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冰釋前嫌
撓癢癢?虧她有臉說出來!屋裡衆人大都低下頭,即便不是自己在做壞事,可看到這一幕,也覺得難為情。
尤其是幾個未出閣的姑娘,此刻霞飛雙頰,水汪汪的眼裡泛着春波,螓首半歪,美目垂下,似不勝嬌羞的水蓮花。
“她的确是在撓癢,本王準的。”俞君泊淡淡道。
這話一出,徐氏幾人表情怪異,臉上那抹輕視尚未展全,便被愕然覆蓋。蘇嫦茹絞着手絹,心裡又惱又恨,隻覺得蘇幼薇命好。
杜五與杜七對視,皆是搖頭淡笑。蘇小姐當衆勾引王爺,此事若傳揚出去,又是一陣風言指點,但經王爺認同,便是另一番局面。
王爺這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的确保全了蘇小姐的臉面。
嚴飛仙雙手抱兇,倚在柱子上,面上微帶着笑,柳眉輕挑,戲谑道:“蘇妹妹是王爺的丫鬟,幫王爺撓個癢癢而已,你們何須大驚小怪?”
“就是,就是。”蘇幼薇輕咳一聲,饒是臉皮再厚,心裡也有點不自然,隻覺得屋裡氣氛壓抑,“正事要緊,别耽擱,還要入宮呢。”
她斜仰着頭,偷偷向俞君泊望去,見他靜默不語,知他是在别扭,便伸手拉住他,軟軟淺笑道:“君泊?”
那又嬌又軟的聲音,如同一個又一個鈎子,從四面八方湧來,勾住了人的心神。
俞君泊斜眼看她,目光有點複雜,卻也不拒絕,依言坐好,低語:“下不為例。”
“我明白。”蘇幼薇應道,眼珠骨碌碌轉着。
幾個丫鬟上前,将案幾擺放好,又退回去。
“繼續。”俞君泊平靜道,聲音低沉有力,面目仿似含着霜,讓人心驚膽戰。
“王爺明鑒。”蘇嫦茹輕語,在慣常清冷的面容上,展現着一抹輕嘲,“姐姐一向開朗大方,不比尋常女子,用與王爺的私密交情來威脅小女子,于她而言也不過爾爾。”
衆人深以為然,一個敢當衆調戲錦王的女子,還有什麼是她做不出來的?更何況,蘇幼薇向來名聲不好,也不易讓人相信她。
蘇幼薇正襟危坐,淺笑道:“二妹妹,你曾言與我有舊怨,不知那是什麼舊怨?”
按律,蘇嫦茹雖推了她,但她并無大礙,且有前因在,以緻懲罰不會太重。她必須加大蘇嫦茹的過錯,才能給予她重罰。
蘇嫦茹思量少頃,答道:“昔日姐姐遭太子退婚,誤以為是妹妹從中作梗,收買了丫鬟竹蘭,便即恨上了我,實則我全不知情。”
這事府裡全知,左相甚至特意查過,所幸她早有防備,沒有露餡。
蘇嫦茹正色道:“爹爹一向疼姐姐,也曾細細查過,但經他查證,不論是竹蘭,還是妹妹我,都無一絲嫌疑,姐姐莫冤枉好人。”
“陪我做一場戲,若你果真無辜,那你推我這事一筆勾銷,如何?”蘇幼薇眉梢一挑。
蘇嫦茹目光輕閃,心裡稍作猶豫,知已騎虎難下,沉聲道:“便依姐姐所言。”
“君泊,派個人去偷偷敲暈竹蘭,把她扛去一間小黑屋。”蘇幼薇小聲道。已過幾日,怕是難尋證據,她得另辟蹊徑。
俞君泊問道:“你要做什麼?”
“如今尋證據,推找兇手,很難。”蘇幼薇笑眯眯道,眼角眉梢斜飛,神采奕奕,“而确定兇手,再反過來尋證據,卻簡單不少。”
在花園裡,幾名丫鬟正修整着草木,偶爾說笑幾句,配着鳥鳴與花香,倒是别有風趣。
“呀!”竹蘭一聲輕呼,輕蹙柳眉,将指尖含入口裡,吮去那一滴血珠。
她得知大小姐失憶,心裡本很興奮,可又聽錦王決意徹查,便憂心自己會否遭牽連,所謂做賊心虛,大抵如是。
“你怎麼了?”粉衣丫鬟關切地問,眉梢微微一跳,因見一名男子在綠茵間飛奔而來。那人手握着一物,它在陽光下白茫茫一片。
直到臨得近了,她才看清那是一把刀,不由得驚聲尖叫,慌不擇路地跑開。
“啊!!!”丫鬟們四散開,吓得直叫。
竹蘭心一顫,轉頭望去,隻見面前堵着一個高大的人。他背着陽光,所投下的陰影籠罩着她。她瑟瑟發抖,慘白了臉。
男人揚起大刀兇猛砍下。
竹蘭呼吸一窒,雙目圓睜,心高高提起,甚至感受到刀砍下的聲音,死亡的恐懼籠罩着她。她忽覺脖頸一痛,白眼一翻暈死過去。
杜七扔了刀,将她扛起回去。
在小黑屋裡,青煙袅袅,景象朦胧不清,隐隐約約間,似有人影晃動。那些人一身如缟素的白,發絲全披散着,好不滲人。
竹蘭迷糊醒來,見面前一張白如雪的臉,吓得尖叫,身子不住的顫,閉眼直往後挪去。
“别過來,别過來,走開……”她尖聲大叫,吓得幾欲瘋狂,四肢胡亂揮動。
“靜!”砰的一聲,有人喝道,握着驚堂木狠狠砸下,驚醒了竹蘭。他冷聲念道,“竹蘭,死于十八歲,惡奴欺主……”
後面的話,竹蘭沒有細聽,得知自己死後,早已吓得臉色雪白,手足冰涼。過了會,她哆嗦着嘴問道:“小人是怎麼死的?”
這竟是陰曹地府?她臉色恍惚,憶起暈前最後一幕,當時有個男人握刀朝她砍來,自己在恐慌下眼前一黑,後面的事便不記得了。
台上,陰司翻開本子,念道:“你本有五十年壽命,怎知勾結蘇二小姐,欲置自己的主子于死地,行徑惡劣,因此橫死當場……”
竹蘭一懵,失控道:“大人開恩,奴婢雖陷害了小姐,但卻是受二小姐指使,她許我好利,才讓奴婢做了大惡。大人,二小姐才是主謀,是她想殺小姐,奴婢沒存殺心!”
在小黑屋外,有不少人在。蘇嫦茹臉發白,想出聲提醒,但口裡堵着白布,隻能嗚嗚叫着,如同幼小的貓兒在泣。
隐約間,竹蘭聽到有人在嗚咽,心裡一顫,隻以為是女鬼,吓得身子縮成一團。白影來去飄忽,周圍景象委實陰森,她已失了心神,幾近崩潰,涕淚長流。
“将事情仔細道來,念你坦白的份上,本官許會網開一面。”陰司聲音冰冷,“且你既指證蘇二小姐,那便一道畫押,不得摻假!”
“是,奴婢決不敢隐瞞!”竹蘭忙道。在她的叙述裡,蘇嫦茹一直嫉妒其姐,時常耍些小心機,害姐姐爛名在外,為人恥笑。
她一心想減罪,是以很激動地道:“大小姐先與錦王有婚約,後又與太子有婚約,且受爹爹寵愛,為此二小姐一直不忿,在常年壓抑中,便起了害人的心思。”
竹蘭毫無保留,将所知一股腦兒說出,末了才求道:“大人明察,奴婢雖貪财,被二小姐收買,但從未想殺小姐。太子退婚一事,是小姐欲挽回錦王,而二小姐将計就計。”
“畫押。”陰司冷冷道,猛啪一下驚堂木,在幽靜的小黑屋裡如驚雷,回音繞梁。
竹蘭不敢多言,乖乖簽字畫押。相府裡的丫鬟大都識得幾個字,能寫出名字。她按下手印,希冀問道:“大人,能網開一面嗎?”
咯吱一聲,小黑屋的門開啟,明亮的光線灑入屋裡,有點刺眼。一群人背光而立,面容有點模糊。
竹蘭瞪大眼睛,呆若木雞,那些她以為的鬼差全拜道:“王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面孔蒼白,癱坐在地上,哆嗦着嘴,止不住地顫栗,“原來、原來……”
俞君泊淡淡道:“因涉及相府兩位小姐,本王會親書一份,以作目擊證詞。”
“為示公道,我也寫一份。”嚴飛仙淺笑道。
蘇嫦茹臉色木然,似是失魂落魄,緊握着拳頭。此案一定,她知自己名聲已毀,縱然心裡極恨,但仍保留着理智,沒有發瘋。
她有太子――殷朝的儲君在,還有翻身之地。當初,蘇幼薇為人所恥時,不也活得好端端的?待她與太子成親,未來做了一國之母,還有誰敢肆意辱她?
“姐姐?”蘇婉蓉輕聲道,有點擔憂,不禁惡狠狠地瞪向蘇幼薇,可在觸及俞君泊的目光時,臉上倏然一紅,羞答答地低下頭。
徐氏側頭輕語:“小茹不慌,隻待來日。”天下終究是皇族的天下,未來屬于太子,隻要牢牢把握住太子,還怕做不成人上人?
蘇嫦茹輕點螓首,美目泛冷,将一角衣袖捏得皺巴巴的,心裡的恨與怨盤旋不散,低語:“便讓她得意一回。”
總有一日,她會全部拿回!
“君泊。”蘇幼薇揚着大大的笑容,眼睛亮得如在發狼光,雙手遞上一頁紙,飛快低頭,狀似含羞帶怯,“你看看,可有異議?”
“這是?”俞君泊蹙眉,見她如此表情,心悄悄一顫,忽有一個猜測,難道是傳情書信?
他心有異樣,打開它一看,隻見上面寫着:經洽談,錦王與蘇幼薇達成兩點共識,其一,雙方過往恩怨煙消雲散;其二,錦王府與左相府兵戎相見時,不得牽連蘇幼薇。
在紙的下面,還有一點紅印,似是指紋。
蘇幼薇眉眼彎彎,期待地問:“聽竹蘭一席話,我才知你我的過往。我曾有負你,可我已忘幹淨,那過去的恩怨便也散了吧?”
“隻散恩怨?你既忘了,本王也非眦睚必報之人。”俞君泊輕語,注視着紙上的第二條,蹙了蹙眉頭,“若來日政見不合,與左相府為敵,那也與你無關,你盡管放心。”
左相總歸是她的父親,若将來……他還需顧及她,留幾分情。
“你這是答應了?”蘇幼薇驚喜地問,語氣頗為嬌俏,撲閃着眼睛,那兒仿佛彙聚着漫天星光,漂亮極了,“那快簽字按印!”
俞君泊有一刹那失神,本不欲簽字,有他一諾在,又何須書面為證?但他見她那期待的目光,顧慮她的憂心,便遂了她的心願。
在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上,點着一個紅色的拇指印。他用絲巾擦淨手指,微移開目光,淡淡道:“往後少折騰些。”
“放心,我全聽你的!”蘇幼薇喜滋滋道,望着自己的保命符,越看越喜歡它,不由得捧着它親了口,不顧怔愣的俞君泊,便即轉身離去。
在小命保住後,她心口的大石落下,整個人一松,走路都輕飄飄的。
“蘇妹妹,如何?”嚴飛仙笑着問道。那紙上的東西正是蘇幼薇念、由她執筆所寫,經兩人琢磨後,正式敲定内容。
蘇幼薇正飄飄然,笑眯眯道:“事已妥!我接下來的心願,便是賺小錢錢,順便物色小奶狗……”
“你?”嚴飛仙一怔,瞳孔微縮,向左右掃了幾眼,壓低了聲音,“你沒失憶?”
她很敏銳,隻聽這一句話便已确定。
“别與人說!”蘇幼薇忙小聲道,賊兮兮地左顧右盼,“可不能叫君泊發現。”
“蘇妹妹,你在玩火。”嚴飛仙嚴肅道,看着窗外屹立樹下的男子,心裡一抽,“你騙他,有朝一日他若知道真相,你該如何?”
“有一堆亂賬在,我隻能裝失憶。”蘇幼薇苦惱,轉瞬又很得意,“你瞧,經我這條妙計後,我和他不就冰釋前嫌了嗎?”
嚴飛仙無言以對,目光掃向那頁紙。建立在謊言上的承諾,以錦王的性子,會乖乖踐諾嗎?她心裡很懸。
蘇幼薇笑彎了眼,美滋滋道:“嚴姐姐别擔心,我們偷偷的,悶聲發大财,再物色一個小奶狗,便離京自在逍遙遊。”
悶聲發大财?分明是悶聲作大死!嚴飛仙心頭惴惴,凝重道:“我提醒你一句,錦王不簡單,且對此會有意見的。”
“他會有什麼意見?”蘇幼薇奇道。俞君泊讓她少折騰,便是在嫌她煩,讓她别在他面前晃蕩,她這不打算聽他的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