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章莊周夢蝶(六)
我手一頓,腦海中閃過甯時修似笑非笑的臉,蹙眉:“付出代價?”
“我爸說,這些年就傅家和蘇家為SAG奔走最多,首領的位置二哥坐着理所應當,但白先生他們偏向于甯家,也是因為有白先生他們護着甯家,甯家才能安然無恙這麼多年,現在二哥繼位了,白先生他們的威力大不如前,上面很可能會借此機會和甯家算總賬。”
說着,雪梨又感慨:“要是甯家沒了就好了,二哥在組織裡也會方便一些,那些長老總是給二哥使絆子。”
“雖然現在是你二哥繼位,但是白先生他們餘威尚存,甯家可能不會那麼容易就被扳倒。”我重新泡了一壺熱茶,“而且說到底,就算甯家沒了,但長老會還在,要他們徹底接受你二哥,還是要你二哥自己用實力去征服。”
“哎呀好複雜,我聽不懂。”雪梨翹着小嘴說,“反正現在的情況就是,甯家沒能及時找回那批貨,已經失去了繼位的最佳時機,現在甯家是慘敗,一定沒有好下場的。”
泡好的茶冒着騰騰的熱氣,我将一杯茶放在雪梨手邊:“但是那批貨終究是個隐患,甯家雖然已經沒辦法靠那批貨翻盤,但如果被他們找回來,就等于洗掉甯家的大半塊污點,有利于重新籠絡人心。”
雪梨雙手捧着茶杯,清亮的眸光閃過幾抹暗色:“所以還是應該斬草除根。”
我看了雪梨一眼,再軟萌的孩子,骨子裡都是傅家的血,對待事情的某些态度,還是出奇一緻。
倒不是說不好,我也是這種态度,這個是世界就是弱肉強食,你不想害人,别人可不一定抱着和你一樣的想法。
走神将便聽見雪梨繼續說道:“不過那批貨的下落也真耐人尋味,甯時修作為甯老大的兒子,找了好幾年都沒找出來。我們這邊,我爸、江叔阿澤哥、二哥也在調查,同樣毫無頭緒。”
這麼說,在首領這個位置塵埃落定之前,甯唐蘇傅四家都在追逐這批貨的下落?
雪梨說傅厲琛也一直在調查?可是我認識傅厲琛這一年多以來,他好像沒怎麼做過調查這種事?之前在榕城時,他是不是消失,現在已經能肯定他是為了SAG的工作,而來了紐約之後,他仿佛跟願意陪着我。
我搖搖頭,傅厲琛那個人不能用常理來解釋就是了。
斂了斂,我放松下情緒:“現在優勢在我們的手裡,不用太緊張了,那批貨我們隻要做到不讓甯家人找到就行。”
“我看我二哥這次調查甯老大,估計也是為了那批貨。”雪梨拿起哪個牛皮紙袋,沒什麼顧忌地打開,邊說,“我有聽我爸說,二哥和阿澤哥好像找到了什麼重要的線索,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這個線索。”
“你确定這東西是你能看的?别回頭惹你哥生氣。”我随口說。
“沒關系,我經常看他們的文件,我們是一家人,沒什麼能看不能看的。”雪梨說着拿出裡面的一疊紙,看了一陣,忽然‘咦’了一下,“原來甯老大不止甯時修一個兒子啊,還有兩個女人,瞞得真好,我們都以為甯時修是獨生子。”
“什麼?甯老大還有别的孩子?”我凜眉,“這麼說,那批貨如果是被甯老大私吞的,那貨就在他藏起來的兩個女兒手裡?這兩個女兒一定有問題,否則他不必刻意藏起來。”
雪梨歪着頭困惑地說:“應該是這樣沒錯,我二哥好像已經知道有這兩個女兒的存在,這份文件查的最多的是關于這兩孩子的資料。奇怪了,二哥怎麼都沒有提起過?”
我道:“可能是還沒查清楚,想等确認了再說吧。”
“上面說,甯老大的老婆在二十五年前,生了一對雙鳳胎。”雪梨一邊琢磨一邊說,“這個時間推算下來,那段時間SAG已經遭遇滑鐵盧,甯老大可能是預感到自己會有危險,不想連累孩子,才把那對雙鳳胎藏起來吧。”
我忽然想起來問:“甯老大的老婆,什麼時候去世的?”
“哦,我聽着我爸說,甯老大出事後,他老婆就在家裡喝藥自殺,留了張紙條說以死謝罪,希望上面不要為難甯時修。當時甯家旁系都不敢收留甯時修,畢竟上面正在氣頭上,保不準就要拿人出氣,最終甯時修是在甯家老部下和白先生的庇佑才得以順利長大。”
我在雪梨臉上捕捉到一抹淡淡的心疼,到底還是善良的姑娘,說到底甯老大妻子和孩子都是無辜的。
我沒在這件事上多問,轉而問:“他們查到那兩個女兒的下落了嗎?”
“沒有,上面沒說找到,隻說他們曾經在剛縣小村住過。”
“剛縣小村……?”乍一聽見這個熟悉的地名,我神經敏感地跳了跳,不自覺就問出口,“這裡嗎?”
“啊,對啊,好巧哦,就是這裡!”雪梨也很驚訝,連忙隻給我看,“上面說,那兩個女兒被甯老大托付給了他的乳母,三個人以婆孫的身份居住在小村,一年隻回來看他們一兩次。甯老大死後,那兩個女兒遇到了人販子被拐走,乳母也不知去向,線索到了這裡就斷了。”
我的整個思緒完全停滞在那關鍵的幾個詞上――
剛縣小村……以婆孫身份居住……人販子……
這麼吻合的信息資料,若說隻會巧合,誰都覺得太牽強,這個世上不可能存在另一組與我和奶奶妹妹有那麼相似人生經曆的人。
腦袋裡嗡嗡嗡地直響,盤旋着一個不可思議卻又證據确鑿的問題――我?他們要找的人是我嗎?我是甯老大的……
耳畔,雪梨還在繼續說:“其實這件事也不是特别難查,二哥能查到這個地步,就一定能順藤摸瓜,找到那兩個女兒的下落。”
傅厲琛……腦海裡忽然出現了他的面容,以及他曾經在我身邊做的一些小細節,有一條模模糊糊的線浮了出來,我後腦一陣鈍痛,我下意識握緊手中的茶杯。
鈍痛持續了三秒,三秒裡腦海閃過幾個陌生片段,我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忽然變得很冷靜。
抿了抿唇,臉上重新展開一抹淡淡笑意,我回應着雪梨:“嗯,他那麼神通廣大,應該能查出什麼。”
我掩飾得很好,雪梨并沒有發現我的異常,笑着和我炫耀:“那是呢,二哥什麼都知道,我們不知道的事情,他也能知道。”
我垂了垂眼簾,盯着杯子裡的液體,微波晃動中我看到了自己的眼睛,如冰封千裡般的冰冷。
雪梨放下那份文件,起身在原地踏步走:“二哥他們怎麼還沒回來,我都要餓死了。”
“應該快了。”我回答。
“也許是買不到才,我二哥自己打獵去了,以前我們去夏令營,二哥就經常去打獵,抓一些山兔給我們加菜。”
話題自然而然過度到了打獵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聊着,努力不讓自己分神,但已經做不到像之前那樣興緻勃勃了。
可能是喝太多水了,雪梨又跑去上廁所。
我拿起那份文件,打開,再看了一遍上面的文字。
翻頁的時候,頁縫裡忽然掉出一張照片。
我撿起來,是一張很清晰的合影,一家五口。
一男一女,男的英俊正氣,女的溫婉含笑。
三五歲大的男孩蹲在兩個搖籃邊,笑露出了一個小酒窩。
兩個搖籃裡躺着兩個沒睜開眼的娃娃。
我知道,這就是甯老大的一家人。
而且我很肯定,其中一個搖籃裡有一個是我。
因為我和甯老大的妻子,模樣幾乎别無二緻。
……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把那份文件,重新整理成沒人打開過的樣子返回原地,也不知道自己怎麼離開了座位,在小村裡漫無目的地遊走。
甯老大……一批貨……兩個女兒……
這些字眼在我腦海中不斷地回旋。
傅厲琛元也在找那批貨……
我不用怎麼刻意回想,無數帶有漏洞的記憶便浮現出來。
他強.奸我後明明是想一走了之,不想和我再有任何牽扯,可是在唐門再次遇見後,卻是他主動對我提出交易。是因為他發現我就是甯老大的女兒麼?
他好幾次有意無意地問起我小時候的生活,而且很關注細節。是想從嘴裡套話嗎?
我們之所以會來到這個小村,他的理由是回憶童年,但實際上,他正在不斷誘導我想起我爸媽。是以為我能知道那批貨的下落嗎?
耳邊在這時傳來熟悉的聲音,手也被人握住:“你怎麼在這裡?不是說雪梨來了,你怎麼沒陪她?”
我擡起頭,對上男人關切的眼神。
“你的臉色不太好,不舒服嗎?”
“傅、厲、琛――”我一字一頓地喊他。
眼前的男人習慣性挑了下眉:“嗯?怎麼了?”
我重新閉上眼睛,難以忍受地拿開他的手,自己蹲到了一邊。
“歆歆?”
“……你不要理我,我大姨媽來了,人好難受。”我啞着聲音說。
身體忽然懸空,傅厲琛把抱了起來:“身體不舒服就在屋裡躺着,出來亂晃作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