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未進宮,長公主與趙呈稚在城門處迎接,一并幾大家族的家主都在,卻是不見新皇。
不消說,新皇眼下還沒到能真正掌權的年紀,是個傀儡一樣的存在,真正掌權的是眼前這兩位。
“秦将軍,别來無恙。”長公主迎上前與他打招呼。
秦未隻是微微颔首回禮,“有勞長公主與驸馬親自相迎。”
趙呈稚道:“秦将軍勞苦功高,我等前來相迎是理所應當,倒是不見其他将領?”
“是啊,我聽聞秦将軍收歸了南朝周行,正想一睹風采,看來周将軍是不願一見了。”長公主接道。
秦未心裡冷笑,果然她是疑心周行的身份,想見一面确認。
“城外無人領兵,南朝軍隻信服他,便隻有留他坐鎮,橫豎以後機會多,再見便是。”
長公主跟趙呈稚對看一眼,笑道:“果然還是白淵有能耐,南朝少了周行,幾乎不能立足,是除掉了一個禍患。”
趙呈稚笑着打斷,“都别在宮外受凍了,咱們進殿再聊。”
“說的也是。”長公主刻意落在後面,跟秦未說話,“怎麼不帶長安那孩子過來,許久不見還怪想她。”
“兄弟們都在城外,她便不想進宮,改日讓她來便是。”
長公主笑了笑,沒再提。
說起長安城的新政權來,秦未大緻了解了掌握話語權的幾方勢力,除了面上很和諧的長公主與趙呈稚夫妻倆,來城門迎接的這幾大家族亦各占一方。
這幾大家族中,關隴的占了四家,分别是趙,于,李,侯四家,原長安城的家族中,又以楊,恒,鄭三家為巨頭,組合起來,就形成了現如今長安城的權貴。
長安城原來作為大魏朝的都城,世家大族比洛陽城繁旺了不是一星半點,隻是皆在靖陽王與安慶王的争權戰中隕落,支撐到現在的反而是之前不怎麼數的上的幾家,當初有能力參與争權的世家,要麼歸順靖陽王入了洛陽城,要麼就是被盡數滅族。
剩下的幾家,矮子堆裡拔将軍,現如今倒是風光了起來,風水輪流轉,誰也沒想到長安城這麼快就有了翻身的機會。
入大殿的議事處,幾人圍坐起來,一副商讨國家大事的陣仗,但在秦未看來,長安城的皇宮處處透着破敗的陳年腐朽氣,即便為了迎接新皇入住而緊急翻修過,卻就像是破門上新漆,新漆未幹,壓制不住底層的陳舊,處處都是格格不入。
見秦未掩鼻,長公主問,“怎麼,聞不得新漆的味道嗎,我讓他們開窗疏散一下便是。”
秦将軍一副吹毛求疵的樣子,讓在座的幾位家主面面相觑,大概是想說秦将軍果然是秦将軍,傲慢程度比傳聞中有過之無不及,看來是不好相與的。
不過秦将軍對于新政權的意義不言而喻,各家還是拉攏的意味居多,再居高自傲也得忍着,到底都沒有洛陽城中各世家的底氣,沒慣養出一身的臭毛病。
長公主看在眼裡隻是淡淡一笑,秦白淵一改洛陽城裡的隐忍之态,上來就給這幫過氣财主一個下馬威,看來是打着在此立勢的念頭,這正是她所希望的,這樣的秦白淵才堪一用。
關隴于家提議:“既然秦将軍到了,不如盡早商議一下昭告天下的事宜,陛下的登基大典也該重新隆重的進行一次,國号年号都是需要商訂的。”
趙呈稚接道:“哎,瑣碎的事交給内侍官他們就是,秦将軍一路辛苦,先不着急牢他煩神,至于國号年号之類的,讓議事堂的人商議出幾個備選送給秦将軍定奪便是。”
關隴其他三大家族立時附和,“如此甚妥。”
果然關隴四大家族是抱團的,假如長安城的家族無法融入他們,那兩方必是暗自較勁的狀态,一下子兩個陣營就凸顯了出來,再假如長公主跟趙呈稚面和心不和,那長安城的三家,必是長公主要争取的對象。
長公主笑了笑,“有秦将軍坐鎮自是最妥當的,我二哥他不知惜才,枉費了秦将軍一身的才能,在我看來南朝的尉将軍不算什麼,秦将軍才是能文能武,上戰場入朝堂都不在話下的能臣,我看不如封秦将軍做上将軍如何,另加封定州王,皆是超品級的待遇。”
所謂的上将軍,是比大司馬大将軍更高級的殊榮,并非曆朝皆有,在此就是捧秦未的意味居多,更多是因為他手裡的兵權乃是眼下戰争的主力軍,而關隴的兵力卻并不受他掌控。
說到底,這個上将軍的權利仍舊受限,跟高安當初可不能比。
封什麼身份對秦未都無關緊要,在他看來,天下沒有一統的政權,不過就是各自圈地為主罷了,大勢都未成,還談什麼權利。
……
秦未進宮的同時,葉長安跟随文子欺找到了陌遙娘子。
陌遙娘子還是老樣子,絲毫看不出來經曆過什麼的樣子,就隻是見到文子欺的時候愣了一下,臉上不太自然。
“長安你來了,沒想到這麼快就能見到你。”
陌遙先跟葉長安打招呼,卻叫文子欺打斷,“小媒官你先下去喝酒,我有話跟她說。”
葉長安察言觀色,自知不能留下來礙眼,毫無怨言的下樓去喝酒。
文子欺死死盯着陌遙,似要在她臉上戳個洞出來,當日未來得及面對面的質問,以及這一路來的變故,讓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猙獰,再也不是好說話的文公子。
陌遙除了第一眼見他的時候不敢置信,而後就是漫長的面無表情,一如從前。
“文公子有話不妨直說,若隻是來喝酒的,那我隻能抱歉,新酒還未沉香,恐怕不是以往的味道。”
“你到底是誰?”文子欺盯着她一字一句,“故意與我交好,為的就是讓我給你遞證據?看我傻是吧,真是枉費我對你的信任!”
陌遙坐下來,執酒壺自斟自飲,“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想看到我了,沒想到文公子的好奇心重,既然認定我沒安好心,何必還要來一探究竟,想對我更失望一些嗎?”
文子欺一把奪下她手裡的酒壺,重重放在桌上,“你到底有沒有心啊,是,你們紅塵中人原是不能交心,是我自己傻把你當朋友看,還一心惦記着幫你忙,你倒好,什麼都把我蒙在鼓裡,耍我很好玩是吧?”
他看起來很暴躁,不停的在原地踱步,“竹之先生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跟我說出來又能如何,你若是一早就打着利用之心,那咱們之間的情誼按斤按兩明碼标價不是更幹淨,我文子欺逢場作戲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李陌遙一個!”
陌遙的手指緊緊捏住酒杯,然後緩緩放在桌上,擡頭看着他,“是,我就是這樣的人,你現在看清楚了也不遲,等我的事了了,随你如何處置,我沒有怨言。”
文子欺聞言青筋暴起,抓起桌上的酒壺扔在地上,砸地的響動連葉長安都抖了一下,心說倆人不會打起來吧?
葉長安在樓下喝酒,一邊看長安城的街市,來往行人卻是不少,雖不及洛陽城繁華,倒也少了幾分浮躁,長安城是真正的貴族之地,她印象中的長安城就是優雅富貴之态,并非洛陽城的一夜暴富所能比。
不過長安城經曆了一場災難,城中多沒落,跟想象中的差距不小,街上半天見不着幾個巡城吏,如何都不像是都城的樣子。
如果彥娘當年也在這裡生活過,應該是個貴族出身吧。
就在她漫無目的的七想八想之時,街頭忽然來了幾個巡城吏,直往井香這頭而來,待進入視線中時,葉長安一愣,本能的感覺他們是沖她來的。
在洛陽城的時候,井香可不是誰随便就能闖的,沒想到進了長安城之後形勢劇變,巡城吏可以大搖大擺的進入。
為首的人進門便環顧四下,問道:“葉長安,文子欺何在?”
還真來找她的,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找到他們那,莫非陌遙娘子這裡不安全嗎?
葉長安琢磨着現在跑還來得及嗎,花蚊子那傻蛋還在上頭,不會叫人抓走吧。
領頭的人又道:“長公主有令,請葉娘子,文公子進宮一叙。”
長公主請他們去,這下肯定跑不了了吧,一舉一動都在人家掌控中,跑了跟做賊心虛似的,于是葉長安決定不跑了,是福不是禍,秦将軍不是還在宮裡嗎,怕甚!
正巧文子欺被驚動,亦從樓上下來,臉上的氣憤之色還沒消散,他失望的看了陌遙最後一眼,“你可以,你真夠可以的,成她的走狗了是吧,他娘的我就是瞎了眼!”
文子欺袖子一甩,跟巡城吏嚷嚷道:“不是要請我們進宮嗎,車架那!轎子那!爺我還從來沒兩條腿走着進過宮,你們長公主有沒有待客的誠意,沒有的話我可走了,小媒官我們走!”
葉長安尴尬的看了陌遙娘子一眼,有文子欺這大爺在,她倒是一點不怕進宮了。
文大公子脾氣暴躁,死活不肯兩條腿走進宮,巡城吏在擡他進宮跟現在去找車駕之間做出選擇,還是滿足了文子欺的要求,派來車駕,将二人一起帶進宮。
不過長公主當真沒有為難他們的意思,客客氣氣接他們進宮,彼時秦未還在跟他們商讨國家大事,見他們忽然進宮,着實吃驚不小。
長公主這麼快就給他還了一記下馬威,這哪裡是捧高禮遇,分明是表示他秦未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
秦未抿着唇,盯着葉長安的一舉一動,而心裡埋着的殺機前所未有的高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