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蘇安希醒過來的時候,廖志平正在看手機,她一邊活動脖子一邊對他說:“可以啊,還有信号。”
廖志平笑呵呵的把手機遞給蘇安希,饒有意味的看向她,“你也可以啊,都出名了。”
“什麼玩意兒。”蘇安希不解的接過手機去看,竟然是她在縣醫院急救那孩子的照片。
然後還有一段采訪,是這孩子父母訴說的,原來他們是八角鄉的鄉民,孩子不知道為什麼在家裡哭個不停,他們以為孩子生病了就準備送到鄉鎮的衛生站給孩子看看,沒多久就發生了泥石流災害,萬萬沒想到是自己的孩子救了他們一命。
後來集體轉移到望留縣,可能路上給孩子吃了蘋果又喝了稀飯,發現孩子不對勁兒剛送到醫院孩子不哭不鬧像死了似的,剛剛沉浸在劫後餘生的孩子母親吓得趕緊抓住從救護車下來的女軍醫,這才保住了孩子的命。
廖志平指了指後面,“還有視頻,還有評論,不少的。”
蘇安希懶得搭理,把手機扔給廖志平,看了看窗戶上黏貼的雨水,透過雨水的縫隙去看那灰蒙蒙讓人倍感沉悶的天空。
這應該是快到清晨了吧?
快要進支溪鎮的時候天已經亮了起來,一路上能看到穿着熒光黃背心的交警在指揮交通,一邊是巍峨山脈,一邊是滾滾洪流,驚心動魄。
前不久才來過這裡,雖然道路險阻,可也是綠水青山,一片片椒香四溢的村莊像畫卷,而今可以說是眨眼之間,就被冰冷的山吞沒掩埋。
看看遠處光秃秃的山脈,為這可惜又難過。
抵達救援現場,能看到很多處支起的臨時安置點,也能看到穿着橙色救援服的消防戰士或走動,或席地而眠。
還有……沒有他的身影。
下了車,兩車醫護人員直奔挂着紅十字的臨時醫療點去。
一走進去,不少傷患人員,他們還沒能細看,就又有幾個被救出卻奄奄一息的村民被送來了。
甚至來不及交接和攀談,蘇安希他們就已經加入到了搶救工作中去,一刻也不停歇。
搶救台上渾身衣料被浸着紅色的血液混着泥土的色彩,早已分不清哪裡是血哪裡是泥,還有那一張辨不清樣貌的臉也滿是泥垢。
“清理呼吸道,脈搏,血壓多少……”蘇安希一邊檢查一邊詢問。
“蘇醫生。”小王護士指了指監護儀,立即報告:“室顫。”
蘇安希平靜的吩咐:“腎上腺素,準備除顫……”
……
隔着臨時醫療點不遠處的地方,是方泉市武警特戰隊的戰士,那片泥石處的橙色隊伍全部開始着手挖掘,挖了很久很久也沒能挖出遇難者的屍體,他們又氣又累,擦擦眼淚和汗水,繼續不知疲乏的挖,挖到手指麻木無力,也不肯放棄。
張忠一聲喊,驚動了所有戰士,“挖到了挖到了。”
一群橙色背心集體跑過去,繼續開挖,終于挖出了被這幾百萬立方泥石蠶食的遇難者,所有人都停了下來。
好幾個一米八的漢子默默的落下了眼淚,那種感覺比割掉自己身上的肉還讓他們感到痛苦。
把遺體搬出來,放在平地,有人送上一張白布,徐彧接過白布為遺體遮蓋住身體,為其保留最後的尊嚴。
然後,在場的每一位救援官兵圍在遇難者的周圍。
徐彧立在原地,朝戰士們喊道:“向遇難者默哀。”
所有戰士脫帽,臉上也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神色肅穆卻也憂傷。
……
天色漸漸亮堂了起來,雨勢也漸漸變小了不少,不過依然在無休無止的下着。
蘇安希洗幹淨了手,站在醫療點外捏着喝了一半的礦泉水瓶子,踢着腳下的小石子,一言不發。
剛才那個人,還是沒搶救過來,她心裡堵得慌。
“軍醫,軍醫。”一個小兵氣喘籲籲的跑過來,看見穿着迷彩作訓服,袖臂上綁着紅十字套袖的蘇安希,指着一個方向,“救救……救人……”
蘇安希一聽,扔掉手上的礦泉水瓶子,回頭就喊:“王護士,醫藥箱,快點。”
小王護士一聽立即提着醫藥箱遞給蘇安希,還沒看清出,手上的醫藥箱和面前的蘇醫生已經絕塵而去。
小兵把蘇安希領到一片泥石現場,石縫處蹲着幾個人,還在用手挖,那裡還坐着一隻警犬,再仔細看去,那隻警犬旁邊埋頭搬石頭的男人不是徐彧還會是誰?
“還看?”徐彧一轉眸就看見愣在那兒的蘇安希,扯着嗓子吼道:“過來救人。”
蘇安希一聽也沒在乎徐彧的口氣有多麼不好,都是為了救人,沒那麼多想法。
她趕緊的跑過去,放下醫藥箱就問:“什麼情況?”
徐彧指着面前的石縫,不大也不小,但是人要進去還是比較困難的,“生命探測儀和警犬都探測到生命體征,我們需要進去一個人,需要一些醫療急救藥品和用法用量。”
蘇安希暗自點點頭,端倪了一下這個石縫,她估計着自己的身材,擠擠應該能進去的,她擡頭看向徐彧:“行,我進去。”
“不行。”徐彧不假思索的就駁回了蘇安希的建議。
“徐隊長,實事求是,你覺得你這麼個大高個能進得去?”蘇安希一邊說一邊打開醫藥箱,“别猶豫了,我是最佳人選。”
徐彧見蘇安希拿了些針藥,随即脫掉自己的外套隻剩一件貼身的迷彩短袖T恤,倒是襯的她膚白兇大腰細,卻偏偏又英姿飒爽。
蘇安希把針藥瓶包在外套裡,打了個結,一切穩當,遞給徐彧對他說:“我下去以後,把這個遞給我。”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徐彧整夜未眠,眼睛裡蓄着血絲,青色的胡渣也出來了,看上去有些疲态,可是他捏着她手腕的手很用力,像是要折斷她的手腕似的。
“蘇醫生,還是我們下去吧,我們一群大老爺們兒不能讓你一姑娘涉險啊!”張忠也覺得不妥,開口說道。
蘇安希笑了笑,看向張忠,“張班長,但凡你們任何一個能下得去,我也就不去了,可是你們看看自己,行嗎?”
人工挖掘已經是極限,又不能使用機器,所以這确實讓人犯了難。
蘇安希下去無疑是最佳的救援方式,可是連隊長都不許,他們又能說什麼。
張忠不說話了,看向徐彧,一切都聽從隊長的安排。
徐彧知道蘇安希說的是實話,可是他不能眼睜睜的放任她到無可預計的危險境地,他不能也不敢。
“一定還有其他辦法,張忠,你去叫消防特勤中隊的周隊長過來。”徐彧拽着蘇安希的手腕就是不撒手。
蘇安希扭了扭自己手腕,緩了口氣,柔了聲音,“你拽痛我了。”
徐彧一聽這才松開手,看到她白皙的手腕果真留下了他的指印,這才看向她似笑非笑的臉。
“你别跟我嬉皮笑臉的,你這是在玩命,知道嗎?”徐彧竟然教育起蘇安希來了。
蘇安希笑是因為徐彧是真的緊張她,自從重逢以後從來沒見過他此時此刻如此外露的神情,這是真情流露。
“這是你的警犬?”蘇安希說着看向喜樂,作勢要上手去摸,誰知道喜樂完全不給面子的龇牙咧嘴‘嗷嗷嗚嗚’發出了警告的聲響。
“喜樂。”徐彧趕緊喊了聲,見蘇安希快速收回手,心裡一笑,“我這犬一向脾氣不錯的,怎麼遇上你就這麼不待見?”
蘇安希暗自瞧了瞧喜樂的性别,勾唇一笑,“可能是嫉妒我的美貌。”
兩人都在暗地裡用玩笑話調解此刻的緊張,殊不知,過來的周定坤看了看也覺得讓蘇安希下去是最好的辦法,于是氣氛突然又緊張了起來。
“行了,别墨迹了,我下去,再等等,救不活人我可就白下去了。”蘇安希站起身來活動活動筋骨,看的周定坤都直了眼。
救援跟前沒有兒女情長,再說了蘇安希和徐彧的兒女情長早就斷了九年了,不存在的。
一切塵埃落定,蘇安希下去。
徐彧拿過安全繩給蘇安希綁好,收回最後一個結時他的嘴唇無意的擦過她的耳畔,她渾身一緊,卻還得故作輕松。
打好最後一個結,徐彧用力的扯了扯,确保安全無誤,順手把自己的對講機往她的腰間皮帶上一挂,沉聲對她說:“一直開着。”
“嗯。”蘇安希覺得自己此刻跟徐彧的距離實在是太暧昧了,心跳很快怕他聽見,随即往後退了一步,看向徐彧敬了個軍禮,告訴他一個事實:“别忘了,我也是軍人。”
徐彧無奈,伸起右手回了個軍禮,“記住,對講機一直開着。”
蘇安希點點頭,“等我凱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