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沒有立即接過：“這些是什麼？”

　　我一字一句地解釋：“爺爺，理查德那份錄音我承認是真的，但和理查德合謀的人不是我，是秦程風，當初他用格美空調的标書陷害我，就是為了取代我的位置好和理查德達成合作。這件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爺爺捏緊龍頭拐杖：“那份錄音裡，你的語氣可不想是不知情的。”

　　“當時唐氏因為秦程風和二嬸的事備受争議，我是想簽下理查德的合同好救唐氏于水火，所以才撒了謊。”我說着停頓了一下，“爺爺不是總是教我兵不厭詐，難道我不能詐他？如果我真的知曉内情，我的話語裡不會那麼謹慎，多少會透出點漏洞吧。”

　　“這到底是什麼？”爺爺終于伸手接過文件，放在桌子上翻開，我仔細觀察着他的神色，果不其然，他在看到那幾個簽名後臉色瞬間變了。

　　我适時開口：“這是秦程風和理查德簽的分紅合同，白紙黑字，能證明我說的話都是真的，當然，信不信全憑爺爺。”

　　爺爺渾濁的瞳眸浮現出意料之外的神色。

　　事情到了這一步，什麼不清楚的也都清楚了。

　　LG10爆炸事件是因為秦程風和理查德想要從中牟利所，沒有按照合同要求壓縮内存造成的。爺爺和唐宋早就知道機器有問題，他們以為是和理查德合謀的人是我，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問題機器流入市場，目的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名正言順地将我罷免。

　　就像他剛才說的，唐氏雖然姓唐，但也不是他能隻手摭天的，他無法在我沒有犯錯的情況下把我罷免，否則會被董事會質疑，所以他才選擇用這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辦法。

　　如果沒猜錯，那天在廣場上遇見的那個銷售部的員工林衡，就是唐宋安排在廣場上物色顧客的，他竭盡全力将問題機器賣給那些看起來不好惹的人，不為别的，就因為他們潑辣，能在日後盡可能地事情鬧大。

　　爺爺看完文件，手覆在文件表面，深深地望着我。

　　我以退為進般攤手：“不過就算能證明我的清白好像也沒什麼用，秦程風怎麼說也曾是唐門的人，大衆的矛頭依舊是對準唐門和唐氏，阿歆在這件事裡還是有不盡責的責任。這樣吧，阿歆明天就向董事會提交辭呈，引咎辭職。”

　　爺爺聞言目光一凜，認真地審視着我：“你真的願意引咎辭職保全唐氏？”

　　我笑：“為什麼會不願意？把阿歆扶持上這個位置的人是爺爺，如果沒有爺爺，我什麼都不是，現在隻是物歸原主罷了。”

　　爺爺一直都防着我這個外人，秦程風入獄後他對我的防備變成忌憚，生怕我會謀奪唐門的财産。秦程風歇斯底裡的那些話，終究是給他埋下了懷疑的種子。

　　想到這，嘴角不禁多了輕嘲。

　　“咳咳。”爺爺受風般咳嗽兩聲，杵着拐杖起身，把半掩着的窗戶關上，逆光處我覺得他的背影有些佝偻。

　　“這件事明天我會親自召開董事會處置，你先出去吧。”

　　我無聲無息離開書房，下樓梯時迎面碰上了唐宋，他一隻手搭在扶手上，微仰起頭：“阿歆。”

　　這個二叔讓我很看不透，他臉上總是帶着儒雅的笑，以前覺得挺舒服的，現在卻覺得毛骨悚然，隻覺得像一條吐着信子的蛇。我站在距離他還有三個台階的地方看着他：“二叔下得一手好棋，阿歆受教了。”

　　唐宋面露困惑。

　　我隻當他還在裝：“不過二叔可能還不知道我的性子，我這個人做過的事不一定會承認，但沒做過的事誰都别想栽贓。二叔是長輩，阿歆還是願意尊重的，但如果二叔再把我當棋子，那就不要怪阿歆反擊了。”

　　唐宋擰了擰眉：“阿歆似乎對我有誤會。”

　　“有誤會也好，沒誤會也罷，總之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再提也沒意思。”我走下一個台階靠近他，“哦，對了，二叔部門裡有一個員工叫林衡是吧？明天麻煩二叔把他開除了。”

　　唐宋靜了靜，似乎已經明白我的意思，然而再開口時竟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口吻：“阿歆，你還是不夠聰明。”

　　嘴角不禁帶起一抹諷刺：“哦？”

　　“你看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和位置，卻沒看清下棋的人，要是你再繼續把炮火對準我，恐怕最後你連自己是怎麼死都不知道。”

　　無論他的話是在恐吓我還是在混淆視聽，我臉色都不受控制一僵：“什麼意思？”

　　他像是在暗示我什麼，可是我根本沒理解透。

　　唐宋擺出故弄玄虛的樣子，若有若無地笑了笑：“我說的夠多了，剩下的，阿歆自己去判斷吧。”

　　說完他跨上兩個台階和我擦肩而過，直接進了書房。

　　周一的董事會在大會議室進行，我在辦公室裡整理物品，秘書照常送咖啡進來，見我把自己的東西都往箱子裡裝，愣了愣：“嶽總，您這是……”

　　我頭也不擡地說：“這間辦公室很快就會有新主人，我先把位騰出來。”

　　秘書一聽眼眶立即通紅：“嶽總，不是已經能證明您沒有和理查德合作嗎？為什麼還要這樣？”

　　“我雖然沒有和理查德合作，但問題産品是經過我批準才上市的，可以說唐氏的聲譽受損是因為我，責任我推脫不掉。”這是其一，其二是爺爺這次無論如何都不會再讓我繼續擔任總經理。

　　秘書手足無措：“可、可是您這些年對唐氏做的努力難道不能功過相抵嗎？一定要離開嗎？”

　　我看着她，我進唐氏多少年她就跟在我身邊多少年，她習慣依附我生活，現在我突然走了，唐宋上位後不一定會繼續用她，她的前途堪憂啊。

　　算了，就看在多年老搭檔的份上。我說：“等新總經理繼位，你看他的安排，如果他不繼續用你的話，你就去找人事部的王經理，我會先跟他打招呼，到時候不會委屈你的。”

　　秘書咬着唇淚眼汪汪地點頭：“謝謝嶽總。”

　　抱着箱子離開辦公室，其他員工一見我這樣都面面相觑，我不躲不閃，坦然接受他們的矚目。能在大廈最高層辦公，這些人一個個都是人精，都知道我現在的處境。

　　一個員工忽然走上前來：“嶽總，我幫您拿吧。”說着低頭把我手裡的箱子接過去。

　　微微一笑：“謝謝。”

　　電梯門叮鈴一聲打開，爺爺的助理從電梯裡走出來，我以為他是來通知我離開的，沒想到他竟然告訴我，經過董事會讨論決定，隻是把我降級為銷售部經理，并沒有讓我離開唐氏。

　　我意外至極，爺爺不是寬容的人，上次格美空調競标書洩露，他二話不說就讓我離開唐氏，這次怎麼……思量間我想起傅厲琛曾說過的一句話――老太爺出于對你的愧疚也不會虧待你。

　　原來他都猜到了。

　　到銷售部時，辦公室已經整理出來了，就是原來唐宋那間，我看着空蕩蕩的辦公室，手從一塵不染的桌子上劃過，若有所思地問：“唐總呢？”

　　助理微低着頭笑笑：“唐總是新任總經理。”

　　我閃了閃目光，語氣稀松平常地‘噢……’了一聲，随手指了個地方：“東西就放這裡吧，我自己整理。”

　　員工幫我把東西放下後就回去工作了，助理雙手搭在小腹前，站得筆直，語氣也很客氣：“唐氏是嶽總的老地方，相信無論是總經理辦公室還是銷售部，嶽總都能靈活運用，不用旁人多嘴，老太爺還說嶽總需要什麼盡管向财務部申報，就當和以前一樣就好。”

　　我面上微笑，心裡冷笑，以前我需要什麼可不用申報……

　　助理走後，我在轉椅上坐下，不忙整理，先給傅厲琛打了個電話。

　　“喂。”他的聲音有點低，像是剛睡醒。

　　“你在休息嗎？那我不打擾了。”我連忙要挂電話，生怕晚了他又發火。

　　“你已經打擾了。”傅厲琛懶懶開口，“算你運氣好，蘇柏澤替你挨了一頓揍。”

　　我愣了愣，随即明白，他應該是被蘇柏澤吵醒的，這麼說蘇柏澤現在在他家？

　　我聽見嘩啦啦的水流聲，他應該是在洗臉。我說了今天的事，他‘嗯’了一下應答得很随意：“你有經商天賦，唐門人才凋零，老太爺還是拎得清的。銷售部那地方也不錯，油水多。”

　　我撲哧一聲：“在你眼裡我是那種到處撈油水的人？”

　　他也笑了：“的确不是，現在你有定海項目的股份，銷售部那點油水你還看不上眼。”

　　“傅厲琛，你和我爺爺到底是什麼關系啊，怎麼他什麼心思你都猜得出來？”這個問題我很早就想問了。

　　“我睡了他的孫媳婦，這算不算關系？”他肆無忌憚的輕薄和情.色通過細細的電波籠罩住我，光是聽着就能想象出他此時嘴角一定噙着抹痞笑。

　　我耳尖發熱：“别胡說！”

　　他聲音都是低笑着的：“嶽歆，周五晚上，華英辦的年會，你來當我的女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