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三路并行
“帶路,去攬月閣。”安甯公主吩咐道。
一群貴人跟着前去。他們也想知道,和蘇幼薇幽會的那男人是誰。
彼時,俞君泊推開攬月閣裡屋的門,目光落在桌前的蘇幼薇身上,頓了片刻,方跨過門檻走進去。
在他的身後,引路的小丫鬟細心地關上門。因镂空窗貼着紙,且又緊閉着,以緻屋内的光線有些昏暗。
“君泊,過來坐。”蘇幼薇一臉乖巧,笑眯眯地向他招手。桌上擱着一套茶具,茶壺的嘴裡正冒着熱氣。
俞君泊依言過去,輕聲問道:“你尋我所為何事?”随着他說話,有淡淡酒香味彌漫。
“喝了不少酒嗎?”蘇幼薇翕動鼻子。她舉起茶壺,倒了一杯茶,向他推過去,“茶水正溫着,你喝一些緩緩。”
俞君泊沒有動,隻道:“單單幾杯酒,醉不倒我,但若喝了你的茶,卻不一定。”
“什麼?”蘇幼薇狐疑,細看他的表情後,恍然大悟,“你疑心我在酒裡下藥?趁你無力時,對你親親摸摸?”她賊兮兮一笑,“想不到你平日冷冷的,腦子裡也挺風流的。”
俞君泊瞥她一眼,這才執杯抿了口茶,動作略顯剛硬,似有不愉,淡淡道:“說吧,大費周章找我過來,所為何事?”
他料想,無非是樓月王子求親一事。衆人都知道,他絕不會将妹妹俞曉曉交出去,更何況,聖上金口已開,算是定下了蘇幼薇。
如今,隻待下達正式文書。
蘇幼薇答道:“叙舊,閑聊。”語畢,她向門口掃去幾眼,雖派了丫鬟去報假信,但不知公主可有得知,若是安甯公主不上當,那她便是白忙活一場。
“倘若隻是如此,我無暇。”俞君泊平靜道,直接起身,但在邁出一步後停留了一息。
什麼情況,居然都不挽留他!!!
蘇幼薇正側耳聽着外面動靜,因不知那公主何時過來。
“告辭。”俞君泊提醒一句,而後才邁出步子。
“先等會,我還有事。”蘇幼薇反應過來,忙拉住他,直白地問,“有關樓月王子求親……你舍不得曉曉,要把我交出去嗎?有無兩全其美之法?”
“有,”俞君泊回道,亦很直白,“殺了他。”
但這并不是上策,樓月王子若死在京城,會引發滔天風浪,如果不妥善處理,也許有戰事發生,鬧得兩國動蕩。
“這條算了,若是樓月不罷休,仍要我嫁過去,那我不就成寡婦了?”蘇幼薇否決,拉住他的衣袖,還搖了搖,“現在隻有你能幫我,你處理掉這件事,行不行?”
俞君泊蹙眉,被她搖晃得發暈,便抽出了衣袖,但腦裡的眩暈感仍在,不由得看向她,問道:“你果真下了藥?”
他伸手撐在桌上。那藥效不止讓人發暈,還讓人渾身無力。
“我沒有下啊,你是不是酒勁上頭醉了?”蘇幼薇納悶道,略微沉思了下,忙打開門,向門口的小丫鬟小聲道,“去請嚴姐姐過來。”
在得到丫鬟的禀報後,嚴飛仙匆匆而來,着一襲青衫,笑吟吟地問:“怎麼了?”
“嚴姐姐,你在茶水裡下了藥?”蘇幼薇詢問,指了指後面的俞君泊,“他不舒服。”
嚴飛仙微微傾身,附在她耳邊小聲道:“我怕你擺不平他,恰巧還剩一包藥。”說罷,她站直身體,恢複正常音量,“藥是我下的,蘇妹妹不知情,王爺勿怪她。”
“惠甯郡主做得過了。”俞君泊淡淡道,但沒什麼可苛責的,總歸是他自己大意。
“你們慢慢聊,我不打擾。”嚴飛仙含笑道,又朝蘇幼薇眨眨眼,示意一切都已備妥當。
蘇幼薇小幅度點頭,小聲道謝:“嚴姐姐,有勞了。”她鎖上外門,又合上裡屋的門,喜滋滋地去扶俞君泊,“你去床上歇歇。”
俞君泊倒未拒絕,依舊冷着一張臉,聲音毫無起伏:“你欲如何?”他一刹那想了許多,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情緒複雜。
但不反感,這是唯一能确定的事。
“你不用擔心清白,我……”蘇幼薇回道,忽有一些聲音傳來,比較雜亂,有腳步聲,也有說話聲,漸漸明顯清晰,那些人在靠近。
她目光一亮,忙扶着俞君泊去床榻上,動作略顯急促,“來,去床上。”
俞君泊起疑,向門那裡望去,複又盯着她的臉,問道:“外邊是什麼人?”
“我哪知道?”蘇幼薇答道,一臉無辜。
兩人正對峙着時,安甯公主帶着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過來,在詢問了院口的丫鬟後,直奔這間女子廂房,但門後落了鎖。
“撞開它!”安甯公主吩咐道,俏生生立着,臉上帶着笑容,“本公主倒要看看,是哪個野男人在裡面。可惜俞哥哥不知去了哪,否則讓他親眼看看蘇幼薇的真面目。”
聞言,俞君泊無言,事已至此,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找他來、下藥……如今安甯公主又帶了一群人來,蘇幼薇的目的昭然若現。
對上他的目光後,蘇幼薇心虛。她不想嫁去樓月,不願和那大王子成親,但自己又别無辦法,隻能将俞君泊拉下水。
若今日被人捉奸,那于公于私,俞君泊都無法脫身,兩人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我怕你不肯幫我。”蘇幼薇小聲道。這不能怪她,隻因俞君泊總一副冷淡模樣,讓她猜不準他心裡的想法,隻能去設計他。
俞君泊閉上眼,倍感無奈,不發一言。
“君泊?”蘇幼薇摸不準他的心思,但聽外面的人在撞門,心裡不禁焦急着,猶豫着要不趁他無力反抗時,強拖他去床上?
屋門咯吱響着,怕是堅持不住多久。
又過了幾息,俞君泊倏然睜眼,蹙眉輕聲問道:“你呆站着作甚?還不扶我去床上?”
門都快被撞爛了,人都快進來了!平日看她心眼多,可關鍵時刻總是犯傻,偏生要他去提醒。
蘇幼薇一懵,心裡一喜,忙點點頭,剛扶他靠在床欄上時,便聽一聲巨響,外門倒下。
安甯公主先進屋,長靴踏在門上,發出咯吱輕響,後面跟着一群貴人。裡屋的門雖閉合着,但沒有落鎖,一推便開了。
“蘇幼薇,你……”她本冷笑着,但在見到床榻上的人後,聲音戛然而止,目光呆滞,臉色微微發白。
她身邊的那幾人也發愣,都沒料到會是這個結果。屋裡的人,竟是錦王?
偏偏後面的人不知情,也看不到屋内情景,一個個納悶着,暗自猜忌着,更有人揚聲問道:“公主,那人是誰?難不成衣衫不整,已做了苟且之事?”
另一人答道:“怕是如此,否則怎會遲遲不開門,正忙着穿衣整裝呢。”
“不知是哪府的公子,色字上頭,連未來的樓月王子妃都敢動。”那人雖如此說着,但調笑意味明顯,甚至夾雜着一絲嫉妒。
京城貴公子都知,蘇幼薇愛慕虛榮、無才無德,但那容貌身段卻無人能及。他們所有人表面都嫌棄着她,但心裡又欲一親芳澤。
一些貴女輕斥,小臉羞紅,眼裡卻有興奮,都等着看好戲。大概在後宅呆得久,皆深感寂寞,以緻她們全愛看熱鬧。
看熱鬧時,若能品頭論足幾句,表現自己的清貴與高雅,那便再好不過了。
“公主,借過。”杜七擠入門,匆匆過去拱手,“王爺,惠甯郡主派人支開了屬下,屬下來遲,請王爺恕罪。”他仔細一瞧,見俞君泊精神不濟,驚道:“王爺是中了……”
“無礙。”俞君泊打斷他的話,“剛剛外面有些人在非議本王,找出,記下他們的名。”
而在這時,嚴飛仙姗姗來遲,故作驚訝地問道:“怎都聚在這裡?錦王與蘇妹妹在探讨人生哲理,你們怎麼跑來打擾?”
蘇幼薇一聽,差點笑出聲。
門外一些不知情的人嗤笑。那不過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偏生要說得如此文雅,可他們笑着笑着,才反應過來,呆若木雞。
是錦王?幾個長舌多話的貴公子慘白了臉,恨不得自掌嘴巴,他們剛剛都說了什麼?在一回想後,幾人頭昏腦漲,差點暈厥。
“俞哥哥,你怎在此?”安甯公主難以置信,顯得氣急敗壞,沖動之下便也顧不得其它,蔥白的手指一指,“是不是她先勾引你的?”
蘇幼薇一句不言,乖乖地坐着。這個時候,有俞君泊在,她不必去當出頭鳥。
俞君泊回道:“公主,即便你是金枝玉葉,也無權撞本王的門。”一陣陣眩暈感襲來,他微阖上眼睛,“杜七,全都趕出去。”
安甯公主質問道:“你怎能如此對待我?”在兩年前圍場那次,她心儀上他,可他一直對她冷淡疏離。她甚至去求父皇賜婚,但聖旨尚未下,便遭到他強硬拒絕。
在嚴飛仙回京後,母妃尋她過去,告訴她一些事,說是要撮合嚴飛仙和俞君泊,為的是拉攏錦王府,幫她皇兄奪取太子位。
當時她靜默不語,隻是冷笑。憑她對俞君泊的了解,那般冷漠的人,誰能走入他的心?
但在今日,她卻發現,俞君泊對蘇幼薇不一樣。那蘇幼薇有什麼好?昔日她背叛羞辱他,可他仍區别對待她。
安甯公主不懂,也不甘,忿忿地望着蘇幼薇,問道:“憑什麼是你?讓他另眼相看?”
“大概是我天生麗質、冰雪聰明。”蘇幼薇含笑道,在心裡卻在答:因為我臉皮厚。
在這點上,她心知肚明。這些古代的閨閣小姐,大多放不開,全都矜持含羞,俞君泊又是個冷性子,難道指望他主動對人示愛?
“你……”安甯公主指點,氣得說不出話,而在這時候,杜七上前拜道:“公主,請出去。”
望着心上人淡漠的表情,她再也忍不住,紅着眼眶推開人跑了。餘下的人面面相觑,在杜七的目光掃來時,紛紛拱手告辭。
一場鬧劇,到此結束。
“杜七,讓屬臣寫一道折子,奏請聖上,請樓月王子另擇佳麗。”俞君泊輕語,聲音漸漸微弱,“餘下的事,等我醒來再處理。”
話畢,他的身體滑下,軟軟倒在床榻上。
杜七幾步過來,在安置好他後,才小聲道:“蘇小姐,煩請照顧王爺,小人要去傳令,得出内府一趟,約需要一炷香時間。”
“有我在,你盡管放心。”蘇幼薇真誠道。
杜七卻憂心忡忡,忍不住看看俞君泊,哪怕在出門後,都難以安心,總覺得将昏迷的王爺交給蘇小姐,便相當于将羊送入了狼口。
“蘇妹妹。”嚴飛仙輕語,和蘇幼薇一同坐在外屋,旁側本有兩個丫鬟伺候着,但被她打發出去,“有一句話,我想問一問你。”
“嚴姐姐但說無妨。”蘇幼薇笑着道。樓月求親一事遭解決,不用嫁給一個惡霸,她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嚴飛仙沉吟問道:“你對錦王可是真心,可有一絲真情?”
蘇幼薇眨眨眼,沒有說話。她又不是受虐狂,若是倒貼男人,都能倒貼出真心,那她未來的日子必是極難過。
“你若想和錦王成雙,我給你兩個建議,要麼你給他真心,要麼你讓他以為你有真心。”嚴飛仙小聲道,“但錦王能威懾朝野,必有其能人之處,你很難騙到他。”
後者不可取。蘇幼薇颔首贊同,可若是選前者,她怕自己将來凄慘。她仔細想了想,問道:“嚴姐姐,你自幼在外習武,可有遇上能人異士,會些玄術的?”
那時她一覺醒來,就穿越來到這裡,此事太玄妙,若是遇上些異士,說不準能回去。
“我未曾得見,但有聽聞。”嚴飛仙搖頭,“你若想知道,我托信去問問徐師兄。”
蘇幼薇笑着道謝,小心思轉動,托着下巴仔細思量,問道:“嚴姐姐,你能否借我些銀子,我們合夥做些生意,五五分成?”
路要多備幾條,一邊勾搭俞君泊,一邊尋思做生意,以便有錢離開京城,再一邊找回去的方法。屆時,不管哪一條成功,她至少都能活下去。
嚴飛仙沉思道:“我剛回京,手裡有的全是長輩贈的首飾珍寶,倒無真金白銀,除非拿它們去典當。再者,京城寸土寸金,且掌櫃背後大都有關系,我若想開店,必得驚動長輩,而他們決計不會同意。”
士農工商,商一向在最末,安平王府百年世家,豈能容許嫡長女去從商?昔日她能在外習武,也是因自小體弱多病,需強身健體,才跟着個武藝高深的女師父。
“那我找錦王借。”蘇幼薇輕語,望向裡屋,“到時賺了後,還給他便是。”
殷朝商賈地位不高,且行情也單一,客舍、茶酒樓、店鋪,來來去去,也就那幾樣。
“你預備做什麼生意?”嚴飛仙好奇地問。
蘇幼薇笑道:“娛・樂城、美食街,吃、穿、用、玩,樣樣俱到,漸漸壟斷整個京城。”
“壟斷京城生意,這便不隻是銀子的問題,唯有錦王出面才行。”嚴飛仙歎道,“但錦王身份貴重,怕不會自降身份入商。”
蘇幼薇仔細思量,長歎了聲:“看來,又到了我厚着臉皮求他的時候。”
“說得倒也貼切。”嚴飛仙撲哧一笑,眼波流轉,顧盼生輝,一雙眼睛尤為靈動,“那預祝你成功,若真開了店,我會去捧場的。”
蘇幼薇直點頭,笑吟吟道:“你一例五折。”
兩人聊了一個多時辰,初步制定方案,更選好了幾個繁華地區,打算明日去看看。
太陽西斜後,俞君泊悠悠轉醒,剛睜開眼,便見蘇幼薇坐在床沿上,笑得如一朵花兒似的,眼彎如月牙,甜甜地向他問安。
“有何事?你是否闖禍了?”俞君泊打斷道。
蘇幼薇輕咳一聲,臉上的笑容愈見濃郁,問道:“君泊,能否借我些銀子?”
俞君泊坐起身,藥勁未散,身體還有點軟,頭也昏沉,蹙眉問道:“你要多少?”
“你有多少?”蘇幼薇忙問道,不等他回話,便噼裡啪啦說了一堆,将自己的想法全部說出,“我出點子,負責營業,你充門面,解決些麻煩事,到時我們五五分成,行不?”
“那便是說,銀子全由我出,其中一半當是借你的。”俞君泊面色淡然,平靜問道,“所需銀子太多,若賠了呢,你如何還?”
“我是你的丫鬟,”蘇幼薇厚着臉皮道,“我的就是你的,你把銀子借給我,那還是你的,所以也不算借,就是轉個手而已。”
不是借,那便不用還。
俞君泊斜眼看去,一時無言。
“要不我三你七?二八也行。”蘇幼薇小聲道,“一九,總成了吧?這個點子不錯,一定能賺,你絕對不虧的。”
俞君泊很敏銳,問道:“你雖是錦王府的丫鬟,但實則在做小姐,我不曾虧待過你,甚至給你配有丫鬟,你為何要從商生财?”
正在此時,杜七入屋,見他醒來,便禀道:“王爺,樓月王子得知午間的事,已登門安平王府,說是要質問王爺,為何奪他的未婚妻,還道要拉着你面見聖上,請他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