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北苑門外,一襲藕色織錦掐絨宮裝的純嫔神色鄭重,徑直便來到了北苑之中。隻見純嫔裝束簡單,一頭烏發隻用了銀色絲帶輕輕挽住,一見便是匆忙過來的。如今天寒地凍,純嫔如此淡然前行,倒是别有一股空靈出塵之氣。
蕭绾心遙遙地見是純嫔來了,心中卻是一暖。蘇夢笙瞧見蕭绾心含淚盈盈的樣子,不禁低低開口道:“姐姐,姐姐,太好了,純嫔來了――”
正當這個時候,純嫔徐徐步入,也不看被凍的瑟瑟發抖的蕭绾心和蘇夢笙,隻是對着慕容景天與皇後行禮道:“臣妾棠梨宮純嫔,參見皇上,皇後娘娘,各位姐姐。”
純嫔隻對着慕容景天與皇後行禮,至于賢妃則是用“各位姐姐”而一帶而過,這一下倒是惹起了賢妃的不滿。隻見賢妃冷冷地瞥了一眼純嫔,瞧見純嫔神色淡然,全無破綻,也就隻好咬牙不說話了。
這個時候,慕容景天卻是不禁挑眉道:“純嫔?都這麼晚了,你過來做什麼?”
純嫔淡然一笑,徐徐開口道:“夜已經深了,皇上與皇後娘娘還不是眼巴巴地從鳳寰宮跑到了這北苑了?這北苑裡頭熱鬧得很,臣妾如何就來不得了?”
見到純嫔如此一說,慕容景天卻是不禁失笑道:“純嫔,你還是一向心直口快的。”說罷,慕容景天微微正色,開口道,“來了總有事,你說罷。”
純嫔恭敬地福了一福,旋即正色道:“臣妾知道了一些事情,是有關哲明太子的,因此不敢耽擱,所以速速來報――”
一聽到“哲明太子”四個字,皇後卻是一驚,道:“純嫔,你快說!”
見到慕容景天也示意自己說下去,純嫔這才緩緩道:“臣妾知道皇上與皇後娘娘因為哲明太子的事情傷心欲絕,所以一直不敢打擾。直到前兩日,臣妾陪着皇後娘娘收拾哲明太子的遺物,這才拿到了那一床芙蓉錦被。”
純嫔頓了頓,繼續道:“芙蓉錦被的棉絮之中,的确是被摻入了柳絮。這芙蓉錦被的确是宸妃姐姐送來的,上頭的麒麟圖案也的确是蘇良人的手藝。可是――”
純嫔話鋒一轉,冷然道:“可是,這芙蓉錦被上的明珠乃是出自嘉夫人的鹹福宮,且這麒麟圖案一看便知道是繡過兩次的。臣妾去查證過,乃是禦繡坊的手藝。而那位刺繡的繡女,原本是出自李淑媛宮中的……”
見到慕容景天表情驚愕,純嫔徐徐道:“至于這芙蓉錦被的被面兒,更是出自皇後娘娘的鳳寰宮。如此一來,若是說有人在棉絮之中摻入柳絮,便是合宮都有嫌疑了。皇上,您說是不是呢?”
慕容景天一驚,不禁道:“怎麼,被面兒竟然是出自皇後宮中?”
純嫔正色道:“正是。這芙蓉錦被的被面兒乃是‘浮光錦’,若是擱在太陽下頭一照,便是波光粼粼的樣子,故有此名。隻是,若是不放在太陽下頭,看起來便是普通布料。也正是因為如此,這浮光錦甚少制成被面兒之類的東西,反而是制成女子衣衫的時候頗多。”
皇後略微沉思,道:“這個本宮知道。隻是這浮光錦十分難得,因此下頭貢上這浮光錦的時候,本宮惦記着後宮幾個位份高的妃嫔,還送出去了一些,尤其是――”皇後目光一愣,道,“尤其是送到了賢妃的永和宮不少。”
純嫔點了點頭,繼續道:“的确如此。隻是,每匹浮光錦的花式都是不一樣的。這芙蓉錦被的花式,便是皇後娘娘留在自己宮中的那匹浮光錦的花式。”
說罷,純嫔頓了頓,繼續道:“宸妃姐姐吩咐禦繡坊做出這一套芙蓉錦被來,便是全權交給了禦繡坊制作。隻是,宸妃姐姐在拿到了芙蓉錦被之後,才發現上頭的麒麟圖案不太亮,這才又讓蘇良人親手補繡。”
純嫔平靜地注視着慕容景天的眼眸,道:“若是因為宸妃姐姐送來了這芙蓉錦被就認定是宸妃姐姐所為,實在不妥。畢竟,這芙蓉錦被被轉交過多手,任憑誰都有可能在錦被中做了手腳。”
說罷,純嫔意味深長地看了賢妃一眼,道:“賢妃娘娘,我剛才所言,您說是不是?”
賢妃見到純嫔有意無意地點醒着自己,更是來了氣,剛要發作,卻見皇後聲淚俱下道:“哲明太子!是母後無能,保不住你的性命,連是誰害死你的都不曾弄清啊!”
隻見純嫔冷然一笑,道:“皇後娘娘請節哀,隻是,這事兒還沒完呢――”
純嫔輕輕地看了蕭绾心一眼,這才繼續道,“皇上,别的不說,倘若是真的要在錦被的棉絮之中摻入柳絮,至少要在填被的時候做手腳。可是,等宸妃姐姐拿到芙蓉錦被的時候,芙蓉錦被已經基本完成,隻待蘇良人提亮麒麟圖案的顔色罷了。”
說罷,純嫔便是正色道:“不管怎麼說,宸妃姐姐都沒有那個本事做下這些事情。倘若因為宸妃姐姐接觸過芙蓉錦被而有嫌疑,那麼臣妾方才說到的諸位妃嫔,便都有嫌疑了。”
純嫔一向遺世獨立,如今這一番話說出來,倒是讓慕容景天如同醍醐灌頂一般。
果然,慕容景天原本緊繃的面色緩和了幾分,但是眉眼之間卻又聚集了愁緒。隻見慕容景天低低開口道:“這件事,的确是朕操之過急了――”
賢妃驟然聽到慕容景天的這一句,吓了一大跳,不禁道:“皇上!皇上!宸妃謀害哲明太子,那可是闆上釘釘的事實啊!皇上您不能就這麼輕易放過宸妃和蘇良人啊!”
慕容景天并不理會賢妃的話,隻是安靜地看着站在下頭瑟瑟發抖的蕭绾心,溫然開口道:“這件事,的确是朕操之過急了――”
賢妃如何能不明白呢?證據如何,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慕容景天所認定的事實是什麼。就像憑着莫須有的罪名可以把蕭绾心扔進這不見天日的北苑一樣,同樣的,隻要慕容景天認定蕭绾心無罪,明日她便可以依舊是柔儀宮裡寵冠後宮的宸妃。
這個時候,敬貴嫔卻是慌張跪下,哀聲道:“皇上,即便宸妃沒有害死哲明太子,可是咱們的大公主呢?宸妃與蘇良人偷盜臣妾宮中的炭火,緻使大公主受冷發了寒症,難道皇上您也不管不顧了麼?”
慕容景天還未開口,門口卻是突然跑進來了一個小内監,跪在地上哀聲道:“皇上恕罪!皇後娘娘恕罪!這一切都不幹宸妃娘娘的事啊!是小的……小的的錯啊!”
慕容景天眉頭一挑,道:“你犯了什麼錯?”
小内監哀聲道:“小的是給凝晖宮管炭火的。這些炭灰的确是凝晖宮的沒錯,但卻是小的扔過來的。”小内監頓了頓,旋即道,“天寒地凍,小的不想跑那麼遠扔炭灰,想着北苑一直無人問津,就索性把炭灰扔在了北苑裡。想不到,竟然出了這樣的事情……”
蕭绾心的眼眸中淚光閃閃,對着慕容景天道:“皇上,臣妾此身,可是分明了?”
慕容景天卻仿佛不忍看蕭绾心一般,隻是将目光移了過去,狠狠地踹了那個小内監一腳,厲聲道:“奸懶饞滑的東西!若不是你不盡心,宸妃怎會蒙受此等恥辱!”
說罷,慕容景天對着福公公道:“小福子,你快去拿厚的衣裳過來給宸妃披上!”
福公公趕忙去了。這個時候,那個小内監卻是連連磕頭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這一切都是小的的過失,請皇上責罰小的吧!”
慕容景天還未開口,賢妃卻是笑臉盈盈道:“皇上,這個小内監也真是的,自己犯懶不說,竟然害得宸妃與蘇良人蒙受這不白之冤,臣妾看着都覺得心疼。皇上若是真的愛惜宸妃,必得是要好好懲治這個不知體統的内監,給宸妃出氣才是呢!”
這個時候,皇後卻是揚眉道:“那麼,賢妃以為如何呢?”
賢妃卻是恨恨道:“這個小内監如此目無尊上,自然是要賜‘貓刑’,好好正一正宮人們的風氣。”
驟然聽到“貓刑”二字,蕭绾心更是吓了一大跳。
蕭绾心不是不知,這“貓刑”乃是找上數隻性子極野的貓來,把受刑之人和貓一同丢進麻袋裡,把口系上,再用鞭子狠狠的抽。貓受了驚,就會伸出利爪傷害受刑之人。如此,雖然受刑之人不死,但卻是會皮開肉綻,生不如死。
蕭绾心聽着害怕,也是擔心。畢竟,小内監雖然偷懶,可是并不至于受此大刑。
隻是蕭绾心剛要開口,慕容景天卻是渾不在意似的,隻是冷然道:“賢妃說什麼便是什麼吧――”
那小内監見到慕容景天如此神情淡然,雙腿一軟,口吐白沫,頓時吓暈了過去。幾個侍衛趕忙上前,把小内監拖走了。
這個時候,福公公已經帶了厚衣裳過來給蕭绾心和蘇夢笙披上了。雖然稍微暖和了一點,可是蕭绾心的心中卻依舊是天寒地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