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才人驟然有孕,一下子激起了未央宮中不小的波浪。自打三公主折損之後,宮中許久再無此等喜事了。如今徐才人有孕,慕容景天甚為高興,連帶着幽居慈甯宮的皇太後也賞賜給了徐才人好多安胎的東西下來。不僅如此,皇太後當着衆人的面兒更是允諾,在徐才人順利生下兒子之後,就賜以六妃之位。
徐才人如此寵眷深重,反倒是襯托出了皇後身為宮中卻沒有子嗣的尴尬地位。不僅如此,因為徐才人已經住在了緊鄰乾元宮的快雪軒中,二人整日耳鬓厮磨,哪怕是極為得寵的賢妃和蕭绾心也是要被生生地比下去了。
這一夜,月光清涼如水。蕭绾心手持一卷詩詞,不過是坐在廊下讀着。壁珠見蕭绾心讀得認真,便道:“二小姐,宮燈不亮,您若是這麼讀書也是上了眼睛,不如挪去内殿讀吧。”
蕭绾心仿若沒聽見似的,隻是徐徐吟道:“風吹仙袂飄飄舉,猶似霓裳羽衣舞。玉容寂寞淚闌幹,梨花一枝春帶雨。含情凝睇謝君王,一别音容兩渺茫。昭陽殿裡恩愛絕,蓬萊宮中日月長……”
壁珠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二小姐,您這是在讀麼?”
“是。”蕭绾心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合上書卷,道,“本宮讀過那麼多的宮詞,可是如今自己切切實實地身為宮妃,才知道了這帝王情愛竟然是如此地虛無缥缈。本宮雖然情狀要好過楊貴妃一些,隻是卻有幾分兔死狐悲之感。”
壁珠聽了蕭绾心的一席話,卻是不禁撇嘴道:“楊貴妃美色誤國,死了也是不可惜的。而二小姐您就不同了,您可是大周寵妃,楊貴妃一代妖姬,有怎能與二小姐您相提并論呢?”
“是麼?”蕭绾心對壁珠的話卻是不以為意,道,“楊貴妃是及三千寵愛在一身的絕代寵妃,而本宮不過是皇上衆多寵妃中的一個。若是真要相較,也是本宮比不上楊貴妃。自打楊貴妃入宮之後,即便唐玄宗的後宮仍有三千佳麗,卻全部黯然失色了。”
蕭绾心苦笑一聲,随即道:“當初梅妃一舞驚鴻,被唐玄宗稱為‘吹白玉笛,作,一座光輝’,那是何等的深重寵遇。隻是,楊貴妃一出現,梅妃便不過隻是一斛珠的凄然安慰罷了。哪裡比得上昭陽殿裡的歡愛燕好呢?”
壁珠卻是執拗道:“那有什麼?楊貴妃是禍國妖姬,最後還不是死在馬嵬坡,連個屍首都找不到了!”
蕭绾心随手把書卷丢在一邊,淡淡道:“那也不是帝王無情。隻不過是這帝妃之間的男女情愛,為世所不容罷了。”
壁珠知道自己讀書甚少,在這樣詩詞談論上一向是赢不了蕭绾心的,便趕緊支吾着道:“這楊貴妃都死了那麼多年了,二小姐還提她做什麼?倒是二小姐,您該想想辦法了。眼下徐才人如此得寵,連您和賢妃娘娘皇上都有些冷落了。”
蕭绾心卻是漫不經心道:“左右皇上也不是冷落本宮一人。在這未央宮中,除了住在快雪軒的徐才人之外,你可還見到誰十分得寵麼?”
壁珠卻是咬牙道:“什麼小門小戶出身的女子,竟然也有今天的恩寵!奴婢真是瞧不上她!”
“徐才人可算不上是小門小戶。說到底,人家徐才人也是皇後的遠房表妹。到底也是出身後族,徐才人如今有懷有身孕,自然是不一樣的。”蕭绾心道。
壁珠卻是輕蔑道:“是麼?哪怕是出身後族又能如何?誰家還沒有幾個窮酸親戚!奴婢倒是不信了,難不成這宮裡誰還惦記着徐才人是皇後娘娘的遠房表妹,給了郡主或者縣主的封号麼?”
蕭绾心卻是失笑道:“如今徐才人已經是妃嫔,便是皇帝的女人,自然是以夫家為重,哪裡會有這樣的封号。”
“那不就是了!”壁珠冷然道,“不過是有點子運氣罷了。等二小姐您生下了孩子,徐才人的孩子給您的孩子倒尿壺都不配呢!”
聽到壁珠的話如此粗俗不堪,蕭绾心不禁冷然喝道:“行了!壁珠!”
壁珠微微啞口,見到蕭绾心面色不快,便也就扭過頭去不肯說話了。
這個時候,卻是蕊珠來了,行李一禮道:“二小姐,如今雖在夏日裡,可是晚上也是涼飕飕的,您還是進内殿去吧。”
蕭绾心心中煩悶,便冷然開口道:“無妨,左右現在時辰還早,本宮在柔儀宮裡随意走走,你們不用陪着本宮就是了――”
聽到蕭绾心是在柔儀宮中随意走走,蕊珠便放下心來,溫然道:“是,二小姐自己小心就是了。”
這一夜月色清涼如水,借着幽微的宮燈,竟有幾分别樣的意味在裡頭。
蕭绾心注視着廊下繁複的花枝,卻是忍不住低低吟道:“草際鳴蛩,驚落梧桐,正人間、天上愁濃。雲階月地,關鎖千重。縱浮槎來,浮槎去,不相逢。”(出自李清照所著:)
這個時候,卻遠遠地聽見了一個男子的聲音。隻見那人吟道:“星橋鵲駕,經年才見,想離情、别恨難窮。牽牛織女,莫是離中。甚霎兒晴,霎兒雨,霎兒風。”(出自李清照所著:)
蕭绾心猛地一回頭,眼前的不是慕容景天又是誰?隻見慕容景天不過穿了一件尋常的紫龍袍,神色溫然地正站在自己面前。
蕭绾心臉一紅,卻是執拗地轉過身子,也不看着慕容景天,隻是低低開口道:“皇上您突然出現,着實是吓到臣妾了。”
“是麼?那還真是朕的不是了。”慕容景天緩步上前,将蕭绾心攔在懷中,溫然笑道,“怎的你一個人在這兒呢!”
蕭绾心順勢捶了慕容景天的兇膛一下,嬌聲道:“皇上這是沒安好心呢!原本臣妾一個人在這兒站着,就怪吓人。結果皇上突然出現,臣妾還以為是柔儀宮的花兒朵兒們成了精了!說不定是要擄了臣妾去做神仙呢!”
慕容景天不禁失笑道:“是麼?若真是花兒朵兒成了精,那你的柔儀宮便不能叫柔儀宮了――改叫‘聊齋’才是!哈哈哈……”
蕭绾心伏在慕容景天的兇膛上,聽着慕容景天如今爽朗一笑,心中卻是無比溫暖,嬌然道:“皇上今個兒怎麼不陪着徐才人,有空來臣妾的柔儀宮了?”
慕容景天疏懶道:“徐才人畢竟懷着朕的孩子,朕也不能不過的去臉面。”
說罷,慕容景天不禁道:“對了,那一日朕瞧着後宮妃嫔都給徐才人送去賀禮,怎麼你的禮那樣重?朕看着都心疼。”
蕭绾心笑道:“如今徐才人身懷有孕,便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臣妾沒有别的什麼,隻有庫房裡還有許多皇上賞賜下來的好東西。臣妾想着,如今徐才人身份尊貴,自然是要配一些好東西的。如此,臣妾便是借花獻佛,把柔儀宮裡不錯的東西都給徐才人送去了。”
“你倒是實心實意的――”慕容景天懶懶道,“隻是,這樣的好東西,徐才人用着未免有些可惜了。”
蕭绾心勉強一笑,溫然道:“若是徐才人替皇上順利生下孩子,那就沒什麼可惜的。”
隻見蕭绾心幽幽地望了一眼柔儀宮中繁茂的花朵,不緩緩禁道:“這後宮裡的女人就像是花兒一樣生生不息。隻是,皇上的子嗣卻是如同果子似的,十分艱難。”說罷,蕭绾心便是垂淚道,“臣妾福薄,不曾為皇上誕育子嗣。”
見到蕭绾心如此竟然哭了起來,慕容景天趕緊拂去蕭绾心臉頰上的淚水,趕緊道:“好端端的,你這是做什麼?”
蕭绾心低低道:“臣妾隻是感歎自己的命途多舛罷了。”
如此蕭绾心淚眼盈盈,更是讓慕容景天心疼不已。隻見慕容景天抱着蕭绾心的手又緊了幾分,隻是低低道:“绾兒,你在朕心中的地位無人能比――哪怕是徐才人有了孩子。绾兒,就算徐才人生下了皇子,可是他們母子兩個,也不能與你相提并論,你明白麼?”
蕭绾心心中一動,低低道:“皇上可别這樣說,真是折煞臣妾了。”
慕容景天吻了吻蕭绾心的額頭,溫然道:“這樣子的話,朕可是隻對你一個人說。绾兒,你可得好好收着,别說出去了。不然,若是讓外頭的臣子們知道了他們的皇上還會言語纏綿,可不是要笑話死了。”
蕭绾心忍俊不禁,作勢捶了一下慕容景天的兇膛,裝作不滿道:“皇上真是的――原來皇上是怕外頭的人知道皇上還會如此油嘴滑舌的呢!”
說罷,蕭绾心便學着老學究的樣子,粗着聲音道:“咱們的皇上怎麼可以說這樣的話呢!這樣子,可算不上是明君了!”
這一下子可是把慕容景天給逗樂了。隻見慕容景天哈哈一笑,一把将蕭绾心橫抱起,惹得蕭绾心驚呼一聲。慕容景天壞壞一笑,道:“左右今個兒朕進了你的柔儀宮,就不打算出去了――今夜,朕不是明君,便索性當一回昏君,如何?”
蕭绾心臉一紅,低低道:“皇上……”
月影重重,紅羅帳下。這一夜,慕容景天自然是歇在了柔儀宮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