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一夜,外頭的風雪似乎變得小了一點。柔儀宮外,宮人們吹滅了點了一夜的火紅的宮燈,開始清掃地上的積雪。
蕭绾心微微睜開了自己的雙眼,隻覺得窗外樹枝的枝幹仿佛撐不住昨夜的一場大雪一般,微風一動,便将積雪打翻在地,發出一聲沉沉的悶響。
而此刻,在暖如春天的柔儀宮内殿之中,蕭绾心正躺在慕容景天的懷中,貪婪地流連着這個男人灼熱的體溫。
其實,對于蕭绾心自己而言,*之間的纏綿,遠遠比不上此刻彼此相擁更為暖意。不知為何,即便知道慕容景天是那麼深切地喜歡着自己,可是在肉身交融的時候,蕭绾心卻隻覺得,在慕容景天溫潤如玉的身體上,總是帶着不該屬于自己的*的味道。
或許,*的纏綿,是慕容景天與後宮每一個妃嫔都會存在的體貼。
可是,當一切灼熱的溫度退去之後,慕容景天是否會輕輕擁住那些花兒一樣的女人,說着深深的情話呢?應該不會吧。其實,那麼多的女人,又有幾個能走到慕容景天的内心深處呢?
想到此處,蕭绾心不禁微微側過臉去,打量着慕容景天英俊的臉龐。
他高挺的鼻翼,因着呼吸而微動;他的眉毛,或許是因為昨夜并沒有睡得安穩而微微蹙着。蕭绾心見着慕容景天微蹙的眉頭,卻是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希望為慕容景天舒展眉頭。
或許是慕容景天感受到了蕭绾心的觸摸,微微地睜開了雙眼,溫然開口道:“绾兒,天還早,你怎麼不睡了?”
蕭绾心見慕容景天突然醒了,臉一紅,驟然收回了自己手,低低道:“惟将中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臣妾想,或許皇上昨夜睡得不安穩,眉頭都還蹙着……”蕭绾心咬了咬牙,紅着臉道,“皇上,是不是臣妾……”
“不是――”慕容景天見蕭绾心如此緊張,便打斷了蕭绾心的話,溫然道,“绾兒,你知道嗎?你躺在朕的懷中,朕便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而正是因為太幸福了,朕也會害怕,朕會怕,你就像是蝴蝶一樣,隻給朕些許的溫暖與驚豔之後,便要離開了。所以,朕不得不蹙眉――朕隻想着,這樣的幸福,總要多延遲一刻才是。”
慕容景天吻了吻蕭绾心的額頭,繼續道:“绾兒,不知為何,朕總是貪戀着你的柔儀宮。朕喜歡你穿着繡着桃花的衣裳,朕喜歡你因為朕去了賢妃的永和宮中而吃醋的模樣,朕喜歡你為朕布菜,喜歡你伺候着朕穿衣洗漱,朕也喜歡你宮中桃夭香粉的氣味,喜歡你身上淡淡的體香……”
慕容景天每說一句,蕭绾心便覺得臉紅一分。待慕容景天每句話都說完了,蕭绾心便更是羞得不能自己,隻是低低道:“皇上,臣妾手拙,其實是伺候不好皇上的――”
慕容景天笑了笑,将蕭绾心拉得更近了一些,卻瞧見蕭绾心寝衣上的花紋。
這一日,蕭绾心穿的是繡着海棠花的寝衣。隻見那件海棠花寝衣,不過隻是用了宮廷之中最常見不過的藕色絹和紅絲線,可是穿在了蕭绾心的身上,竟仿佛是有了生氣一般。那海棠花一朵一朵的,仿佛要飄出香了,而上頭隐隐襯着的蝴蝶,樣子更是極為通透。慕容景天細細打量着,竟然仿若在夢中一般。
慕容景天不禁道:“绾兒,朕記得,你一向喜歡桃花的――怎的今天穿了海棠花飾了?”
見慕容景天說到此處,蕭绾心不禁心中一動,笑着開口道:“臣妾是喜歡桃花。隻是如果日日都穿着桃花,倒是覺得有些煩膩了……”
“哦?此話怎講?”慕容景天不禁道。
蕭绾心笑了笑,繼續道:“臣妾雖然喜歡桃花,卻從來不将自己的一切應用之物全部換上桃花紋飾的。桃花,固然是春天美好合意的景象,但是如果隻看着眼前的桃花,便會忘記了梨花的潔白,忘記了菊花的淡雅,忘記梅花的冷冽……”
蕭绾心溫然道:“百花盛開,才是最美的景象。且這花一年四季都有不同,臣妾雖然偏愛桃花,卻也不能時時相見。最多,也是心裡頭惦念着桃夭香粉的氣味,想着總有那麼一束桃花在某一個春天等着臣妾去采撷。如此,臣妾便已經是心滿意足了,又何必時時相見呢?”
慕容景天面容微動,看不出什麼心情,隻是道:“你這寝衣的繡功手藝很是不錯,想必是禦繡坊裡多年的老嬷嬷才能做出來的吧?”
蕭绾心溫然道:“皇上錯了,這可不是老嬷嬷的手藝――臣妾的這一件寝衣,出自一個十五歲的女子之手。”
“哦?”慕容景天不禁來了興緻,“才十五歲便已經有此繡功了麼?既然如此,朕就提拔這個繡娘做禦繡坊的坊主好了。這樣一來,整個後宮裡的妃嫔們便都能穿上這樣的溫婉花朵了。”
蕭绾心卻是狡黠一笑,緩緩道:“臣妾知道皇上是好心――隻是,皇上的心意怕是不成了。”
慕容景天不禁疑惑,道:“绾兒,這話怎麼說?”
蕭绾心道:“臣妾的這件寝衣,不是出自禦繡坊的繡娘之手,而是出自後宮的一位妃嫔之手。”
“哦?是後宮的妃嫔麼,是誰?”
蕭绾心頓了頓,這才鄭重道:“啟禀皇上,是春熙殿采女蘇氏,蘇夢笙。”
“蘇――夢――笙?”慕容景天一字一頓道,“這個名字倒是有點熟悉……”
蕭绾心見慕容景天言語之中十分生疏,不禁道:“蘇采女原是住在嘉妃娘娘的鹹福宮的。後來,蘇采女因為冒犯了李淑媛,而被責罰道禦繡坊去了。再後來,皇上與皇後娘娘開了恩典,恕了蘇采女出了禦繡坊,又晉封為了采女。”
蕭绾心徐徐道:“隻是,蘇采女一向不想争寵,想着李淑媛對自己頗有怨言,便主動向皇後娘娘求了恩典,去了春熙殿居住了。”
“春熙殿?”慕容景天不禁道,“若是她主動求皇後搬去春熙殿,那麼她倒是真的不想争寵。春熙殿離朕的乾元宮最遠,儀制又低,一向嫔妃都是不願住進那裡去的。若是真的居住妃嫔,也大多是無官無品的家人子罷了。如今她的位份已在采女,怎麼她還自己求了去那裡住了?”
蕭绾心恭順道:“啟禀皇上,這便是蘇采女的好處了。蘇采女自入宮以來,從來不與後宮的妃嫔起沖突,更不争風吃醋。哪怕是李淑媛當日無理取鬧,責罰于蘇采女,蘇采女也是不吭聲地接受了責罰。蘇采女性子十分柔和,不與後宮諸妃争寵,這在後宮會中,實在是難得的。”
而慕容景天的眉眼之間的神情卻隻是淡淡的,開口道:“李淑媛的性子朕很明白。從前,她便不大老實,自從生育了二公主之後便更是變本加厲了。绾兒你初入宮的時候,李淑媛不還是排擠你了一同麼?若不是朕來的巧,你便要被她打發到慎刑司去了。”
慕容景天頓了頓,又道:“不過,朕的子嗣不多,李淑媛說起來也是有功勞的,朕不看在她的份上,看在朕的女兒,二公主的份上,也不得不給她這個顔面。隻是……”慕容景天話鋒一轉,道,“隻是,蘇采女被李淑媛責罰都不知道反抗,也實在是太過好性子了一些。”
蕭绾心見慕容景天突然如此一說,不禁道:“皇上,當日蘇采女的位份隻在更衣,而李淑媛在淑媛一位不說,更是誕育了二公主的有功妃嫔。别人不說,即便是臣妾已經身為昭容,見到李淑媛,也不得不顧及着二公主的顔面而退讓三分。且按着當日的情形,蘇采女如何才能自保呢?唯有委曲求全罷了……”
慕容景天淡淡地飲了一口茶,也不答話。
蕭绾心隻得硬着頭皮道:“蘇采女雖然受了委屈,可是顧及着皇家的顔面,将自己的委屈生生咽了下去,哪怕是自己已經是天子妃嫔,被李淑媛責罰到了禦繡坊也不曾埋怨半句。可見,蘇采女心中是真真有皇上的。蘇采女不願意為了自己的小事而鬧得後宮不睦,到時候給皇上平添煩憂。”
聽蕭绾心說到此處,慕容景天不禁略一挑眉,道:“不過是一個才十五歲的小小女子,竟然已經有了這樣的心兇麼?”
蕭绾心恭敬行禮道:“既然已經入宮成為妃嫔,哪怕是年紀再小,也該顧及着皇家的顔面。蘇采女雖然年紀才不過十五,可是行事上卻十分謹慎,頗得天子妃嫔的風範。相比之下,李淑媛因為蘇采女不慎弄壞了自己的絹帕而在宮道上大動肝火,鬧得人盡皆知,實在是有失後宮妃嫔的懿德。”
慕容景天略微蹙眉,道:“朕實在是慣壞了李淑媛了。”
蕭绾心趕緊道:“皇上,李淑媛性子如此,皇上也沒有辦法。隻是,蘇采女是一塊尚未開掘的璞玉。臣妾相信,皇上必定會喜歡的。”
慕容景天觑了一眼蕭绾心,淡淡道:“既然如此――這件事,先擱着吧。等朕有了空,便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