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婉如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桃花塢的,隻覺得自己的臉皮被人扒下來,扔在了地上踩,窮其一生,她都沒有這樣丢人過。
三叔走了這麼多年,自己又一直都在京城居住,哪裡知道後天就是三叔死忌了,又沒人通知她。出了事倒怪她,就連大哥也怪她。洛婉如委屈的不行,死死揪着手裡的帕子,硬生生拉出了一條絲。
“這種事,你們怎麼都不跟我說一聲!”洛婉如怒視姚黃,她不是家生子,祖母得力心腹嗎。
姚黃聞聲跪下:“姑娘恕罪。”并沒有解釋的意思。
何媽媽卻不能由着她冤枉人,否則是要寒了人心的:“姚黃和您說過,您當時還點頭說知道了。”隻是心思明顯在其他事上,态度敷衍,可何媽媽怎麼也沒想到她竟然一點都沒聽進去。
洛婉如愣了下,茫然道:“說過了?”
何媽媽點了點頭。
洛婉如尴尬的捋了捋頭發,不自在的對姚黃道:“那你起來吧。”
姚黃起身謝恩。
洛婉如不好意思看她,撇開視線,瞄到了噤若寒蟬的暮秋,要不是她多嘴,哪有後面的事,喝問:“你怎麼不提醒我?”她忘了,然作為她大丫鬟的暮秋怎麼能忘。
暮秋噗通一下跪下了,白着臉道:“奴婢不知道,奴婢真的不知道。”這樣的事若她知道了怎麼可能忘記。
洛婉如狐疑,看向何媽媽。
何媽媽木着臉:“老奴記得姚黃說的那會兒,暮秋出去了好一會兒。”
暮秋松了一口氣。
“可身為姑娘的大丫鬟哪能擅離職守,否則今兒這事也不會發生。”何媽媽早就看不慣暮秋了,這丫鬟心眼太活,隻會順着洛婉如胡來。可她祖母是夫人的奶娘,爹娘老子都是夫人心腹,何媽媽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這會兒何媽媽不想再顧忌了,沒了這幾個作妖的,姑娘也能安生點。
暮秋搶道:“奴婢是奉姑娘命出去的。”她是去向府裡老人打聽事,說完哀哀的望着洛婉如。
洛婉如也想起了這一茬,頓時有氣無處發,見何媽媽還要開口,洛婉如心浮氣躁的拍了拍桌子:“好了好了,這事誰也不要再說了。你們都出去,我想安靜安靜。”
觑着她滿臉寒霜,饒是何媽媽也不好再說什麼,她家姑娘得順着哄,故她一福身後帶着人退下。
人一走,洛婉如突然間洩了氣,一下子癱在了椅子上。這都叫什麼事!
原本她過去是因為早知道大哥和白暮霖在湖邊的涼亭裡說話,又聽洛婉兮在桃花塢,便起了心思過去,想試試兩人。
她覺得,兩人年齡登對又是青梅竹馬,郎才女貌的,保不準這幾年朝夕相處暗生情愫了。若是如此,那就皆大歡喜了。
要不是,洛婉如貝齒咬唇,不覺用了力。她背後使使勁,說不得能撮合兩人。這樣的話,運作一下,就能把流言蜚語控制在最低的程度。堂姐妹和同一個男子産生了糾葛,無論如何都少不了閑言碎語,但是能少一點是一點,她的壓力也能少些。
正出着神,就聽見暮秋提醒:“大少爺來了。”
洛婉如俏臉一白,她哥肯定是來教訓她的,瞬間郁悶起來。
……
晚上赴家宴時,洛婉如頗有些忐忑,怕對上洛老夫人痛心失望的眼神,到了之後見洛老夫人神色如常,依然慈眉善目。
洛婉如心裡石頭落了地,忍不住餘光掃了掃逗着洛邺的洛婉兮。她沒告訴洛老夫人?
洛婉兮的确沒有說,說出來除了能讓洛老夫人傷心又能如何,老祖母身體本就不好。至于其他人,洛郅親自教訓過自然不會多此一舉的打擾洛老夫人,而白暮霖白奚妍兄妹倆都不是愛告小狀的,遂這事隻局限在幾位年輕主子之間,并沒有驚動長輩。
家宴男女各一桌,洛老夫人帶着女眷,洛齊翰帶着子侄,中間還用楠木櫻草色刻絲琉璃屏風隔開。
“如兒胃口不好?”洛老夫人見洛婉如動筷少,不由擔心。
洛婉如頓了頓,搖頭,低聲道:“下午睡多了。”她是不好意思,左手邊坐着洛婉兮,對面坐着白奚妍,一擡頭就能看見倆人,雖然兩人若無其事的模樣,可她忍不住就會想起桃花塢那一幕,自然食不下咽。
洛老夫人嗔道:“午睡半個時辰頂天了,再多隻會适得其反,下次可要記得。”
洛婉如忙點頭。
用完膳,衆人簇擁着洛老夫人在園子裡走了兩圈消食,又在餘慶堂說了會兒便散了。
清芷院和陶然居同一個方向,走着走着,路上就隻剩下洛婉兮姐妹倆。
洛婉如瞅了瞅洛婉兮,猶豫了會兒讷讷開口:“四妹,我真不知道後天就是三叔忌日。”總不能說自己沒聽進去吧,那還不如自己不知道呢。
洛婉兮心下一哂,這位堂姐是壓根不會騙人呢,還是覺得就是被她看穿也沒關系,所以連個像樣點的借口都懶得編。
“二姐剛來,不知道也正常,況且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所以并沒有特意宣揚。”
洛婉如見她如此善解人意,心頭一松,神情也歡快起來:“現在我記住了,我打聽到每年四妹都要去珈藍寺做法事,我能一塊去嗎,我也想給三叔上個香。”
“二姐有心了,可出門這樣的大事我做不了主。”洛婉兮道。
洛婉如立即道:“我會和祖母說的。”
洛婉兮笑了笑。
回到陶然居,性格直爽的桃枝忍不住抱怨:“看二姑娘那模樣,哪是想去給老爺上香,分明是去玩呢。”
洛婉兮淡淡道:“你管她想什麼,左右她在臨安留不久,日後遠着些便是。”洛婉如典型的被寵壞了,自我為中心,跟她置氣,能把自己氣死了。
到了那一日,不比往年隻有三房姐弟倆,這回全家出行。一直以來洛老夫人怕觸景傷情并不敢去,可洛婉如求着要去給三兒上香,洛老夫人也動了心思,畢竟都過去七年了,她也從喪子之痛中逐漸走出來。
于是她老人家拍闆決定要親自給兒子做法事,做一場大法事。老夫人去了,其他人哪裡好拉下。是以當天,一家人浩浩蕩蕩出發,前往位于景山的珈藍寺。
珈藍寺的主持親自迎了出來,洛家是臨安望族,洛老夫人每年往寺廟捐的香油錢近千兩。客氣了幾句,洛家一行人被引到了專做法事的往生殿内。
燃香點燈,高僧頌經,諸人靜默。
洛婉兮和小洛邺跪在松軟的蒲團之上閉目虔心焚香設拜,洛邺年紀雖小,每年都要被洛婉兮帶到廟裡為故去的父母,故習以為常并沒有動來動去。
約莫一刻鐘後,第一場儀式結束,之後是至親祈福,要一個時辰。其餘人都先行離開,殿内便隻剩下洛婉兮姐弟倆人。再過了半個時辰,頌經的僧侶也告退,唯留下姐弟倆。
洛邺緩緩睜開一條眼縫,溜了身邊的洛婉兮一眼,見她閉着眼一動不動,慢騰騰從蒲團上爬下來,然後一點一點推着蒲團往洛婉兮這邊挪。
這麼大的動靜,洛婉兮想裝不知道都不行。
剛把蒲團推到洛婉兮身邊,心滿意足打算跪上去的路邺擡眼就對上洛婉兮似笑非笑的視線,小臉一紅,糯糯道:“我要離阿姐近一些。”
洛婉兮睇他一眼:“跪好,别說話。”
洛邺連忙跪上去,瞧瞧兩人的距離,頓時心安了,乖乖閉上眼。
才閉上,洛邺就聽見輕微的咔哒一聲,架不住好奇又睜開了眼,就見一人從高高的窗戶口鑽了進來,對上來人寒光凜凜的雙眸,洛邺吓得呆住了,慢了半拍才想起要尖叫。
洛婉兮卻一把捂住了洛邺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