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_81345次日是一個頗為晴朗明媚的好天氣。因着皇後有孕乃是大喜,未央宮中的諸妃妃嫔皆是早早地就梳洗打扮,來到鳳寰宮中請安。
這邊蕭绾心徐徐坐定,卻聽見賢妃皮笑肉不笑地道:“宸妃妹妹當真是好福氣,自己沒本事争寵,就讓自己的親姐姐再次爬上了皇上的龍床。”
聽得賢妃的話十分粗俗不堪,蕭绾心不由得微微蹙眉。可是,多年的宮中沉浮已經讓蕭绾心漸漸習慣了喜怒不形于色。于是,蕭绾心便依舊是翩然一禮,婉然道:“賢妃娘娘這是什麼話?蕭婕妤是我的親姐姐,姐姐得寵,妹妹自然是高興的。隻是,若是真的論起寵遇深重,自然還是賢妃娘娘更勝一籌。”
話說到此處,不知為何,蕭绾心不由得生出了幾分惡作劇的心意來,遂道:“若是說蕭婕妤有本事爬上了皇上的龍床再得盛寵,可是賢妃娘娘卻是更厲害的。”蕭绾心深深地看了賢妃一眼,道,“賢妃娘娘的巧妙功夫,未央宮中的諸位姐妹都是有所耳聞的――不然,皇上如何會與賢妃娘娘夜夜笙歌呢?”
雖然蕭绾心的話說的隐晦,可是誰人聽不出來蕭绾心話中的譏諷含義?隻見得自己膽大的妃嫔已然嗤嗤笑了出來,甚至有個位分低的小妃嫔已經在一邊竊竊私語:“我可是知道呢!賢妃娘娘的床上功夫乃是一流,否則如今賢妃娘娘也是快四十歲的人了,怎的皇上對賢妃娘娘依舊是聖寵不衰呢!”
見到蕭绾心如此言語譏諷自己,而旁邊的小小妃嫔更是言語刻薄,賢妃頓時大怒。隻是,這樣的談論卻是那樣的香豔、隐晦。話說到此處,賢妃卻是不由得面紅耳赤,道:“宸妃,你好大的膽子!”
“是誰說宸妃好大的膽子了?”這一邊,卻是皇後緩緩而出。
皇後因為有孕,因此打扮上也并不華麗。隻見皇後一身胭脂紅镂金絲鈕牡丹雲紋宮裝,樣子大方不錯,更是别有一種華貴氣度在裡頭。隻見那宮裝的裙擺還刺着幾隻金鳳,更是華麗而不失莊重。
蕭绾心微微打量着皇後,隻見除了必要的鳳冠之外,皇後的發間不過是斜插了一支雲鬓花顔金步搖。皇後不過略施胭脂,櫻唇不點自紅。皇後緩步邁入殿中,卻讓人隻覺得仿佛仙子一般,讓人不禁心生憐愛與敬慕。
見皇後出來了,主位妃嫔忙屈身行禮,恭順道:“臣妾等向皇後娘娘請安,皇後娘娘萬安……”
或許是因為昨夜有慕容景天親自陪伴的緣故,今日的皇後面色紅潤,眉眼之間盡是笑意,更是一掃從前的病怏之态。果然,隻見皇後略一拂手,聲音中多了幾分柔婉道:“妹妹們不必多禮,都起來吧。”
“是。”諸妃皆是應答起身。
這邊待軟玉扶着皇後徐徐坐定了,皇後才慢條斯理地道:“本宮方才從後殿過來,聽得妹妹們仿佛是在說笑什麼,倒是熱鬧得很。”說罷,皇後輕輕撫了撫頭上的五彩鳳冠,仿佛在昭示着自己中宮皇後的地位。
聽得皇後如此一說,嘉夫人忙賠笑道:“宮中女子長日無聊,不過是說些瑣碎事情,打發時光罷了,也沒有什麼的。”
“哦?”皇後略一挑眉,笑道,“怎麼本宮方才是聽見宸妃――”
見皇後提及自己,蕭绾心隻覺得心中一沉,忙屈身行禮道:“啟禀皇後娘娘,是臣妾們得知皇後娘娘身懷有孕,心中都是高興的緊,所以多說幾句。”說罷,蕭绾心下意識地看了賢妃一眼,這才道,“方才賢妃娘娘說,皇後娘娘有孕,臣妾想必也是極為高興的。臣妾深以為然。”
“是麼?”皇後半含笑意,婉然開口道,“本宮有孕乃是喜事,也是難得妹妹們有心了。隻是,不知道昨夜諸位妹妹們睡的可還舒心麼?”
嘉夫人眉心一動,旋即笑道:“皇後娘娘有孕乃是大喜事,宮中的諸位姐妹心裡高興得很,滿心想着今個兒該如何向皇後娘娘慶賀。如此思來想去,倒是難以安眠了。”
“是是是,臣妾們皆是此想……”幾個位分低的妃嫔忙順着嘉夫人的話巴結着。
可是,這樣話中的弦外之音,蕭绾心如何聽不出來呢?
年近四十的皇後再度有孕,這是未央宮中任何一個人都不曾想到的。昨夜,未央宮中必定是人人無眠。隻是,這樣的無眠落在嘉夫人的口中,卻變成了極為高興的慶賀。如此,既然是保全了皇後的顔面,也是推脫了諸妃的罪過,倒是一舉兩得。
這樣的話落在皇後的耳中,皇後卻似乎很是受用。隻見皇後婉然笑道:“嘉夫人當真是有心了。”說罷,皇後深深地看了賢妃一眼,旋即道,“旁人也就是了,怎的本宮瞧着賢妃妹妹眼下倒是有一大塊烏青呢!”
見皇後驟然提及自己,賢妃微微一怔。今時不同往日,如今的皇後身懷有孕,乃是未央宮中最為尊貴的,任憑自己再如何驕縱跋扈,也得硬生生地忍着。隻見賢妃尴尬一笑,勉強道:“皇後娘娘有孕,臣妾歡喜的很。因為高興,臣妾昨夜有些失眠。”
“哦?是麼?”皇後輕輕地蔑了賢妃一眼,旋即道,“從前本宮懷着哲明太子的時候便是萬分的艱辛。這樣的辛苦,賢妃妹妹如何會知曉呢?”說罷,皇後卻是一抹淚,道,“隻是,本宮福薄,終究保不住哲明太子……”
嘉夫人忙道:“皇後娘娘福澤深厚,萬萬不要妄自菲薄。”說罷,嘉夫人笑道,“皇後娘娘,您瞧,等這孕氣到了,真是擋都擋不住呢!如今皇後娘娘又有皇嗣了,當真是帝後之福,大周之福。”
皇後深深地看了一眼嘉夫人,含笑道:“嘉夫人的一張巧嘴兒,跟抹了蜜似的。”
說罷,皇後仿若不經意似的看了蕭绾青一眼,道:“蕭婕妤,昨夜你重獲盛寵,可是本宮卻又恰巧有孕,因此皇上并沒有去陪伴你,你可是不快了?要不然,你怎麼一直都沒說話呢?”
蕭绾青猛地一凜,趕緊跪下磕頭道:“皇後娘娘明鑒!皇後娘娘明鑒!臣妾……臣妾知道皇後娘娘有孕,心裡頭歡喜地很。且不必說皇上昨夜陪伴的皇後娘娘,若是昨夜皇上歇在了臣妾的重華宮中,臣妾也定當向皇上直言,讓皇上前來鳳寰宮陪伴皇後娘娘。”
皇後冷然一笑,旋即道:“哦?難得蕭婕妤有心了。”說罷,皇後卻仿佛突然想到似的,道,“昨夜蕭婕妤一曲《醉花陰》吟唱的當真是好,樣子也是新鮮。本宮聽慣了賢妃的昆曲和趙才人的小曲兒,倒是難得一聞蕭婕妤的詞曲。”
說罷,皇後略一清咳,道:“不如蕭婕妤當衆再唱一曲《醉花陰》,也是讓昨夜不曾聽得清楚的姐妹們再飽一飽耳福。”
隻見蕭绾青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支吾道:“皇後娘娘,臣妾……”
“啟禀皇後娘娘,”蕭绾心忙開口道,“啟禀皇後娘娘,昨夜姐姐不慎感染了風寒,嗓子也是不好。若是皇後娘娘想聽姐姐唱曲,不如等過上兩日再給皇後娘娘獨自吟唱吧。”
這個時候,原本坐在一邊不怎麼說話的李淑媛卻是開口譏諷道:“哦?怎麼,這麼快蕭婕妤就感染風寒了麼?若是蕭婕妤感染了風寒,怎的昨夜就能那般出彩呢?這又是唱曲兒的,又是吟詩的,可讓人眼花缭亂了。”
“可不是!”坐在李淑媛旁邊的敬貴嫔掩嘴笑着,應和着道,“宸妃娘娘方才說蕭婕妤感染了風寒,我倒是有些看不明白了――這蕭婕妤什麼時候感染風寒不好,偏偏在皇後娘娘要聽曲兒的時候感染風寒?”
說罷,敬貴嫔眉眼一橫,冷冷地吐出一句話:“莫不是蕭婕妤恃寵而驕,不打算給皇後娘娘這一個面子了?蕭婕妤倒是好大的膽子!”
這件事原本就不好推脫,加之李淑媛與敬貴嫔的這麼一番煽風點火下來,蕭绾青便更是騎虎難下了。饒是蕭绾心有意幫襯着,卻也是無可奈何。
半晌,蕭绾青勉強擠出了一絲幾分笑意,隻得硬撐着道:“若是皇後娘娘喜歡,臣妾自當應允。”說罷,蕭绾青便隻得再度吟唱那一阙《醉花陰》――
“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似黃花瘦。”
待蕭绾青徐徐唱完,隻覺得嗓子癢癢的,旋即忍不住清咳了兩聲。
聽得最後一個“瘦”字緩緩唱出,幾個藏不住性子的妃嫔已經開始竊竊私笑了起來。蕭绾青雖然臉面上挂不住,卻也是無可奈何,隻得硬生生地忍着。
皇後略一閉眼,話語中聽不出是贊美還是譏诮,道:“蕭婕妤的嗓子當真是好,這一曲《醉花陰》吟唱的也是極美。隻是――”皇後話鋒一轉,眉眼間更是帶了幾分生冷,道,“昨夜給皇上唱時,蕭婕妤,你可不是這般有氣無力的。”
蕭绾青微微一怔,勉強笑道:“啟禀皇後娘娘,正如宸妃娘娘所說,臣妾昨夜不慎感染了風寒,嗓子極痛,因此才會有氣無力。”
“哦?”皇後仿佛并不在乎蕭绾青的話似的,隻是撫着自己尚不顯懷的肚子道,“本宮肚子裡的孩子喜歡聽蕭婕妤唱曲兒。隻是,蕭婕妤仿佛唱不好呢!”
“可不是!”賢妃聽得皇後言語嚴厲,也不由得摻合進來道,“蕭婕妤可是存心怠慢皇後娘娘麼?怎的昨夜給皇上唱曲兒便是莺啼婉轉,給皇後娘娘唱曲兒卻是有氣無力了?”
見到架勢不對,蕭绾心忙開口道:“賢妃娘娘――”
“宸妃!”皇後卻是突然喝止了蕭绾心,厲聲道,“本宮與賢妃在問蕭婕妤話,并沒有問你。你旁邊的桌子上是精心去火的菊花茶。你若是心浮氣躁,倒不如飲上一杯,别這麼沒眼力見的。”
聽得皇後這麼一說,蕭绾心便知道不能再插手。蕭绾心無奈,隻得對蕭绾青投去了無比堅定的目光――至少,自己還是在姐姐身邊的。
這邊蕭绾青哽咽道:“皇後娘娘與賢妃娘娘若是不喜歡臣妾方才的吟唱,那臣妾再吟唱一遍就是了。”
說罷,蕭绾青隻得扯開了嗓子,勉強唱到:
“薄霧濃雲愁永晝。瑞腦消金獸。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似黃花瘦。”
許是蕭绾青知道皇後與賢妃一再挑刺的緣故,這一邊蕭绾青唱的十分用心。尤其是唱到“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似黃花瘦。”那一句,更是唱得人滿心愁懷。
這邊冰绡實在看不過去,就趕緊奉上了菊花茶給蕭绾青清嗓子。
然而,皇後仿佛意猶未盡似的,道:“你看,蕭婕妤唱的不是挺好的麼。”說罷,皇後略一拂手,道,“軟玉,昨夜皇上賞給了本宮一對海棠珠花,本宮瞧着那珠花的樣子倒是嬌俏可愛,很是适合蕭婕妤。”皇後略一揚聲,道,“那對海棠珠花便賞給蕭婕妤吧!”
“是。”軟玉應了一聲,忙去了。
蕭绾青從軟玉手中接過那一對海棠珠花,臉色卻是一陣紅一陣白,隻恨不得找一個地縫鑽進去了。
可是,蕭绾青又能如何呢?蕭绾青隻能勉強擠出一絲尴尬的笑意,屈身行禮道:“臣妾謝皇後娘娘恩典。”
皇後見蕭绾青如此恭順,不由得滿意地點了點頭,旋即正色道:“本宮乃是中宮皇後,如今又懷有身孕,十分辛苦。後宮之事,有賢妃和嘉夫人幫助本宮打點。你們一定要恪守本分,萬萬不要錯了主意,知道了麼!”
“是!”皇後的這一招下馬威何其厲害,諸妃怎會不知?無奈,蕭绾心也隻得屈身行禮道:“是,臣妾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