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不見,二嬸模樣還和我離開時一樣,你老人家是怎麼保養的,也教教我啊,”說話的夫人三十來許,柳葉眉,丹鳳眼,鼻若懸膽,口若含珠,生得爽利明豔,正是淩淵胞弟淩洺之妻韋氏。
晉王納妃的吉日定在五月裡,韋氏提早了半個月抵達,是為了替侄女安排婚事。
淩老夫人笑眯眯的看着她:“四年不見,你還是這般油嘴滑舌,都是要當祖母的人了。”韋氏嫡長子去年底成的親,年初傳出了好消息。
韋氏一甩帕子:“可不就是要當祖母了,才發現自己竟然這麼老了,以前還不覺,近日照鏡子都看見白發了,這不才向您讨要保養方子嗎?”
淩老夫人眉開眼笑:“老什麼老,老婆子六十多了都不覺老,你四十不到就覺自己老了,讓你這幾個嫂子可怎麼辦?”
淩大夫人應景的笑了笑:“可不是,要按九弟妹說的,我們幾個也成老太婆了。”
“這老不老可不是看年紀的,幾位嫂嫂瞧着可比我還年輕哩!”韋氏玩笑的輕輕一拍自己的臉:“我這臉都被北邊的風沙給刮花了。”
說的衆人笑起來,北疆氣候是不如京城養人,可韋氏作為将軍夫人哪裡用得着風吹日曬了。
“九弟妹就别埋汰咱們了,”淩五夫人笑吟吟的瞥一眼一旁的洛婉兮:“有六弟妹珠玉在前,咱們這一群人啊都是木頭渣滓。”
淩老夫人笑容不改:“你自己要當木頭渣滓可别拉上我們,我可沒覺自己這麼寒碜。”
淩五夫人笑容瞬間就僵在了臉上。
洛婉兮溜她一眼,薛盈上個月生了個大胖小子,把老來得子的淩五老爺喜得跟什麼似的,這一陣淩五夫人就跟吃了槍子似的,說話夾槍帶棍,不止她,就是旁人被她刺過幾句。
“您老人家永遠十八,哪能寒碜了。”洛婉兮笑吟吟道。
淩老夫人便嗔她一眼,又裝模作樣的歎了一聲:“我倒是想啊。”
一衆人便笑起來。
韋氏目光一動,這小六嫂挺得老夫人青眼,為她連自個兒嫡親媳婦的臉都撅了,說話語氣更是親昵的很。
陪着淩老夫人笑了會兒,韋氏才看向洛婉兮:“說來也是對不住六嫂,你和六哥大婚還有侄兒們滿月我們都沒能趕回來。”洛婉兮便笑:“弟妹言重了,九弟軍務繁忙,兩地又相隔千山萬水,骨肉兄弟哪裡需要講這些個虛禮。”韋氏和淩洺的婚事是她一手籌辦,兩人還在同一個屋檐下朝夕相處了半年,直到淩洺去了邊關。當年
何等腼腆害羞的一小姑娘,如今卻是能言善道,洛婉兮莫名的有些唏噓。
韋氏:“雖然六哥和六嫂不怪我們,可我們這心裡還是過意不去,這一次我總算是能進一趟京了,我家老爺也是想來的,可邊關戰事剛平定,他脫不開身,囑托我鄭重向六哥六嫂緻歉。”
洛婉兮笑:“九弟見外了。”聽着妯娌倆和和氣氣的你一言我一語,淩五夫人悄悄一撇嘴。她可是聽到過風聲的,淩淵曾想過繼韋氏的小兒子為嗣子,換一句話說,要不是半路殺出個洛婉兮,眼下衛國公府的一切,無論是爵位還是家
财以及最重要的人脈那都該是韋氏小兒子的。
在慈心堂待了一會兒,洛婉兮便和韋氏告辭回給公府,淩淵和淩洺早就分家,不過來之前韋氏就來信說宅院久不住人,他們又隻在京城停留月餘,遂希望能住在國公府裡頭,也好與親人團聚。
洛婉兮問過淩淵,便回信同意了。與韋氏一道進京還有她的嫡長子林爍,請過安後便被淩老爺子帶走了。
“我讓人收拾了青蘭院和翠竹苑,要不要先去看看?若有哪裡不合适,我好令人整改。”洛婉兮溫聲問韋氏,青蘭院是當年韋氏和淩洺的院子。韋氏笑:“待會兒去看也不急,要是不習慣,小嫂子放心,我肯定不會客氣的。眼下啊,我最想是去看看我那兩個小侄兒小侄女。我家老爺聽到喜訊時,差點沒蹦起來,直叨叨着不能親自來看看。我來的時
候還說了,叫我仔細看了,回頭好好跟他說道說道。”
洛婉兮莞爾,淩家長房夫妻早逝,淩洺的學業甚至婚事都是淩淵一手操辦的,亦兄亦父。韋氏語氣忽然一變,拉住了洛婉兮的手:“說句見外的話,小嫂子可真是咱們家的貴人。勸了這麼多年六哥還是孑然一人,都以為他要這麼過一輩子了,幸好老天開眼,讓六哥遇着了小嫂子,我和我家老爺
的一樁心事總算是了了。六哥這有小嫂子照顧,我們總算是能放心了。”
洛婉兮看了看韋氏,腼腆一笑:“公爺才是我的貴人。”望着含羞帶怯的臉,韋氏暗道怪不得淩淵變心了。當年淩淵和陸氏的恩愛她可是看在眼裡,不是不羨慕的。後來淩淵位極人臣,卻初心不改,就更讓人欣羨了。及至京城傳來好消息,相比于淩洺的歡天喜
地,韋氏不免愣了下,有種心愛的首飾被摔碎了唏噓和扼腕。
不過見到洛婉兮本人之後,韋氏便覺得自己明白了淩淵為何能放下陸氏了,這樣國色天香的美人,就是她這個女人見了都要忍不住多看兩眼的。
韋氏收回思緒後笑:“甭管誰是誰的貴人,一家人過的開開心心就好。小嫂子是個有福氣,一舉誕下龍鳳胎,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好事。”
說話間就到了漪瀾院,烜哥兒和婳姐兒正好醒着,一個挨着一個,婳姐兒熱鬧,咿咿呀呀的說着話,時不時還手舞足蹈一下。烜哥兒就睜着大眼睛看着他姐表演。“可真是兩個齊整的孩子!”韋氏這話說的誠心誠意,爹娘都是人中龍鳳,兩個小的想長得難看都不容易。女人鮮少有不喜歡孩子的,尤其是玉雪可愛的胖團子。韋氏愛不釋手的抱了抱兩個小家夥,又從丫
鬟手裡接過禮盒,放柔了聲音道:“這是九嬸給你們準備的見面禮。”
烜哥兒不為所動,婳姐兒倒像是明白了,伸着胖胳膊去夠。
逗得韋氏忍俊不禁,她不着痕的打量了烜哥兒一回,咋看白胖健康,可有經驗的人細細一看就能發現這孩子不甚康健,到底是早産兒。
“讓你破費了。”洛婉兮客套了一句,又逗兩個孩子:“還不謝謝嬸娘。”自然是謝不來的,兩個小的連爹娘都不會喊呢!
韋氏摸了摸兩個小的胖腳丫,逗了一會兒孩子,見兩個小的犯困了,洛婉兮便引着韋氏去青蘭院瞧瞧。
一應器具都是上好的,甚至熏香也是她喜歡的,韋氏心道,雖然年記不大,心思倒是妥帖的。
“九弟妹看着可有什麼要添置的。”洛婉兮詢問。
韋氏自然說不用又感謝雲雲。
洛婉兮便道:“奔波勞累了一路,九弟妹先洗漱一會兒,我去看一看家宴準備的如何了?”晚上要設宴款待韋氏母子倆,連同隔壁西府的人也要過來。
韋氏又道了一句:“真是麻煩小嫂子了。”
妯娌倆客氣了一回,洛婉兮才走了。
洛婉兮一走,青蘭院就迎來了淩五夫人。
“我來看看九弟妹這有沒有什麼要幫忙的。”淩五夫人熱情洋溢。
韋氏笑了笑,讓人上了茶:“多謝五嫂惦記着,我這兒都好。”
淩五夫人掃視一圈,心道洛婉兮再和門面功夫倒是做的不錯,她坐下後便與韋氏叙舊。
韋氏也好脾氣的陪着她天上地下的瞎聊,倒是想看看她能說出什麼來。說着說着,淩五夫人就把話題轉到了烜哥兒身上,愁眉苦臉的歎了一聲:“六弟妹也是不容易,曆盡千辛萬苦才生下這麼一個兒子,還為此傷了身子,也不知日後如何。偏烜哥兒還那般體弱多病,這要是有
個什麼,可如何是好,公府可就這一個繼承人了。”韋氏觑一眼憂心忡忡的淩五夫人,她記得當年這五嫂還挺明白一個人,怎麼如今倒是變得這般尖酸刻薄了。又想起了五老爺那一屋子的莺莺燕燕,怕是被和那些人鬥久了,鬥得性情都移了。就不知洛婉兮
哪兒惹了她,竟是讓淩五夫人這麼見不得她好,自己才回來,淩五夫人就按捺不住過來挑撥是非,且還沖着子嗣去了。這是想撺掇着她朝烜哥兒下手啊!
“我瞧着烜哥兒倒是壯實的很,五嫂多慮了。”韋氏笑了笑道。
淩五夫人頓了頓,瞎說,養過幾個孩子都知道烜哥兒這孩子不對勁。望着韋氏平靜的笑臉,淩五夫人才不肯信她沒一點想頭了,那可是衛國公府的家業。
“夫人,熱水備好了。”這時候丫鬟進來禀報。
韋氏歉然道:“五嫂見諒,容我沐浴一番解解乏,稍後再陪五嫂說話。”
淩五夫人隻好道:“那你去吧,我先告辭了,改日我再來尋你叙舊。”就不信她對那潑天富貴無動無衷。
“五嫂慢走!”
她一走,韋氏嗤笑一聲,既蠢且毒。
韋家押注晉王,拉攏淩淵來不及,她豈會去動淩淵的獨生子。抛開這一層關系不說,淩淵可不是吃素的,他樹敵良多,哪會不對自己寶貝獨子嚴防死守,她這兒一動手,他那怕是就知道了。
說不得淩五夫人這番話人家已經知道了,韋氏食指輕叩案幾。使了個丫鬟把淩五夫人的話傳到洛婉兮那邊,淩五夫人到底沒把話說透,她要是親自去說一趟好說不好看。
不管人家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總歸她示了好。
……
離開青蘭院後,洛婉兮檢查了一番家宴事項,确認一切順利便又回了漪瀾院,先去看了看兒女,見兩個小家夥睡得香噴噴的便沒打擾。
剛坐下喝了一口茶,桃露就進來了,低聲把淩五夫人在青蘭院說的話複述了一遍,又道:“九夫人還派了個丫鬟來傳了話。”
洛婉兮握緊了茶杯:“厚賞那傳話的小丫鬟。”
桃露應了一聲,就見洛婉兮站了起來:“夫人?”洛婉兮面帶寒霜:“去找老夫人。”平日裡淩五夫人蹦跶兩句,她能一笑置之,就當是給淩老夫人面子。可淩五夫人竟然去撺掇韋氏,其心可誅。撺掇韋氏不成,哪天她是不是要親自動手了,叫她如何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