下去。
成烽眯着眼将車朝家的方向駛去。
他心裡很亂,又很空,說不出來具體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許多種情緒紛至沓來,他年輕的心有種承受不住的感覺。
他想要尖叫,想要呐喊,想要不顧一切,想要弄清楚一切,但是,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從他體内湧出,他發現,對于這件事,自己根本無能為力。
就像是對于謝玲珑又或者是謝家,又或者是自己的母親,他都根本沒有任何辦法來反抗一樣。
成烽,你就是個廢物。
他想,對于一切都無力反抗的自己,不是個廢物是什麼呢?
這二十多年來,他有什麼事情是靠自己的能力辦到的呢?
又有什麼事,他是靠自己的能力争取得到的呢?
是啊,他就是個廢物。
連自己想要的東西都沒辦法去争取的廢物。
也許他存在的價值,就隻是和謝玲珑這樣的大家族的女孩結婚,然後為了自己的家族謀取利益。
可是,他不甘心。
他仍然想要自由,想要擁有自己真正愛的女人。
佐薇……
佐薇。
他再一次在心中默念起這個名字。
如同抖落掉一件被封存已久的珍貴器具上的塵埃一樣。
他小心翼翼地,在心裡面,讓這個名字重新綻放出光彩。
那個女孩深藏于他記憶的面容也愈來愈清晰。
剛剛那個女人,真的是佐薇嗎?
如果不是的話,世界上會有兩個人長的如此相似嗎?
如果是的話,為什麼兩個人的氣質和打扮截然不同呢?
為什麼一晃神的功夫,那個女人就不見了嗎?
那真的是自己的幻覺嗎?
成烽濃黑的俊眉緊緊地糾結在了一起。
不,他一定要搞清楚這件事情。
也許他承北這輩子注定一事無成,注定要成為一個家族聯姻的工具。
但是,唯有這件事,他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一定不是幻覺。
那個女人一定是真實存在的,隻不過,在自己轉身的那一瞬間,那個女人用什麼方法非常快速地離開了副駕駛位。
也許,她是下車了,飛快地離開了現場。
但無論怎麼樣,成烽深信,那個女人出現在自己眼前絕對不是偶然。
那麼,她到底是誰呢?
不管她是不是佐薇,至少,她長着一張和佐薇幾乎一模一樣的面容。
他不相信世界上有兩個毫無關系的人可以長得如此之像。
連他和他大哥這樣的嫡親兄弟,都不可能長相完全一樣。
倘若那個女人不是佐薇的至親,那麼,就隻有一種可能――
她就是佐薇。
年輕男人混雜着迷茫和焦躁的黑眸逐漸地清晰和堅定起來。
是的,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搞清楚那個女人的真實身份。隻要知道那個女人的身份,就一定有辦法找到那個女人,隻要找到那個女人,就一定能夠順藤摸瓜地找到佐薇。
成烽一想到能夠再一次見到佐薇,内心就像是一鍋煮開了的熱水一樣,開始翻騰不已。
佐薇……佐薇。
隻要咀嚼着這個名字,他就能夠感到興奮。
他已經快要按捺不住自己那顆歡呼雀躍的心了。
不管真相如何,至少此刻,他又有了佐薇還活着的希望,他又有機會見到佐薇了。
那麼,佐薇的死亡在他心中留下的陰影,便可以被這種盲目的希望所代替。
他心中的陰霾一下子被驅散,他整個人都煥發出了光彩。
成烽感到自己渾身一輕,連帶着常常發生擁堵的承北街道也變得順暢了許多。
不一會兒,成烽的車就開到了成宅附近。
就在這時,旁邊一輛車與成烽車并行,車窗滑下,坐在駕駛位上的司機目光平視着前方,聲音卻平靜而優雅地說道:“成烽,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
成烽吓了一跳,側頭一看,旁邊的司機居然是謝玲珑。
這女人……什麼時候跟上來的?
真是陰魂不散啊!
成烽剛剛舒展開來的濃眉一下子就皺了起來。
“謝玲珑,你是閑的無聊吧?大晚上的跟着我幹什麼?”
成烽不耐煩地說道。
謝玲珑仍然将車與成烽的車并行着,紅唇輕啟,仿佛沒什麼情緒一樣說道:“成烽,我隻想知道,你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在你回答我之前,我不會回答你任何問題,所以,你休想轉移話題。”
“你……!”成烽狠狠地瞪了這個仿佛刀槍不入的女人一眼,氣急道:“好,你厲害,你行。謝玲珑,我告訴你,接不接電話是我的自由,我想接就接,不想接就不接,你還能強迫我不成?”
“可我們現在是戀愛關系。”謝玲珑淡淡地說道,“成烽,你現在是我的男朋友,我作為你的女朋友,我想我有權利知道你的行蹤,也有權利知道你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
“我的行蹤?呵呵,真是好笑,全公司上上下下都是你的眼線,所有人都聽你指揮,唯你命是從,他們每天都盯着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好随時跟你彙報,你居然還說不知道我的行蹤?謝玲珑,我在你面前,有自由可言麼?”
成烽冷哼一聲,滿臉嘲諷地說道,“我今天上了幾次廁所,上的是大号還是小号,用了多少紙巾,在廁所有沒有跟人打電話,接電話的是男人還是女人,聊了多久,聊了什麼内容,這些你想知道,立刻會有人詳細地回報給你,謝玲珑,你稍微給我一點點自由行不行?難道我開車時必須要接電話嗎?我成烽,在回家的路上,想要片刻的清靜,也不行麼?”
成烽的怨言讓謝玲珑沉默了幾秒,但這女人妝容精緻的臉上仍然看不出什麼情緒來,就好像,她的整個人都是一台精密的機器,不會輕易引起任何的情緒波動一樣。
幾秒之後,女人又接着又剛才那種淡然優雅,甚至帶着幾分矜持的語調,緩緩地開口說道:“你誤會了,成烽,我并沒有讓人監視你,我想,你可能高估了我的能力,我對你沒有那麼苛刻,你擁有自由,不受任何人的監控,如果我能夠控制你的自由,那我還需要大半夜地開車趕來見你嗎?”
“哼,你以為你這麼說,我就會相信?謝玲珑,我根本不會相信你,你就是個女騙子。”成烽恨恨地說道。
謝玲珑紋絲不動的面容終于産生了一絲波動,她問:“我怎麼是個女騙子了,我騙你什麼了?”
“你一開始騙我,說跟我交往一個月看看,我就不該相信你,你看,一個月之後,不是又來一個月?這一個月之後呢?謝玲珑,其實你從一開始就打算騙我一輩子的是吧?你這樣的女人,根本就不值得相信,我知道,你聰明,你厲害,你看我像個傻子,所以才故意接近我,說你愛我,其實,你值不過是想找一個好操控的,讓他一輩子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才對吧?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找别人,偏偏要找我成烽?”
成烽言辭刻薄地說道。
他根本不想給謝玲珑留一點面子,也全然不顧忌謝玲珑的情緒。
他相信,無論自己說什麼,都不會真正地傷害到謝玲珑,反正這女人早已經練就了一身的銅皮鐵骨和钛合金心髒。
這女人能被什麼人的幾句話傷害到嗎?
那是不可能的。
他可是親眼見到謝玲珑三言兩語将公司最刻薄的女高管說哭過。
是的,謝玲珑僅僅是“說”而已,不帶一個髒字,從頭到尾聲調平緩,語氣淡然,卻能夠逼得在職場曆練多年的從國外派遣來的女高管哭到自動離職。
謝玲珑,就是這麼可怕的女人。
成烽從來不覺得,自己能夠傷害到謝玲珑。
可是,謝玲珑握着方向盤的手指,卻随着成烽的這一字字一句句而漸漸收緊。
她的牙關也緊緊地咬合着,下颌崩出一條鋒利的弧度,可是,這些,成烽全部都視而不見。
他根本就從來沒有留意過她的感受,更加不會知道,他随口說出來的那些話,每一字每一句都在剜着她的心。
她也是人。
她也會痛。
誰說不哭,不鬧,不喊,不叫,就是刀槍不入?就是百毒不侵?
有的人表面上看上去風平浪靜,實際上,一顆心早已經碎過千次萬次了。
可是,那又有什麼用呢?
成烽壓根就不在乎。
謝玲珑也不可憐自己,更不同情自己。
她知道自己這是活該。
誰讓她眼瞎,放着全天下的男人都不喜歡,偏偏喜歡成烽這個混蛋呢?
男人是她自己選的,所以,這些痛,她得受着,這些苦,她也隻能自己一點點地咽下去。
也許,她謝玲珑的人生,一切都得來的輕而易舉,她從小到大,事事順遂,從來沒有什麼是她得不到的,于是,這個無論如何都得不到的成烽,才會顯得如此珍貴,如此讓她割舍不下。
是的,她要他。
無論如何,這個男人,她要定了。
想到這裡,她竟然再一次微微揚起朱紅的唇角,笑了起來。
“成烽,你别的都沒說對,但是有一點說對了,這輩子,我就要跟你糾纏在一起,你别想擺脫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