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慕容景天出身皇家,如今又身處帝位,卻也沒有見過這般别緻的歌舞。
隻見那黃裳女子似舞非舞,倒不如說是跟着幾個陪舞的舞姬一同勾勒出了一幅秋意甚濃的畫卷。即便是唱曲兒,那黃裳女子也不似樂府歌姬一般隻會唱男女之情的靡靡小曲兒,或者是贊頌帝王功績的贊歌這般俗不可耐,而是吟唱了那一阙清新别緻的李清照的。如此以來,摒棄了宮廷樂府的靡靡不說,更是别添了一份詩意情懷在裡頭。
隻見慕容景天連連鼓掌,忍不住贊歎道:“如此獨出心裁,當真是極好。”說罷,慕容景天望了望那數隻黃莺飛去的方向,目光卻是不由得滑向了那個黃裳女子,笑着道,“你是誰?”
那黃裳女子不卑不亢,隻是略微福了一福,隻是柔聲道:“皇上無需知道小女子是誰。小女子隻是問一句,皇上您可喜歡這麼?”
慕容景天微微一怔,旋即失笑道:“重陽節乃是‘菊花節’。如今朕與未央宮中諸後妃坤泰殿中東籬把酒,乃是齊聚一堂的好時光。”
慕容景天頓了頓,這才道:“隻是,因為是在秋日裡,所以朕不免覺得未解愁懷,反掀波瀾。”話說到此處,慕容景天的眼眸中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隻是,慕容景天旋即淡然笑道,“隻是,旁的也就便了,你如今一身黃裳吟唱這,倒是惹得滿身花香。如此,古人自然是傷春悲秋,可是落在你這裡,卻是‘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的曠達通透……”
黃裳女子眉心一動,溫然道:“曲有誤,周郎顧。皇上精通此道,小女子望塵莫及……”
見黃裳女子有意誇贊自己,慕容景天甚是高興。隻見慕容景天眉心一動,不知為何,聲音中卻是多了幾分失落之情。慕容景天隻是撫着桌邊裝飾的菊花頹然道:“馨香盈懷袖,路遠莫緻之。菊花雖然高潔雅緻,經霜不落,傲霜而開,卻也是不被多數世人所愛。說起來,菊花固然傲骨高潔,但終究是辜負了。”
那黃裳女子見慕容景天聽見如此一說,便微微垂眸道:“晚來風急,西風瑟瑟,既然身為花朵,便最怕風吹雨打。即便李清照曾寫過‘綠肥紅瘦’,那也不是對着菊花的。”
黃裳女子眼眸一沉,旋即道:“秋風秋雨愁殺人。其實即便是清風苦雨,菊花也隻是倍覺寒意逼人。唉,花開花落終有時,和那人來人去都是無可奈何之事。小女子雖然感傷,卻也是無可奈何。”
說罷,隻見那黃裳女子略一拂手,柔聲開口道:“皇上您瞧,您把酒相對的菊花,菊瓣纖長,菊枝瘦細,原本便是嬌柔的女子之态。隻是,因為盛開在不為人所喜愛的秋日裡,菊花便不得不鬥風傲霜。小女子如今看着,心中倒是更覺凄涼。”
慕容景天見黃裳女子如此娓娓道來,不由得頻頻點頭。
這個時候,隻見那黃裳女子眼眸一動,上前一步,這才正色道:“花有花開花落,月有陰晴圓缺。世間之人,悲秋傷别,此番愁苦,無計可消。皇上乃是大周帝王尚且心懷惆怅,而女子本就薄命,倒是惹得一番人不如菊之感。”說罷,那黃裳女子便是盈盈垂淚,倒是惹得人心生愛憐。
聽那女子如此娓娓道來,一直坐在一邊憋着不出聲的賢妃卻是不由得嗤笑道:“什麼朵兒花兒的,怎麼就那麼多講究了?你這般賣弄,當真是無禮!”
說罷,賢妃一個旋身便到了慕容景天跟前,遮住了慕容景天看着那黃裳女子的視線,柔聲道:“皇上,您閑着沒事兒聽這些子話做什麼呢?倒是怪酸腐的。”賢妃微一舉杯,嬌滴滴道,“皇上,臣妾覺得這菊花清酒味道甚好,不如皇上再飲一杯吧!”
而慕容景天顯然已經被那黃裳女子所吸引住了。隻見慕容景天不耐煩地撥開了賢妃,隻是冷然道:“菊花清酒雖然酒勁兒不大,可若是飲多了,也是惹得人一身不痛快。賢妃你若是還沒盡興,自己慢慢喝就是。朕已經微醉了,不想再飲。”
賢妃微微一怔,旋即恨恨地剜了那黃裳女子一眼,隻是冷冷地抛出了一句:“狐媚!”
而慕容景天卻仿佛全然沒看見賢妃吃醋嫉妒的樣子似的,隻是瞧着那黃裳女子,目光一柔,旋即道:“美人若如斯,何不早入懷?來,告訴朕,你是誰?”
隻見那黃裳女子将遮面的面紗摘下,露出了一副絕美的驚世容貌――
那不是蕭绾青又是誰?
一直在一邊默不作聲的蕭绾心頓時一驚:居然是姐姐?
想起前兩日自己前往重華宮探望姐姐時,姐姐還是一副病怏怏的樣子。那時的姐姐,分明已經瘦脫了形狀,臉上更是全無半點血色。為此,蕭绾心還特地封了一屜子阿膠送去。
可是,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姐姐,卻是一身飄逸黃裳,襯得姐姐更是楚楚動人。姐姐原本就是容貌傾城、颠倒衆生的美貌佳人,如此細細打扮起來,竟更是襯得姐姐膚如凝脂,眉目含情。若是淡淡一笑,更是别有一番風姿。
看起來,蕭绾青今夜是算足了時候來争寵的。蕭绾心想到此處,心中不由得被巨大的失落與心酸占據,一個不穩,差點摔倒。好在純貴嫔一直看着蕭绾心,趕緊就給扶住了。
這邊慕容景天見到是蕭绾青,顯然也是驚住了,不由得道:“你是――蕭婕妤?”
蕭绾青見到慕容景天錯愕的表情,隻得翩然行禮道:“是,臣妾重華宮婕妤蕭氏,參見皇上,參見皇後娘娘。願皇上萬安,皇後娘娘萬安……”
這個時候,皇後微微一怔,旋即溫然開口道:“本宮沒想到,居然是蕭婕妤。”說罷,皇後對着慕容景天溫然道,“皇上,可見蕭婕妤是真心傾慕皇上的。為了讓皇上高興,竟然出了這麼一個别緻的點子。”
而慕容景天仿若沒聽見皇後的話似的,隻是溫然道:“怎麼,朕聽聞你自斷腿之後便身子不好,一直抱病,怎的如今竟出來了?”
蕭绾青盈盈含淚道:“那是因為臣妾實在是思慕皇上。”蕭绾青哽咽着道,“皇上雖然晉封了臣妾為婕妤,卻再也不曾踏入臣妾的重華宮。臣妾每每看着空曠寂寥的重華宮,都隻覺得冰寒徹骨。皇上不來臣妾的宮中,臣妾便覺得活得如同一口枯井,了無生趣。”
見蕭绾青如此半含委屈、半含嬌羞,慕容景天也不由得心軟了幾分,柔聲道:“蕭婕妤,你若是思念朕,隻消派人來乾元宮通禀一聲,朕便會去看你。”
蕭绾青拭淚道:“臣妾自斷腿之後,一直郁郁寡歡,更是纏綿病榻,久久不愈。臣妾病體,本就不宜面聖,前未央宮中的大小事務時時都要皇上操心――臣妾所能做的,也不過是保全自己不給皇上添加煩亂罷了。”
見蕭绾青如此體貼,慕容景天不由得唏噓道:“你倒是明白朕的心意。”說罷,慕容景天拍了拍身邊的軟椅,道,“蕭婕妤,下頭涼,你坐到朕的身邊吧!”
瞧着蕭绾青抹着眼淚倒在了慕容景天的懷中,趙才人不由得憤憤道:“真是個狐媚東西!想不到竟使出了這麼一招,惹得皇上心猿意馬。”
這個時候,李淑媛倒是不屑道:“人家蕭婕妤有争寵的本事,你趙才人不是也有麼?隻不過啊,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妹妹固然聰慧,可是落在旁人眼中,卻是雕蟲小技了。”
“你!”趙才人氣的隻發怔,可是礙于位分不能多說什麼,隻能卷着手裡的絹子恨恨道,“你不過是做了兩個破枕頭罷了,有什麼好的?”
李淑媛笑道:“是啊,我不過是做了兩個枕頭,是沒什麼好的。”李淑媛剜了趙才人一眼,坦然道,“沒錯,我不過是會做兩個枕頭罷了,可是皇上卻是喜歡得緊的。隻要皇上喜歡,你還敢說我做的不好麼?”
說罷,李淑媛微微飲了一口茶,這才疏懶道:“倒是你,趙才人,你這一道菊花酥心意是好,隻是卻放了太多的豬油。到底還是小門小戶出身,一年半載見不到點葷腥。如今好不容易爬上了皇上的龍床,難得下一回廚房,就忘乎所以了!明明是一道清新淡雅的菊花酥,愣讓你做成豬油酥了!”
見李淑媛的話說的狠辣,敬貴嫔亦是皮笑肉不笑道:“可不是!旁的也就罷了,趙才人更是将這一道粗俗的菊花酥獻給了皇後娘娘。咱們未央宮裡的女人誰人不知,這皇後娘娘的廚藝可是宮中一流。你趙才人到底有個什麼本事,竟敢在皇後娘娘跟前賣弄?”
“你!”趙才人心中羞憤,轉而向慕容景天投來了求助的目光。隻是,慕容景天已經将蕭绾青攬入懷中,哪怕是皇後、賢妃這樣的也是丢在一邊了,哪裡還會管她呢?
見到慕容景天與蕭绾青言語溫存,甚是親密,趙才人心中憤憤,隻得含着怒氣對着皇後福了一福,道:“啟禀皇後娘娘,臣妾身子不适,想回宮休息了。”
這坤泰殿中争奇鬥豔的手段一波接着一波,一個個粉墨登場,當真是有趣。且如今便已經是蕭绾青勝出了,皇後哪裡還會在乎一個位分低微的才人呢?
隻見皇後略一揮手,疏懶道:“趙才人既然身子不爽快,那便趕緊回啟祥宮休息吧。”
說罷,皇後轉而對軟玉道:“對了,軟玉,你親自去太醫院請了太醫過來,給趙才人好好請一請平安脈。如今是在秋日裡,趙才人可别是怒火攻心,一時發了寒症才好。”
皇後明面兒上是關心趙才人的身體,可是誰人聽不出來,皇後是知道趙才人含酸拈醋呢!皇後此言一出,隻見幾個膽大的妃嫔便已經嘻嘻地笑了出來。
果然,趙才人的臉一陣紅一陣白,隻得福了一福,趕緊道:“皇後娘娘,不必勞煩軟玉姑姑了。臣妾無恙,隻要稍稍休息便是了。”說罷,趙才人憤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