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怔了片刻,電梯門合上,她獨自一人站在電梯裡,無聲無息,鏡子中她憔悴不堪地模樣那樣真切,真切到她已經沒有精力去面對新一輪的選擇,林瑞按了電梯,走出了電梯門,很自然地從江景琰身邊走過,站在門口準備掏鑰匙的時候,林瑞才發現自己現在什麼也沒有。
“小瑞,我想了很多,我們必須好好談談。”江景琰厚着臉皮再一次請求道。
林瑞走後他前前後後想了很多,從榕城重逢開始,一直想到今天他們這樣的狀态,最後隻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他不能慫。
他的确不能慫,再慫下去,媳婦都要跑了。
誤會之所以是誤會,就是因為有機會解釋,也有機會翻盤。
他缺的,隻是實打實的證據和機會。
林瑞背對着江景琰沒有說話,幹看着門闆。
“家裡沒人。”江景琰又說道,他一開口就無情地打消了林瑞想要拒絕的念頭。
林瑞閉上眼,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然後轉身看着江景琰,“好啊,談。”
緊接着林瑞自顧自地走進對面江景琰租的屋子裡坐了下來,微微擡腳,腳尖掂在茶幾的邊邊上來緩解地闆的冰涼。
江景琰從屋外跟了進來,從門口的鞋櫃裡拿出一雙拖鞋來到了林瑞身邊,俯下身子準備去碰林瑞的腳。
林瑞把腳下意識的把腳一擡,腳背撞在桌子上,疼得她頓時抿住了嘴,“你要幹嘛?”
江景琰擔心的看着林瑞,什麼也沒說把拖鞋放在了地上,然後到櫃子上拿出了一個牛皮紙文件袋。
林瑞看着地上的拖鞋,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滋味。
但是她知道,自己這個無意識的動作的确傷了江景琰。
“這裡面裝着當時外公的驗傷報告,還有跟彼得潘談話交易的所有内容,時間地點做什麼事都清清楚楚地在裡面,小瑞,我不是想請求你的原諒,我隻是想告訴你,我沒有騙你。”江景琰把牛皮紙從桌面推到林瑞跟前。
他滿懷期待地望着林瑞,眼神柔軟地仿佛要開出花來。
于江景琰而言,這牛皮紙裡裝的不僅僅是一份證據,還是一份解藥,一份解開他和林瑞之間誤會之毒的解藥。
可到了這一刻,林瑞卻遲疑了。
她摸着牛皮紙袋,兇口的那一口氣千回百轉,繞老繞去都找不到正确的出口。
這份證據,此刻在她的手下逐漸發燙,越來越熱,她猛地收回手藏在身後。
“東西我會看的,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情,我先走了。”林瑞低着頭起身,不敢看江景琰一眼。
“他們今晚不會回來的,晚上先住我這裡,你要是介意的話我可以離開。鑰匙在桌上。”江景琰低沉着聲音準備出去。
“等一下!這麼晚了,你腿上還有傷,就别走了。”林瑞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麼邪竟然會開口挽留江景琰。
等江景琰從這突如其來的驚喜中回過神看林瑞的時候,林瑞已經自己進了房間。
江景琰心下一喜,連忙高興地去拿洗漱用具。
毛巾,睡衣,家居服,甚至還有常服,每一樣都是林瑞喜歡的款式,江景琰甚至心機地特地買了一套情侶睡衣,和以前林瑞買的是一個系列。
“小瑞,洗漱用品還有衣服我都給你放在門口了,還有衣服,你……你早點休息。”隔着一扇門,都能感受到江景琰言語之間的欣喜。
林瑞輕聲應了下,便沒有了後續。
江景琰深谙張弛有度的道理,也不多說,留足了空間和自由給林瑞。
林瑞坐在房間,絲毫沒有一點點睡意,這個晚上帶給她的震撼已經無法讓她安然入睡,當做一切沒有發生過。
就這樣林瑞靠着床,枯坐到了淩晨,她才起身把江景琰準備的換洗物品拿進來,洗去昨日的塵埃。
有些事情,對她而言,終究是要面對的。
當初她苦心孤詣地留下這似曾相似的一張臉的時候,她就知道,林瑞終究還是回到林瑞的身份,也會面對林瑞的一切。
逃避是一張有大窟窿的網,她在這網裡以為那個窟窿就是網縫,自欺欺人,自我安慰,等一陣巨浪狂風襲來之後,她還是從這窟窿裡掙脫,回到了現實。
林瑞收拾好自己,便出了房間,她站在門口好一會兒,才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這一夜如此漫長,足以讓她做出選擇。
這一夜也足夠短暫,讓江景琰默默的陪伴戛然而止。
林瑞按下自家的門鈴每兩分鐘,電梯裡就走出了威廉姆和柳涵,她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被柳涵抱住了。
“姐,你去哪兒了?我們找了你一晚上,隻差報警了。”柳涵嘟囔道。
林瑞微詫,擡頭看了一眼威廉姆,發現他眼睛下面一片青色,愧疚不已,解釋道:“對不起,昨天臨時有點事,忘了通知你們。”
“沒事就好。”威廉姆應道,然後對柳涵說:“還不快開門?”
柳涵後知後覺地開了門,但是面上一張嘴卻依舊說個不停。
“姐,你昨天不在真的是太可惜了,你知不知道《浣風錄》是雙女主,前半季是你,後半季是林雪,本來要是一開始就是林雪,可能什麼事情也沒有,但是現在一對比差距全出來了。”柳涵眉飛色舞地講着發布會上的事情,林瑞不動聲色地聽着。
“你都不知道,林雪當時的臉色有多麼難看,在場的哪個不是人精,雖然唏噓,倒是沒有那麼直接,還一杯一杯地接着給林雪敬酒,嘴裡誇贊這林雪演技不錯不錯的,一轉身就開始吐槽,這倒也就算了,還偏偏就被林雪聽了個正着,那叫一個尴尬,這林雪也真是沉得住氣,要是我絕對噴他一口酒,讓他們叽叽歪歪。”
林瑞是真的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個樣子,聽完柳涵說的,她心中不禁有些煩悶,這樣一來,林雪怕是更讨厭她了。
“可惜的是,姐你沒有看見,不過,姐你昨天去哪裡了?”柳涵說着說着又問了起來。
林瑞沉默着,并不打算解釋,但一時又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還不快洗洗就去補個覺,看你那黑眼圈。”适逢威廉姆給林瑞解了圍,林瑞投去感謝的眼神。
接下來柳涵便佯裝哭着去補覺。
林瑞順其自然地送威廉姆下了樓,站在車門前,威廉姆始終都沒有主動挑起話題,這倒是讓林瑞不自然。
就這樣沉默了半晌之後,林瑞率先開了口。
“威廉,你說當年我要是沒有求你帶我離開榕城,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如果當初她沒有像個膽小鬼一樣求着威廉帶她離開這裡,會不會現在她和江景琰早已一拍兩散,或者解除誤會依舊幸福?
會不會?
“不知道。”威廉姆扔下了這三個字,真實而又露骨。
可他哪裡是真的不知道?即使當初林瑞沒有求他帶着自己逃離榕城,他也會想方設法插足江景琰的感情和生活,隻有更甚,沒有最甚。
隻是林瑞的祈求打斷了他原本的計劃,也讓他偷偷安穩了三年。
可這沒有被仇恨極度負累的時光并不會長久,所以如今他卷土從來。
林瑞莞爾一笑,真誠地看着威廉姆,“謝謝你,威廉。這三年,真的謝謝了。”
威廉姆面色僵硬了片刻,然後打趣道:“我要的可不是你的謝謝。”
他要的,是江景琰嘗盡家破人亡,生離死别的苦。
如今,這兩條,已經走了一半。
林瑞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也沒有接腔,視線飄向遠方,漫不經心。
“好了,我要走了。快回去吧。”威廉姆轉身上了車,臨走前還對林瑞挑了挑他标準式的眉。
看着威廉姆絕塵而去的背影,林瑞不覺有些怅惘,許久之後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氣,攔下了的士。
“師父,去蜀山路586号。”
今天,那些該面對的,就讓她一次面對吧。
父親、小姨、小寶,這些她的親人,始終都是她的親人,即使再怎麼絕望也都不能割舍的親人。
經過了那麼多的事情,林瑞才明白,自己之所以會在選擇逃避是因為輸不起,因為太渴望親情,所以輸不起,因為他在意江景琰,所以輸不起。
她也明白,關于事業,她從一開始就無往不利,所以最後想都沒有想過它,可是最後卻在這裡輸得一敗塗地。
果然,人總是糊塗的時候最荒唐。
林瑞站在秋家大宅的門口,一雙手在鐵門前擡起又放下,放下又擡起,她一次一次地深呼吸,給自己打氣,仿佛這樣就能給她勇氣推開跟前這扇重重的鐵門,一路上她給自己做了那麼多的心理建設,自以為自己想的很通透,卻沒想到到了最後還是無法直面。
最後是秋家的傭人從窗戶裡看見林瑞站在跟前,慌忙地喊了秋玟,林瑞這才借他人之手進了秋家。
再次踏足秋家,這個有着她無數美好幸福珍藏的地方,林瑞感到一陣苦澀。
大廳裡的模樣有了微微的變化,屋子裡彌漫着淡淡的檀香味,沙發的朝向變了,往左挪了一兩米的樣子,餐桌的樣式也變了,長桌變成了圓桌,還有就是正對着大門的那一幅秋老爺子的遺像,觸目驚心,林瑞邁着沉重的腳步往那裡走去。
黑白色的畫像總是莫名其妙的讓人生出悲傷的感覺,尤其是看見畫像裡那人慈眉善目微笑的面龐之後,一切想要說的話都仿佛攪和在了一起,除了口腔和喉嚨處的幹澀之外,所有情緒仿佛被瞬間凍住一樣,無法發洩。
林瑞拿起案台上的香,點燃,對着秋老先生的遺像三拜之後,把香插在了香壇裡,靜靜地看着秋老先生,直到後面傳來淩亂的腳步聲,林瑞才轉身。
“瑞瑞,瑞瑞……”人未到,音先至,秋玟微微顫抖的聲音紮在林瑞的耳膜上,惹得她鼻尖一酸。
“瑞瑞,你回來了,回來了。回來就好。”秋玟拉着林瑞的手,一拍一拍,把她的手握在手掌裡,來回摩挲,微紅的眼眶和反反複複的話都暴露了秋玟此刻并不平靜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