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我想要你一個保證。
相似的場景,相同的一句話,卻在他們之間橫亘着漫長的歲月,染滿了時光的塵埃,姗姗來遲。
得有十年了吧?還能記得一字不落。
當年的少年純粹而熱烈,說出的話霸道又理所當然。
如今的男人冷漠而沉着,說出的話淺淡似又深不可測。
“……”蘇安希轉眸看向徐彧。
徐彧盯着蘇安希被燈光打的忽明忽暗的臉頰,那雙眼睛依然晶瑩,可是也出奇的鎮定。
他勾唇輕笑,“居然沒吓着你。”
“認識你這麼多年,你哪句話真哪句話假,我還是拎的清的。”蘇安希不過是強裝鎮定,果然是個套。
兩人對視一眼,都紛紛的看向了遠處的大熒幕,耳邊是一生所愛的音樂,那首唱哭了好多人的歌。
徐彧捕捉着蘇安希的側臉,蓦地,他伸手闆着她的肩膀迫使她轉過來。
他低眸看向她,不似玩笑,“再掂量一句。”
蘇安希這次感覺到心口頻密的跳動了,“哪一句?”
“我還愛你。”一字一句,卻字字如響錘,一下一下的重擊蘇安希的心,腦子嗡嗡嗡的響個沒完。
蘇安希:“……”
“蘇醫生。”
“老徐。”
一男一女不約而同的緊迫之聲,打破了此時關鍵的氣氛。
同一時間,這一男一女紛紛跑至他倆面前。
值班護士對蘇安希說:“六床的病情惡化。”
邱東遠對徐彧說:“參謀長來了,要你立即報道。”
蘇安希看了眼徐彧,把身上的衣服揭下來往他懷裡一塞,不敢再多做停留,轉身就往病房跑去。
“打擾你們了?”邱東遠見徐彧臉色沉靜,不由得一問。
徐彧回頭看去,那抹身影已經消失不見,他一邊穿上外套,一邊邁步,“走。”
……
進了臨時指揮室,坐在頂頭位置的是韓開雲參謀長,一邊坐着公安部的同志,另一邊是副隊長程凱。
徐彧立正站定,朝着韓開雲敬了個禮,“參謀長。”
韓開雲笑着點點頭,朝徐彧和邱東遠招招手,“過來坐。”
徐彧和邱東遠坐定以後,韓開雲這才介紹他們對面的兩位,“小徐,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望留縣公安部門刑警隊的陳隊長,這一位是八角鄉派出所的劉所長。”
說完又反過來介紹徐彧,“這就是我們方泉市武警特戰隊的徐彧隊長。”
“兩位好。”徐彧禮貌而謙遜的朝對面兩人颔首示意。
“早就聽說過這方泉邊防武警特戰隊徐隊長的鼎鼎大名,百聞不如一見啊!”陳述笑着繼續說道:“年輕有為啊!”
“是是是。”韓開雲笑着點點頭,看向徐彧,言歸正傳,“是這樣的,你們之前不是救了一個疑似被綁架的女人,有印象嗎?”
徐彧點點頭,“記得,當時還特地麻煩了醫療隊的蘇醫生幫忙救的人。”
邱東遠一聽暗自低頭一笑,當時他沒在,之後總能聽見張忠他們那些小子說那事,可把蘇醫生給誇壞了,他那個遺憾啊!
韓開雲示意陳隊長繼續,“那陳隊長,麻煩你跟大家講講目前的情況。”
陳隊長一聽,雙手自然擺在桌子上交握着,看着對面的幾位武警同志,說:“情況是這樣的,因為當時八角鄉派出所的民警同志接到報警後就直接到了臨時醫療點找到了那位姑娘,據這姑娘的筆錄來看,她隻說自己是望留縣人,下班回家被人綁架了,醒來以後就見到蘇醫生,其他的一無所知。”
“劉所長意識到事态的嚴重性,及時通知了我們刑警大隊,經過這些日子的排查,原來正是我們一直在追捕的幾名犯罪分子,前天有群衆報案在青林村發現一具屍體,是青林村的村民,一槍斃命,槍法很準,所以這群犯罪分子一定趁天災之亂逃回望留縣,找機會越境逃離。并且我們有理由懷疑這群人持有殺傷性武器,是非常危險的人物,我們已經在各通關出入口設置了關卡,具體他們手上有沒有人質或是其他不可抗拒的因素,我們一無所知,以策萬全,特地請求與你們特戰隊聯合行動。”
大緻情況徐彧已經弄明白了,隻不過現在的問題是他們是過來救災的,并沒有攜帶任何作戰裝備。
一想到這兒,他看向了韓開雲參謀長。
韓開雲多了解徐彧啊,立即就開口了,“裝備不用擔心,過來之前我已經通知了你們隊的翁排長。”
“成,說說作戰計劃。”徐彧點頭,看向陳隊長,“我們一定全力配合。”
陳隊長一聽,立即拿出望留縣的地圖鋪開在桌子上,一群人站起來圍了過去。
“……”
……
蘇安希看着救護車在夜色中離去,站在原地呆若木雞,剛才出了一身汗,現在才感覺到刺骨的冷。
那位六床的病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把她認成女兒的老婆婆,後來才知道原來這位老人家有隐性心髒病,前幾天突發心髒病被搶救了回來,沒想到今天又來一次,情況不太樂觀。
經過大家的商讨,決定由心外科的保醫生跟車,送到縣上進行治療。
至于費用,大家都知道老人家孤苦伶仃,于是商議着大家都獻出一份愛心,捐款。
蘇安希捐了最大的那一份。
此刻,望着遠處早已散場的地方,空曠而靜谧,白色的大幕布孤寂的挂在那兒,對望着遠處那早已狼藉斑駁的青山。
一陣風吹來,像刀子似的刮在臉上似的,她緊緊的抱着雙臂,很久沒出現這種複雜的心情了,難過的想哭。
這些天老婆婆一會兒給她送水,一會兒給她送熱湯熱飯,一會兒拉着她讓她坐下休息,深怕她累壞了。
一口一個女兒,女兒的叫着,多麼慈祥的而淳樸的笑容。
可是,她怕她熬不過去,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
廖志平出來看見蘇安希傻呆呆的站在醫療點外的空地上,暗自歎了口氣,走了過去。
“還真是神勇女金剛,真不知道冷?”廖志平故意打趣着,指了指她手背上的雞皮疙瘩,啧啧兩聲,“冷成這樣還不進去,不要命了啊你。”
蘇安希拍拍自己的臉,挺用力的,深呼吸再深呼吸,這才看向廖志平對他說道:“你别管我了,我這樣才不會想哭。”
“蘇安希啊,你自己也說了我們是醫生,但我們也是人,我們沒有能力掌控人的生死,你送走了那麼多病人,經曆了那麼多,這一次也可以的。”
蘇安希最大的優點就是能自己給自己解壓,難過也好,有壓力也罷,都能自我調節,可是這一次卻不一樣了。
醫生不能跟病人建立感情,一旦建立了感情就會很麻煩,蘇安希一直以來對病人都客氣疏離,誰知道千年道行一朝喪,這一次栽了。
“老廖,讓我一個人靜一靜,成嗎?”蘇安希懇切的對廖志平說道。
廖志平無可奈何的點點頭,對她說:“别着涼了。”
蘇安希擠出一個笑容,“放心,我不會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
“我進去了。”
“嗯。”
……
徐彧過來的時候,遠遠的看着醫療點外面蹲着一團東西,走近一看,是個人,再一看,是蘇安希。
她手裡拿着一支粉筆在地上寫寫畫畫,眼及之處,一地的數學公式。
“蘇安希。”徐彧叫了一聲。
“……”沒反應。
“蘇安希。”徐彧直接走到她跟前,又叫了一聲,擲地有聲。
蘇安希看到面前停着一雙黑色的靴子,這才擡起頭,朝徐彧笑了笑,“忙完了?”
徐彧看出蘇安希的不對勁,于是蹲了下來看向她,詢問:“你怎麼了?”
“沒事啊!”蘇安希醒了醒鼻子,真他媽的冷。
“你一有心事就寫公式。”徐彧頓了頓,盯着蘇安希,“我說那話,讓你為難了?”
蘇安希看向徐彧,他在等待她的回答,他的薄唇微微抿着,那如星辰大海般的雙眸沉沉的盯着她,看似嚴肅實則認真。
“沒有。”蘇安希搖搖頭。
“我有任務要立刻出發,過來跟你說一聲。”徐彧說着,停了一下,繼續:“蘇安希,等我回來,告訴我你的答案。”
蘇安希被徐彧拉起來,看着他的俊臉,眼淚一下子就藏不住了,簌簌往外冒。
一直以來,她都是廖志平口中金剛不壞之身,無論什麼事都不會當着别人流淚,她也覺得自己堅強的可怕,可怕到根本不懂什麼叫軟弱。
原來不是,原來在這個人面前,她可以褪去一身的堅強,把軟弱的一面留給他。
“蘇安希,你不至于吧,我又沒逼你,你還給我哭上了。”
“徐彧,你會死嗎?”蘇安希哽咽着問。
徐彧本來想緩解一下氣氛,結果深深的被蘇安希這句話把氣氛給打回了原型。
“……”他回答不上來,每次出任務都是個未知數,他不想騙她。
“當年你就是讓我等你回來,可是我卻等來了你的遺書。”
這句話就像是一根根細針,一針一針的紮在心上,疼不死,卻也活不動。
徐彧盯着眼前的姑娘,梨花帶雨的模樣惹人心痛,他什麼也不顧一把将她摟進懷裡,緊緊的擁抱着。
他低着頭,在她耳邊輕柔而堅定的說:“等我回來。”
說完,他松開蘇安希,伸手理了理她的頭發,朝他勾唇一笑,轉身大步跑走。
蘇安希看着那颀長而硬挺的背影,雙手捂着臉抹幹淚水,繼續目送那道被夜色掩蓋的身影。
十年軍旅生涯,一身戎裝,鐵骨铮铮,保家衛國。
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隻為情愛奮不顧身的小霸王了。
蘇安希長呼一口氣,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