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未捏不準她會去哪,她趕在閉坊之前去的地方,十有八九要過城門,因為除了城門以外,其它地方對她來說都不是障礙,于是他決定去城門口打聽。
假如隋衍也不在,那說明倆人一定在一處,于是秦未去到宣陽門一問,果然隋衍是出城了。
呂二口跟不上隋小将,更跟不上秦将軍,拼了老命的跟到宣陽門的時候,人家秦将軍已經要出城了,“喂喂秦将軍你等等我啊!”
城門吏攔下他不讓出去,顯然秦将軍沒有帶他出城的打算,這讓呂二口如何甘心,他慌忙從身上掏出南安郡公給他的牌子,亮給小吏們看,“都看清楚了啊,南安郡公親賜,可不是假造的,還不快開城門!”
呂二口長這麼大頭回如此硬氣,挺直了腰杆舉着牌子,别提多威風了,他再也不是那個隻能在家幹等着使不上力的二胖子了,出城門也不用賣他表兄弟的臉,完了還要請客吃飯,想想真窩囊。
城門吏擦亮了眼珠子瞧,再瞎也認得上頭的字,雖然滿心懷疑,但還是給放了行。呂二口追着秦将軍去,外郭城他不熟,生怕自己走丢了,拼了命也得攆上他。
“秦将軍,您知道我們老大在哪了嗎?”
“不知道。”
不……不知道?呂二口要吐血,不知道您瞎跑什麼那!
秦未的心口此刻燃了兩團火,怒火中大概還夾雜着那麼點不易察覺的妒火,一想到她有事會找隋衍幫忙,秦将軍就想捏碎點什麼東西。
他停下腳步沉了口氣,靜下心來想她有可能去的地方,來到南外郭城,她會是因為什麼呢?
……
洛水上的風越來越大,腳下的浮橋隐約晃動,站在上頭會有種随時要掉下去的錯覺,而葉長安此時已經聚精會神了半刻鐘,精神時不時就想崩潰,但她必須忍着。
後來的這兩個人勝在功夫底子好,身上都是硬功夫,腿上亦綁了鐵棍,如此貼身硬搏,不受傷根本不可能。隋衍就不必說了,他在旁配合她,本來就斷了一條腿,此時幾乎要站不穩,但為了她的球不落地,他就得咬牙扛着。
扶搖的兩個人當然不會隻耗在隋衍一個人身上,葉長安才是關鍵,所以她更不輕松,想要盡快結束這場折磨,就必須想辦法把扶搖的兩人打倒,靠隋衍一個人顯然不行,葉長安偶爾會把球傳給隋衍,然後趁機打人。
她手上沒有家夥,赤手空拳對兩個身上都是暗器的人,除了使陰招沒有别的選擇,饒是如此身上仍舊不可避免的挂了傷,已經不知道挨了幾刀。正如她跟秦未所言,自己是個人來風,隻有跟人對上的時候才會激發潛力,越是困境求勝心越強,憑着一股不要命的勁兒,打的那兩個壯漢都有點怵。
但大家都是道上混的,誰還沒點不要命的勁兒,正因為如此,扶搖的兩個漢子才隐約佩服起她來,心說他們扶搖幫怎麼沒有個如此帶勁的娘子呢,一幫大男人太遜了。
這女人一定是個瘋子,幹的都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兒,為了重傷扶搖兩人,竟能生抗下他們的暗傷,可是不如此就不能速戰速決,葉長安跟隋衍已經耗不起。
葉長安把鞠球運到肩膀上,跟隋衍對視一眼,然後腳下猛的用力,狠狠把浮橋壓向一方,松動嚴重的浮橋瞬間朝着一方傾斜,在所有人大驚失色的注視中,隋衍将重傷的兩人過肩摔下水,其中一人臨下水還要拉他墊背,隋衍腳下不穩,眼看着就要一起掉下去。
假如雙方同時落水,那方才就白拼命了,這一球判平,那就還要再來一次,葉長安雙眼怒睜,顧不得浮橋傾斜,身體前傾逆重力而上,險而又險的抓住隋衍。
到現在為止他們其實已經赢下這一球,隻是他們所在的這一段浮橋漂浮的厲害,她跟隋衍稍有不穩就會落水,這時候落水不知道會不會被邢山賴掉,謹慎起見,葉長安将手裡的鞠球直接抛給邢山,沒有鞠球分神,她跟隋衍才算站穩。
“我說邢老大,你站在一旁看了半天戲,最後一球該輪着你上場了吧?”
邢山笑笑,這娘子倒也狡猾,下一球他是要上場,但叫她這麼一激,倒是顯得自己慫了。不過看到這裡,輸赢已經不重要,邢山對這個小娘子有了莫大的興趣,反倒不那麼想要她命了,隐約生了幾分拉攏之意,扶搖幫缺的就是這樣的人。
但該有的了斷還是要有,所以如果她赢不下最後一球,還是不能放他們走,邢山舉着鞠球過來,一腳踏上她所在的那一段浮橋,“既然葉娘子這麼說了,那我就隻有奉陪喽,最後一球就隻有我對你,如何?”
“好。”葉長安應下,兩人對決好過應付一幫蝦兵蟹将,這是最好的結束球,假如不行,那就還要再來一球,橫豎他們已經赢了兩球,剩下的奉陪到底便是。
“隋小将,你去那邊休息,剩下的我來,你放心,我不會把你輸在這的。”
“不行,既然是一對一,我來跟他對就是!”隋衍硬撐着,站都站不穩,既然兩人誰也不比誰好多少,那還是由男人解決更公平。
邢山說道:“這位大人恕我提醒一句,你來的話這球必輸,如果你還想再來一球,那我沒有意見。”
隋衍被人小看了,簡直氣不打一處來,“是男人就打一場,鞠球有什麼意思,今日你死我活,放她走便是!”
邢山笑着搖搖頭,“規矩就是規矩,你要跟我單打獨鬥解決問題,那之前的賭局就都不作數,一局定勝負,你敢來嗎?”
隋衍怒目圓睜,并不敢輕易做賭,他們已經拼了命的赢下兩球,若是現在一筆勾銷,那之前的努力就白費了,并不是他怕,是怕連葉長安一起輸進去。
隋衍此時此地才恍惚明白意氣用事不能解決問題,他以往年輕氣盛,仗着一腔熱血什麼都敢上,從來不考慮後果,但是眼下的一切很現實的擺在他眼前,這世上總有一腔熱血不能解決的問題,他既懊惱自責又悔不當初,隻怪自己無用。
“隋小将,你已經很難得了。”葉長安拍拍他的肩,“上一球若沒有你,我一定會輸,所以我收回一開始的話,你不是來裹亂的,你幫了我大忙,我把你當朋友的,你是我交過最仗義的朋友。”
隋衍的心裡忽然感觸良多,某些從來不會翻起波瀾的情緒一陣陣上湧,這個傻子忽然說這麼煽情的話幹嘛,搞得跟生離死别似的。
不,不是生離死别,隋衍把這個念頭擠出去,她一定能行的,雖然他不想承認,但現在他隻能冷眼旁觀,一點忙都幫不上。
“來吧邢山,天兒也不早了,咱們快點解決,我還要回家睡覺那。”
“我越來越欣賞你了怎麼辦?”邢山哈哈大笑,“要不這樣,這一局算你赢,但是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入我扶搖幫如何?”
葉長安哼笑,“不好意思啊邢老大,我這個人别的毛病沒有,就是不愛被人踩在頭上,要是你把老大的位子讓出來,我可以考慮一下,不然還是按規矩辦事的好。”
邢山笑意更深,“這樣啊,有點可惜,難得有人不肯賣我的面子,我這個人可記仇,我想往後我會再争取的。”
“我謝謝您了邢老大,過了今晚,我不想跟扶搖幫有什麼牽扯。”葉長安先發制人,勾手去搶他手上的鞠球,然而沒搶到,邢山比她想象中更快。
能當上幫派老大自然不是泛泛之輩,邢山玩命的段數可比葉長安高得多,能在洛陽城立足的人都是萬裡挑一,并不止于是黑幫白幫。有時候朝堂中人不見得比這些魚龍混雜的地頭蛇有能耐,多少見不得人的事都要有賴他們成事,而他們也需要背靠朝堂中人為依仗,要說牽扯至深就是如此。
此時兩人所在的橋體已經搖搖欲墜,賴以鍊接的鎖鍊随時都有可能斷,落水事小,輸球是大,葉長安一身的傷,腿上的力氣又不足,維持平衡本身就需要力量,再跟邢山對上的時候就差着點意思。
不知道他身上有沒有暗樁,葉長安以防萬一不敢跟他硬碰硬,何況碰上也沒有勝算,他以逸待勞的看透了她的把戲,怎麼看都像是貓抓耗子一樣容易。
“葉娘子,不妨考慮一下我的建議如何,現在還作數哦。”邢山一邊玩球一邊好整以暇道。
可氣!葉長安恨得牙癢癢,他這是什麼破态度,根本拿她當猴耍,葉長安冷哼一聲,毫不客氣的往他下身攻去。
邢山好似看穿了她的把戲,把球運至肩膀上,不緊沒有躲閃,反而擡腿迎上去,勾住她的小腿别開,一下就讓她失去了平衡。
葉長安隻覺身子一歪,無論如何也不能控制往下倒的趨勢,這一下要是摔進水裡,他們就算是輸了。
葉長安半個身子都懸在橋外,若不是有邢山拉着,她估計早就掉水裡去了,勝敗在邢山手裡,他一臉戲虐的看着她,既不放手也不拉她上去。
“如何葉娘子?現在認輸還來得及,不過我耐心不多,你得好生考慮,不然下一局可就沒有這樣的機會喽。”
放屁!葉長安仍舊不打算認輸。
秦未趕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眼前這幅壯觀景象,洛水中漂浮的半截橋上,葉長安大部分的身子仰在外,身體幾乎要跟水面平行,随時都會掉下去。
他已經沒有氣血可以上湧,腦門上的火早就三尺開外,洛水浮橋,她可真是出息了,這種賭局也敢來,而且看樣子已是強弩之末。
“老,老大?”呂二口萬般不敢置信,她,她是坐船過去的嗎,“秦将軍,我們家老大在表演雜耍嗎,那幫人不是混混嗎,啊啊她難道又跟他們賭架了嗎……”
在呂二口語無倫次的一通嚷嚷中,秦未隻聽到了一個又字,他倒是忘了她以前是幹嘛的了,賭架,玩命,沒有她不敢做的,真是白教她了,現在居然能耐的跟扶搖幫上洛水浮橋。
“二口别嚷嚷了,把褲腰帶解下來。”秦未壓抑着火氣。
解,解褲腰帶?呂二口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照辦了,秦将軍的話他一點都不敢違抗。
二胖子的褲腰帶繞了一圈又一圈,解下來能有三尺長,劈成兩半接起來,約莫能搭起一座浮橋。
秦未頓覺欣慰,總算二胖子關鍵時候還有點用,他把呂二口的褲腰帶撕開連接起來,然後從地上撿起一支弩箭,正是扶搖幫剛才放冷箭留下來的,箭頭綁在褲腰帶上,秦未打算借此上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