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退婚出府
――是大蔥熏的!
在場之人,大都是人精,一聽這話,哪會猜不出前因後果?他們暗自搖頭,傳言果真不假,左相府蘇大小姐除美貌外,一無是處。
眼見計策敗露,蘇幼薇心有尴尬,隻想速速離去,但為了小命着想,又隻能留下,厚着臉皮道:“君泊,我知道你恨我,如今我怕是命不久矣,那你我間的恩怨一筆勾銷?”
她走了招險棋,若俞君泊仍記恨原主,那便不會讓她死,會留着她慢慢折磨。
蘇幼薇心中很懸,隻因在原小說裡,俞君泊無半點糾結,直接下令清剿太子餘黨,滅了蘇府滿門,那便證明對原主已無愛無恨。
隻不過,那是七個月之後的事。
“杜七。”俞君泊淡淡道。
“是。”杜七應道,目光冷冽,“蘇小姐,請出去!”
“君泊……”蘇幼薇剛道出二字,便聽見一聲輕鳴,那是劍出鞘的聲音。她偏頭一看,果真見杜七拔出了劍,正冷冷地望着她。
走,或是再賭一局?蘇幼薇遲疑,在一番天人交戰後,便将修長的脖頸一扭,如壯士斷腕般道:“要殺要剮,随你們的便!”
如今已是騎虎難下,她便是回心轉意,以太子那性格,亦不會容她。如今的她,隻剩下俞君泊一條路。他若不救她,她性命堪憂。
“三年前,在左相生辰日那一夜,蘇小姐可還記得自己的話?”俞君泊掃來一眼,略帶嘲諷,“杜五,給蘇小姐長長記性。”
“陳年老舊賬,算它作甚?”蘇幼薇讪讪道。那日,原主那一番話,可謂傷透了俞君泊。
然而,杜五已聲情并茂地念道:“你放心好了,太子會照顧好我的。他尊貴英俊之至,手握重權,前程不可限量,哪是你這小小王爺比得上的?錦王府外表光鮮,内裡卻已敗落,再不複昔日老錦王在世時光景。你整日弄些詩書棋畫,毫無遠大志向,及不上太子一分。在你身上,我耗費了幾年光陰,什麼也不曾得到,今日便好聚好散,你也别纏着我了,省得惹人厭,誤我大好姻緣……”
蘇幼薇無語凝噎。明明話都是原主說的,但最後的鍋,全是她在背。
她心裡的苦,說不出口!
杜七冷冷道:“蘇小姐是自己出去,還是要小人動手?若蘇小姐執意不肯走,那小人唯有失禮了。”
“不勞你動手。”蘇幼薇愁眉苦臉,“我自己走。”若遭太子退婚,按律法她會死,估計在殷朝也隻有俞君泊能救她。
但顯然,俞君泊這條路,行不通。
在她離開後,幾名貴公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天底下,怎會有這種女子?”
“昔日,自她攀龍附鳳,為此抛棄王爺時,便可看出其品性。”蘇岩不屑道。但話一出口,他便知不妥,立即又道:“王爺,在下失言,不是有意的。”
“無妨,事實而已。”俞君泊不在意道。三年前,蘇幼薇抛棄他,轉而投向太子,他為此受盡天下嘲笑,早已不在意流言蜚語。
他垂下目光,落在指尖那滴淚珠上,面容上一派淡然,微微沉思着。
蘇岩笑道:“罷了,今日我們出門品茶,别掃了興緻。王爺,聽聞你得了一副絕畫,不知可否讓我們欣賞一二?”
“遲了,我已奉予聖上了。”俞君泊回道。
蘇岩失望。當今聖上嗜畫成魔,又畫得一手好畫,極欣賞書畫一絕的俞君泊,常言道:自己是一位被皇位耽誤了的畫聖。
滿朝文武皆心累。
“竹蘭!”蘇幼薇自出了門後,便直奔自己的雅間,但小丫鬟竹蘭早溜了。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竹蘭給了她錯誤信息,不告訴她隔間不止俞君泊一人,且又找來太子,害她闖下大禍,被太子抓個現行。
蘇幼薇拿着鬥笠,往頭上一罩,便即出了晉賢居,雇上一輛馬車,轉回左相府,來個守株待兔。
她明白,這事竹蘭不是主謀,按小說寫的,相府二小姐表裡不一,原主的那些壞名聲,大都是蘇嫦茹命人散布出去的。
“二小姐,救救奴婢!”竹蘭磕着頭,“奴婢已按照您說的做了……”
在晉賢居另一間雅房裡,有四名小丫鬟,圍繞着坐在桌邊的清麗少女。她抿了口茶,臉上略施粉黛,氣質偏清冷,如廣寒仙子般。
她淡淡道:“放心,你隻需躲幾個時辰,很快,我大姐便逞不了兇。”
不到一個時辰,便有一則流言出現,在京城裡流傳:昔日,蘇幼薇為攀榮華,抛棄錦王爺,今見王爺得勢,又回心轉意,言稱不做太子妃……
“砰”的幾聲脆響,太子一揮手,将桌上杯具掃下地,陰沉着一張臉,冷冷道:“來人,送退婚書去左相府,孤要退婚!此等女子,朝三暮四,不配做孤的太子妃!”
蘇幼薇那個小賤人,得見俞君泊掌權,便不要臉地粘了上去,别忘了他還是儲君呢!
以為攀上了俞君泊,他便拿她沒辦法?既然她不要命,那他成全她!他倒要看看,俞君泊能否保得住她!
彼時,蘇幼薇急速回左相府,踏入花香撲鼻的庭院裡,在屋門口左右各站着一個丫鬟。她問道:“見到竹蘭了嗎?”
“回大小姐,竹蘭姐姐沒有回來。”其中一名丫鬟答道。
“你們一旦見到竹蘭,立刻抓住她,别讓她溜了!”蘇幼薇眯着眼,哼了聲,“我去找爹爹。”
太子和她是政治聯姻,明着是她嫁太子,實則太子娶的是左相這位置,應該不會對她做得太絕。何況,還有她左相老爹頂着。
但蘇幼薇撲空了,左相不在府裡,隻有兩名管事在。她沉吟道:“我在院裡的花樹下等爹爹,煩請兩位伯伯去打聽他在何處,便道有十萬火急之事,請他速速回府。”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她坐在樹下石椅上,小太陽曬着,小風吹着,心裡揪着。
忽在這時,兩個婆子匆匆過來,朝她随意福了福身,便一左一右,聲音裡不見一絲情緒:“大小姐,老奴得罪了。”
“站住,你們要做什麼?”蘇幼薇喝道,心裡略有不安。原主好歹是個小姐,地位擺在那裡,區區下人怎敢動她動粗?
果不其然,一個婆子回道:“老爺下了令,押大小姐去刑罰堂。”
“我自己能走。”蘇幼薇眉皺如山巒,當先一步走去,“正巧,我也要見爹爹。”
這座院落光線不充足,就如荒廢許久了般,有些陰森的味道。
刑罰堂,顧名思義,是打人的地方。
蘇幼薇心裡一咯噔,烏黑的眼珠滴溜溜一轉,當即快步上前,一把摟住左相的腰,委委屈屈地道:“爹爹,你要救我!”
也不待人回應,她吧啦吧啦說了一推,大意是自己被設計,竹蘭受人指使陷害她……
蘇幼薇可憐兮兮地道:“爹爹若是不信,把竹蘭抓來,容女兒與她當面對質!”
左相皺眉,心裡一口氣不上不下,半晌才恨恨道:“你闖出此等大禍,叫為父如何辦?”
在他旁邊,還坐着一個端莊美婦,約摸三十七八歲,其下首則是府裡三位少爺,以及二小姐蘇嫦茹、三小姐蘇婉蓉。
“我以為屋裡隻有錦王一人,在自己雅間時曾表意錦王,那時話已出口,叫一些貴公子聽去。”蘇幼薇小聲道,“女兒想着,貴公子都聰明,顧及太子的顔面,不會将此事抖出去,是以繼續表意錦王,哪知竹蘭幾人如此歹毒,竟将太子找來……”
她一臉委屈,直接蹲坐在地,握着頸間項鍊,抽噎道:“娘,可惜您早早過世了,留下孤苦的我,備受人欺負!”
這項鍊,是原主的娘留下的。原主的娘早年跟着左相吃了不少苦,但沒來得及享福便撒手人寰。
左相憋在心裡的那口氣,慢慢消散了。對于與他共患難的原配夫人,他是極有感情的,自認有愧于她,而如今的夫人,是他的續弦,着錦衣華服,和他育有三兒兩女。
他長長一歎:“如今全京城都在傳揚這件事,太子顔面盡毀,他不會放過你的。”
蘇幼薇一驚,忙道:“爹爹不明白嗎?事情才發生一個時辰,怎會傳得如此迅疾,背後必有人在陷害我,一心置我于死地!”
“幼薇啊,結果已如此,過程不重要。”左相搖了搖頭,“太子決意退婚!”
按律法,皇族退婚,另一方會死,隻慶幸此禍不及家人,否則整個左相府都會搭進去。
蘇幼薇心裡着急,哽咽道:“娘,女兒怕是要來找你了……”
左相心裡一酸,輕拍了拍她的頭。
徐氏過來,拉起她歎道:“幼薇啊,快起來,女兒家的,如此做派成何體統?”緊接着,她自責道:“若是姐姐在世,見你今日光景,必然會怪我沒教好……”
聞言,左相散去的怒意燃起,原本漸柔的臉色又冷硬下來,斥道:“三個女兒都是一樣教的,一視同仁,為何嫦茹、婉蓉是大家閨秀,你就上不了台面?”
他猶不解氣,再斥道:“昔日的錦王爺,今日的太子殿下,你一個女兒家放浪形骸,臭名昭著,往後哪個公子肯娶?”
蘇幼薇咬牙切齒,這徐氏可真會使壞!她暗暗翻了個白眼,委屈道:“隻怪娘走得早,爹日理萬機,别人又不盡心教我規矩……”
耍心眼,又不隻徐氏會,還當她是原主嗎?
左相狐疑,掃了徐氏一眼,蹙起了濃眉。徐氏的三兒二女個個守禮,有着良好的教養,偏偏原配留下的女兒不成器。
徐氏目光微變,臉上卻未顯露分毫,像是沒有聽懂般,嗔怪道:“你這丫頭,你總是喊累不肯學,如今倒怪起先生不盡心教。”
聞言,左相打消了疑慮。這個女兒的性子,他是知曉的,她身上處處是缺點。
不由得,他想到過世的夫人,那個女子善良溫婉,有着世上最好的品質,為何她生下的女兒,卻是這樣一副品性?
左相歎道:“幼薇,爹盡力了。昔年,老錦王在世時,你要錦小王爺,爹用盡辦法,才給你們定下娃娃親,但你為了榮華富貴,投入了太子的懷裡,害得爹與錦王府交惡,如今卻又反悔……”
他自認不虧這個女兒,三兒三女中,他在她身上用的心思最多,将好的全留給了她。
不止左相心累,蘇幼薇也心累,欲哭無淚道:“我隻想在七個月後活下去,哪知會提前上路,罷了,早死早超生。”
左相深深歎息,仿似下定了決心般,沉聲道:“從今往後,你與左相府再無幹系,今日逐你出府!”
蘇幼薇心裡直抽着,問道:“我一要死的人,爹爹還逐我出府,不讓我舒服過最後一段時間?”
“不是爹狠心。”左相一臉無奈,“太子決意下退婚書,爹逐你出府,貶你為平民,再向聖上求情,念在你已受罰的份上,聖上或許能網開一面,留你一命。”
而且,蘇幼薇已與太子交惡,給了太子莫大羞辱,太子豈能罷休?他若還護着這個女兒,怕也會影響自己的仕途。
蘇幼薇一懵,見左相目光沉痛,又見徐氏五母子高高在上的表情,心中滋味莫名。
貌似,這是她唯一的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