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然不知外邊婆子們心中念頭的薛家母女,正高坐在裡屋的炕上,聽着下首的莺兒彙報:“太太,姑娘,我聽外面的婆子說了,是府上的幾個姑娘帶着秦少爺在園子裡頑呢!因為秦少爺歲數還小,後邊跟着不少服侍的,這才有些雜音傳來。”
薛姨媽聞言恍然,又問道:“府上姑娘都在?”
莺兒不明就裡,乖乖回答道:“都在,迎春姑娘、探春姑娘,還有林家小姐。東府的惜春姑娘說是被侄媳婦帶去廟裡給先敬大奶奶祈福去了,因而沒來。”
薛姨媽聞言,臉色有些不好,看了看面前的莺兒,沒說什麼,隻是揮揮手叫她出去沏壺茶水。見她出去了,薛姨媽這才低聲問道邊上的寶钗:“我的兒,府上幾個丫頭怎麼沒叫上你啊?”
薛寶钗原先倒是沒有想到這麼多,隻是聽母親這麼一說,細想之下,也覺得有些不舒服:幾個姐妹出來玩,偏偏掉下她一個。這怎麼也說不過去吧?還是說,她們根本就沒把自己放在心上。
薛姨媽心中顯然也有類似的想法,不然也不會問出先前的話來,她有些不豫道:“林丫頭和迎春丫頭也就罷了,探春丫頭也是的,也不知道帶上你!”
寶钗雖然心裡還有一點不舒服,但是沒有表現出來,嘴上說道:“母親且别急,說不準是有什麼事耽擱了。”
薛姨媽卻是不信,但也無可奈何,人家不帶你頑,你能拿人家怎麼辦?但是又一思索,問道:“我的兒,你說那秦少爺,就是秦尚書那個過繼來的那個曾孫子?”
寶钗點點頭,說道:“想來便是那孩子。”
薛姨媽啧啧道:“這孩子倒是有點好運道,既入了秦尚書的門,又能夠拜在三房攸三爺的門下作義子。”語氣中,難免漏出些不樂來。她兒子薛蟠,自己費勁了心機,又是府上的親戚,好不容易送進賈家族學,卻又因為件小事被趕了出去。這個小子倒好,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小鬼,一下子能夠和這兩門清貴人家扯上關系。
寶钗臉上沒什麼表情,但是神色卻是暗了暗。誰說不是呢?有些人便是有這般的好運道,便是出身,卻能夠直接被高門看中收入門下。又或是如林家黛玉那丫頭這般,一出生便千嬌萬寵的,絲毫不用為自己的前程擔憂,自然有人為她打算。
不由又想到若是父親還在,自己還會像現在這般為自己的前程而苦苦算計嗎?一時間,竟是有些癡了。
薛姨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倒是沒有發現女兒的異樣。
過了一會兒,寶钗回過神來,想了想,說道:“她們既然離咱們院子不遠,咱們又聽見了聲響,索性接下來也無甚要事。這樣吧,媽媽,我去瞧瞧,到底打個招呼。”山不過來我過去,她們總不會見了自己還避着自己吧?
薛姨媽聞言,想想女兒說的話,倒是有幾分道理,遂說道:“也罷,你去吧,算了這麼會兒子的賬,我倒是有些頭昏了,我先歇會兒。”
寶钗遂點點頭,說道:“既這樣,媽媽,我先去了。”
說着,便出了裡屋,見莺兒在堂屋的門口候着,暗自點點頭,莺兒這丫頭雖說有時候做事還有些毛糙,但是好在還有幾分眼力勁,說道:“莺兒,你陪着我到園子裡走走,就說是我突然起了興緻,想去逛逛。”
莺兒聞言,便知道自家姑娘的主意了,遂說道:“姑娘,我明白了。”
寶钗對她自然是放心的,到底這也是家生子,莺兒的母親還是她母親的陪房呢!還是值得信任的。
主仆二人随口對了下說辭,便徑直出了院子往園子裡去了。
宋婆子幾人看着兩人出去的背影,又不免腹诽了幾句:還是大家子出身的小姐呢!聽了消息便上杆子去了。當然這不過是她們沒謀到薛家什麼好處之後内心不滿的發洩罷了。要是她們能得了薛家什麼好處,怕也不是這樣的說辭了。
薛寶钗卻是沒有在意,直接進了園子,門口雖說站了幾個婆子,但也隻是防着男客的,也不阻攔主仆二人。
好在望春園雖說不小,但是黛玉一堆人人數不少,寶钗進去後不過随意轉了幾圈,便遠遠聽到了一堆人的歡聲笑語。
寶钗聞聲,遂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幾位妹妹啊!”
那邊顯然也聽到了寶钗的聲音,不過幾步路,一轉,便見到了寶钗,迎春最長,姐妹中多是她出來說話,見了寶钗,遂說道:“好啊,原來是寶姐姐,真是巧啊!”
寶钗見了幾位姐妹,道:“好啊,你們幾個獨獨丢下我出來頑,不是和我見外了吧!我可得好好說說你們。”說着,瞥了一眼探春。
探春自是感覺到了寶钗意味深長的目光,心中苦笑一聲,腦海裡浮現出了嫡母王氏對自己的話,話裡話外不外乎寶钗也算是你表妹,日後府上有什麼見人的事,或是姐妹們一齊玩耍,也帶上她,到底是自家親戚,再沒有比旁人親的。
言下之意,探春自然是懂得,、嫡母的意思不就是說府上來了人,叫上寶姐姐,也叫外邊的诰命夫人們見見,若是得了她們的青眼和幾句贊譽,對寶姐姐自然是好的。
剛開始探春不好違逆了嫡母的意思,每每有外邊的夫人來府裡做客,要見見府上的姑娘的時候,自己都會把寶钗帶上。隻是那些夫人也不是吃素的,怎麼會白白給人宣揚名聲呢?若是賈家的姑娘也就罷了,沒準還有些别的回報,薛家的,算了吧!
所以那些夫人們一見幾位姑娘都是贊了又贊,探口風的也不少。也有不少夫人看重了穩重得體的寶钗,但是得知了她的出身,難免就失了幾分興趣。
也是世人都頗有幾分勢利眼,但這也是世風。便是有對寶钗感興趣的,也多是想着為自家的庶子相看,好歹也能夠和榮國府拉上些關系,就這,還大多是四五品的管家太太們!
偏偏寶钗心态好,便是被人不斷打量也是穩若泰山。隻是每每都跟這府裡的姑娘們出來見客,久了自然有些風聲傳出來。
迎春自小是被小張氏作嫡女教養出來的,眼界自然不低,知道寶钗的想法,雖說有幾分憐惜她為自己前途打拼的努力,但是也有些瞧不上她在見客時刻意露出來的穩重大方,倒像是刻意壓着幾位姐妹出頭的,這就叫人覺得不舒服了。感情就你一個出類拔萃,大家都小姑娘心性啊?
黛玉自然也不是傻的,她雖說也是客居的姑娘,但是也是賈家的嫡出外孫女,父兄都有官職在身,關系網強大,小姑娘雖說看着瘦弱,但也别有一番風流袅娜的江南氣質,書香氣質頗為濃郁,自然有大把的人看上她,打聽的也不少,隻是都被三太太蘇靈珊不着痕迹地給擋了回去。
兩姐妹自然感受到了寶钗拿姐妹幾個當筏子的做法。這種情況不僅在會客時會出現,姐妹幾個玩耍的時候,寶钗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家裡當家作主久了,對幾個姐妹的行事頗有些指摘,一副“為了你們好”的模樣,雖說平時相處地還算融洽,沒發生什麼沖突,但是久而久之,再好的關系也耐不住人家的“長篇大道”啊!姐妹兩人也不願同她一起頑了,都是差不多歲數的小姑娘,誰願意被人踩着上啊?
自然,黛玉今日帶了鵬和出來玩,叫了迎春,探春兩姐妹,就是不提寶钗,迎春心知肚明,也不提她,探春雖說有心,但是也不好開口,再說,她自己心裡難免也有些膩歪成日裡拿着自己的不是說嘴的這位表姐。說的好像自己是個“十全聖人”似的。
但是被人抓了個現行,倒是有些尴尬了,探春心裡一歎,知道若是沒個正經理由出來,難保被嫡母說。
她說道:“哪裡适合我們丢下寶姐姐啊?不是早先聽太太說姨媽近幾日有些不适,我想着姐姐必是在照看姨媽,也不好打攪了,這才沒有叫上姐姐。”
寶钗聞言心中一堵,她自然知道母親身子不适的原因,不過是被她那不成器的哥哥氣着了,前幾日管事的前來回報,光是這個月,哥哥便從鋪子上抽走了三千兩銀子,難怪母親被氣到。
隻是到底是家醜,不可外揚,隻好往外說是身子不适。
到底是個理由了,說起來人家還是關心你,寶钗也不好多說什麼,隻是溫和道:“勞你挂心了,我母親這兩日倒是大好了些。”
探春遂說道:“那便好,我們太太還挂念了幾日呢,好在大好了,她也該放心了。”
姐妹幾個人寒暄了幾句,便将這件事帶過。
寶钗見在姐妹邊上的一個俊秀的小男孩,遂笑道:“這位便是秦家表弟了吧?”雖說薛家和秦家搭不上邊,但是她勉強算是探春的表姐,鵬和是賈攸的義子,算是探春的堂弟吧!這麼一算,說是表弟,倒也能夠勉強搭上個邊。
黛玉雖說對寶钗這麼自來熟有些不适,但是見她問起鵬和來,也不好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