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初雲擦掉下巴的酒液，看着我。

　　“這個孩子，的确不是阿琛的。”她的情緒像是洩了氣的氣球，轉眼變得有些頹然，“我倒是想要他的孩子，可惜，他不要我。”

　　意料之中的答案，隻是我沒料到她會承認得這麼爽快。

　　蔣初雲歪着腦袋：“你知道那段時間他經常去找我，都是為了什麼事嗎？”

　　“為什麼？”我也想知道。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她呵笑，“他讓我幫他找你。”

　　我蓦然怔愣。

　　蔣初雲醉得不輕，手中晃着酒瓶，自問自答：“知道他為什麼想讓我幫忙嗎？因為我是最優秀的情報員，你的身份還是我幫他證實的呢，哈，我真是自作孽，早知道他跟你會走到這一步，當初說什麼我也要在他還沒真的愛上你之前把他搶回來，隻怪我太自信了，我以為他心裡一直都有我，跟你隻是玩玩。”

　　她笑容裡有嘲弄：“他想讓我用我的情報關系網找到你下落，呵呵，我又不是聖母，怎麼可能做這麼無私的事情？”

　　“我逗着他，讓他幫我做頓飯，讓他陪我看一下午書，哦對了，我還讓他陪我去逛街看電影，我讓他陪我做了所有情人之間才會做的事，他很不耐煩，但是他隻能忍着，因為他想讓我幫他找到你。”

　　我根本不知道還有這樣的事情！

　　那七個月，傅厲琛對我的尋找我隻在旁人口中得知零星片語，根本不知道他竟然還被蔣初雲戲弄了一頓！

　　想到那個男人忍着不耐和憤怒，做了一件件他不願意的事情，隻為了得到我的下落，我心裡就疼得很，不禁怒罵道：“你真卑鄙！”

　　蔣初雲對我的話置若罔聞，眼眶裡慢慢聚集起朦胧的水霧。

　　她本就是那種長得很漂亮的女人，這副淚珠挂着要掉不掉的模樣，說不出的楚楚可憐。

　　但我完全無感，我對她的厭惡已經到達了一個頂峰。

　　“後來我坦白告訴他，我死都不會幫他找你，還詛咒他一輩子找不到你，他很生氣，簡直是暴跳如雷，哈哈哈，這麼多年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發那麼大的火，一腳就把我的玻璃桌給踩碎了。”

　　聽到她對傅厲琛的羞辱，我真恨不得往她臉上扇一巴掌！

　　“他還說，他原本決定，這輩子怎樣都不會對我做太絕，但我實在是太讓他惡心，所以他再也不會見我，也讓我最好避着他點，否則那天他控制不住自己對我動手就不能怪他忘恩負義。”

　　“你說他說這句話可不可笑？不能怪他忘恩負義？他對我這樣還不夠忘恩負義嗎！”

　　“他怎麼不想想，我跟了他多少年？我為他做了多少事？你們都隻知道甯時修殺了他大哥，沒人知道，那天他之所以能從甯時修的槍下死裡逃生，是因為我撲過去幫他擋了一槍！那一槍讓我摘除了一個腎！”

　　‘啪’的一聲，蔣初雲将一杯酒瓶狠狠砸在地上，她在滿地的碎片和酒液中憤憤不平地看着我：“嶽歆，你說說你，我可以為他擋槍，命都不要了，而你呢？你除了享受他的保護外，你為他做過什麼？”

　　“你什麼都沒做過！可是他竟然要你不要我！”

　　九月原本是站在我身後，此時不動聲色擋在了我面前。

　　我的視線越過九月的肩膀落在蔣初雲的身上。

　　原來是這樣。

　　難怪。

　　先前我還一直想不明白，傅厲琛和蔣初雲之間到底還發生過什麼？為什麼傅厲琛每次都對她手下留情，縱容得不像是我認識的傅厲琛，起初以為他是對她餘情未了，後來又覺得不止如此。

　　今天才算完全明白，原來她曾為了傅厲琛失去一個腎髒，傅厲琛是個有良心的人，他對敵人狠辣不留情，但對那些對他有過恩的，會記得一輩子。

　　蔣初雲醉着醉着就哭了：“摘掉了一個腎……我為他摘掉了一個腎，我會患上尿毒症，就是因為我沒了一個腎，我是因為他才變成這個樣子，他卻為了你說我惡心……做人怎麼能這樣？他怎麼能這麼忘恩負義？”

　　我本不想和她說太多話，但是她對傅厲琛的指責讓我聽着很不舒服：“蔣初雲，按說你們的事情我是沒有資格評判的，但有句話我實在憋不住要說――傅厲琛沒有對不起你。”

　　“無論你為你和傅厲琛那段感情付出了多少，事實就是你狠狠傷害了他。是你放棄他，不是他放棄你。你回來之後，他對你也足夠好，多少次他為了你撇下我，那些時候我簡直嫉妒得發狂。”

　　“他挨中東走.私犯的那一槍也是為你挨的吧？你曾為了他不要命，他也曾為了你不要命，那一槍要了你的腎，他幸運一點，那一槍沒要他的命，但将來老了，每逢刮風下雨他也要疼一陣子，這麼算你們是扯平了吧？”（詳見139章）

　　“至于你對我做的事，那是我們之間的恩怨，就不加到裡面了。所以你給我好好說話，别一副傅厲琛對你多不住的口吻，他已經盡最大的努力把能補償你的都補償你了，他沒有對不起你！”

　　那一槍是替蔣初雲挨的，這件事我直到早上才從九月口中得知，我原本還有些吃醋，但聽了蔣初雲的話，我反而覺得釋然，一槍還一槍，傅厲琛欠蔣初雲的，早就還清了！

　　蔣初雲聽了我的話，沉默了好久。

　　我以為她是在反省，哪知道，她還是咯咯地笑起來：“那又怎麼樣？他挨了一槍人還好好的，我卻沒了一個腎髒，說到底他還是欠我！傅厲琛欠我，他一輩子都欠我！”

　　“他說出那些話後，我就跑去酒吧喝酒，呵，我記得那個酒吧叫ADO-indulgence，我在酒吧裡喝醉了，然後就……有了這個孩子，我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但是嶽歆你告訴我，我變成這麼樣子，變得這麼可悲，到底要怪誰呢？”

　　蔣初雲揪住我的領子，把我拉到她面前：“嶽歆，你給我好好想想。”

　　“如果不是我替他挨了那一槍，我怎麼會被摘除一個腎？我這麼會得尿毒症？我怎麼會離開他？你又怎麼有機會介入？他怎麼會娶你當了傅太太？你又怎麼可能懷他的孩子？我又怎麼會買醉被人迷奸？又怎麼會懷這個孩子？成了單親媽媽？所以怪誰？”

　　“當然是怪你和傅厲琛！要不是你們，我會落得如此下場？！”

　　從這個時候開始，蔣初雲的情緒開始有些失控。

　　後來我時常想起，如果在發現她不對勁的時候，停下和她的争吵，也許我後來的半輩子都會有不一樣的人生。

　　可世上沒有如果，她讓我那麼厭惡，還說出那些讓我反感的話，所以有些事情避不開，注定是要發生的。

　　“他原本是我的！這點你否認不了！你就是從我手裡搶走他！否則我治好病回來，隻要向他解釋我當初離開他是情非得已，他就一定會和我複合！我才是真正的傅太太！”

　　“你算什麼東西？要不是因為你是甯坤的女兒，他會高看你一眼？”

　　我心裡按着火，她這樣的指控至少在我面前說過三次，我懶得跟她這個醉鬼再辯駁一句，從椅子上下來，招呼九月走了。

　　但我沒想到，蔣初雲竟然撲上來，抓住我的手腕：“嶽歆，你就是從我手裡搶走他！你這個搶走别人男人的賤女人，你把我的男人還給我！”

　　她抓着我重重往回扯，我重心不穩撲向吧台，電光火石間，我本能地用手護住肚子，減少了撞擊帶來的傷害，可即便是這樣，我還是疼得臉色一白。

　　“你把我的男人還給我！”蔣初雲還不罷休，又抓住我的雙肩狠狠搖晃。

　　九月其實在第一時間就要上前來救我，但蔣初雲也是特種兵出身，武力值不低，九月輕敵了，以至于沒能第一時間制住她。

　　我吃疼：“放開我！”

　　“還給我！還給我！你把我的男人還給我！”

　　蔣初雲抓得緊，我怎麼都掙不開。

　　忽然，我注意到她陰冷狠戾的視線落在了我肚子上。

　　也不知道是女人的自覺還是母性的本能，我感覺到十二萬分的危險。

　　果不其然，下一刻，蔣初雲忽然擡起腳，用足了十二分的力氣，竟是要往我肚子上踹！

　　距離這麼近，我又被她抓住了肩膀，根本躲閃不了！

　　千分之一秒的時間，我大腦變得空白，蔣初雲猙獰扭曲的面容再我眼前不斷放大。

　　我的孩子……

　　我和傅厲琛的孩子……

　　恐懼像魔鬼，幾乎把我吞噬。

　　就在這時，眼前橫空出世一把旋轉的匕首！

　　匕首下手不留情，将蔣初雲抓着我肩膀兩隻手都割了一刀，蔣初雲因為疼痛，手本能地一縮，而我也同時被拉入一個懷抱，與此同時，蔣初雲失去重心，整個人朝前撲，直接撞上了桌角。

　　随即便是一聲凄厲的慘叫。

　　我被九月護在懷裡，幾秒前那近在咫尺的兇險讓我至今驚魂未定，怔怔地看着蔣初雲扶着桌子滑落坐倒在了地上，捂着肚子表情痛苦。

　　我尚未反應過來，九月就在我耳邊說了句：“見紅了。”

　　聞言我定睛，果然看到有紅色的液體沿着蔣初雲的腿根緩緩流落在地上，被白色的瓷磚一襯，刺眼至極。

　　我蓦然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