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慕容景天的眉眼間頓時隐有怒氣,隻不過被慕容景天竭力按壓罷了。但見慕容景天冷冷道:“宸妃,她又怎麼了?”
皇後見慕容景天隐有怒氣,便隻得思忖着開口道:“啟禀皇上,大李美人犯下滔天大罪,罪無可恕。不過,大李美人和她的奸夫如今也都已經懲治了,這件事倒是可以過去了。隻是——”
但見皇後話鋒一轉,目光也變得冷硬了起來,陡然道:“隻是,這鄭易辰鄭太醫乃是宸妃的随侍太醫,且在李昭容去世之後,宸妃便也被不等太醫院指派太醫過去,而是趕緊指了自己宮中的太醫侍奉。”
說罷,皇後頓了頓,試探着繼續道,“若是說宸妃對于鄭、李二人的奸情并不知曉,皇上,臣妾實在是不信……”
“是麼?那皇後你可有辦法證明宸妃知道這一對狗男女的奸情麼?”慕容景天将手中的小銀筷子丢在一邊,冷冷問道。
聽到慕容景天有此一問,皇後不禁失笑,無奈道:“皇上,這樣的腌臜事情,怎麼會有證據呢?隻是如今的種種皆是指向宸妃,臣妾也是不得不信罷了。”
說罷,皇後意味深長地看了慕容景天一眼,旋即沉聲道:“其實皇上也是心存疑惑的,難道不是麼?”
見皇後如此一語戳中自己的心事,慕容景天頓時面色微滞,幾乎就要爆發出來。
慕容景天身為帝王,最忌恨的就是妃嫔不忠于自己。當初蕭绾心身陷流言之禍,若不是那個孩子驟然死去,且畢竟有着當年的情分在,又沒有實打實的證據,慕容景天未必肯原諒蕭绾心這一次。
可是,大李美人便是不一樣的。那一夜的捉奸在床,着實是上到了慕容景天作為帝王的尊嚴。然而,更可怕的是,在自己身邊侍奉多年的皇後,已經對自己的脾氣屬性了然于兇了。
但見慕容景天鼻翼微張,勉強鎮定道:“朕又怎麼了?”
見慕容景天有意遮掩,皇後心中便更是明白了幾分。隻見保持着得體的笑意,隻是緩緩開口道:“自打宸妃從北苑出來,皇上對宸妃就頗為疼惜。隻是自打大李美人與鄭太醫的苟且之事大白天下之後,皇上可就許久都沒有去過柔儀宮了——皇上,這安知不是皇上您因為忌諱着大李美人私通一事的緣故?”
隻見慕容景天面色一緊,皇後立刻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皇上畢竟是皇上。對于皇上,可以敬,可以怕,但不能将皇上的心事事事了然于兇。皇後一凜,趕緊斂衣跪下行禮道:“皇上恕罪,臣妾失言了。”
慕容景天也不讓皇後起來,隻是自顧自地夾了一筷子龍井炒蝦仁吃了,緩緩開口道:“你與朕的情誼不淺,你又是皇後,自然沒有什麼錯不錯的。你放心,朕是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而怪罪你的。”
雖然如今是在正月裡,寒風陣陣,可是皇後隐約聽着窗外寒風的呼嘯,心中卻是泛起一陣異樣的粘膩。
半晌,皇後勉強擠出一句話,道:“皇上,臣妾若是有所冒犯,也是太過關心皇上的緣故。畢竟,臣妾才是皇上您最親近的枕邊人。臣妾對皇上絕無半分不忠之心。臣妾此情,天地可鑒。”
聽到皇後如此動情一說,慕容景天卻仿佛并不在乎似的,隻是淡淡一笑,随口道:“行了,皇後,你起來吧。咱們是多年夫妻,自然是一體同心的。”
“是……”皇後緩緩地松了一口氣,将一抹笑容無聲無息地抿在唇邊。
皇後見慕容景天也不答話,隻是用膳,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是在一邊伺候着。如此以來,慕容景天雖然胃口不好,卻也就着菜吃了一小碗粥。
待用完膳後,慕容景天這才輕聲開口道:“那麼,皇後以為宸妃如何?”
因為方才的冒失,皇後已經不敢再露鋒芒。隻見皇後淡淡含笑,道:“臣妾……臣妾雖然是後宮之主,可是皇上更是臣妾的天,臣妾一切都聽皇上的。”
慕容景天聽到皇後如此欲擒故縱,卻是忍不住嗤笑一聲,冷然道:“皇後,朕一向誇贊你是朕的賢内助,怎麼這個節骨眼兒上,皇後你倒是學會明哲保身了?”
皇後微微一愣,複而低聲道:“是,若是皇上願聽臣妾一言,臣妾必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說罷,皇後微微揚起頭,道:“這件事,即便臣妾不願意相信,可是宸妃也必定是有着脫不了的幹系。隻是,宸妃位份高,又一向順從恭敬,臣妾顧及着與宸妃之間的姐妹情誼,也不能不網開一面。”
但見皇後斂衣行禮道:“臣妾認為,眼下最好讓宸妃不要離開柔儀宮,躲過這一陣子的閑言碎語,待這件事風平浪靜了,再把宸妃放出來。如此,對于宸妃,即算是懲戒,又算是保護。”皇後頓了頓,又補充道,“并不是禁足,隻是要宸妃老老實實地呆在柔儀宮裡,少聽一些閑言碎語罷了。”
慕容景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隻是道:“皇後是後宮之主,這點事自然不必請示朕。既然皇後心意已決,那就按着皇後你說的辦吧。”
皇後自知,方才的這一番剛柔并濟已然奏效。隻見皇後眉眼間更多了幾分笃定,嘴上卻是恭順道:“是,臣妾明白了……”
次日是一個晴朗無比的好天氣。在聽皇後的旨意的時候,蕭绾心正坐在柔儀宮的小花園的松影下頭,看着光影斑駁,卻沒有絲毫的生機。前來宣旨的小内監趾高氣昂,蕭绾心也不理會他,隻是默然下跪,領旨謝恩。
壁珠見到小内監走遠了,這才氣急敗壞道:“準是皇後那個老婆娘又向皇上進讒言了!要不然,怎麼昨個兒皇上歇在了鳳寰宮,今天就有這樣的旨意了?”說罷,壁珠目光一冷,恨恨道,“二小姐,您可要想想辦法啊!咱們萬萬不能坐以待斃!”
雖然壁珠氣急敗壞,可是蕭绾心卻是神情淡然,隻是緩緩道:“本宮隻想着自己是躲不過這麼一遭了,卻想不到,這旨意來的居然這麼快。”蕭绾心平靜地注視着手中的旨意,淡淡道,“隻是,如今皇後下了懿旨,本宮又能如何呢?”
蕊珠憂心忡忡,不禁擔憂道:“皇後娘娘雖然沒有明說是禁足,可是讓二小姐您好生休養,無事不必外出,那便是如同禁足了。”
說罷,蕊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輕聲道:“原本這件事就是撲朔迷離,加上今天的這一道懿旨,如此一來,二小姐若是想要自救,那便是難上加難了。
聽了蕊珠的話,蕭绾心便淡然地點了點頭,旋即沉聲道:“雖說是如此,可是至少現在本宮還在柔儀宮中。當初本宮被丢進北苑那種地方,不是也一樣活下來了麼?”
說罷,蕭绾心微微擡起頭,看着斑駁的松木碎影,隻是低低道:“隻要本宮活着,隻要本宮隻清白的,難道還怕沒有來日麼?”
壁珠見蕭绾心聲音沉穩,似乎沒有絲毫的慌亂,便也就放下心來,點了點頭,柔聲道:“隻要二小姐不氣餒就好。壁珠與蕊珠都是會跟着二小姐的。”壁珠咬牙道,“隻要二小姐不倒下,咱們就有東山再起的那一天!”
聽到壁珠如此一說,蕭绾心忍不住嗤笑一聲,冷然道:“本宮若是倒下了,便是遂了她們的心願了,本宮怎麼能讓親者痛,仇者快?”
說罷,蕭绾心微一揚手,聲音中卻是帶了幾分疏懶的意味,道:“既然不讓本宮出去,那本宮便不出去了。即便是出去了,左右也是是非。本宮倒不如老老實實地呆在自己的柔儀宮裡,也是落得個耳根清靜。”
蕊珠點了點頭,亦道:“隻要二小姐寬心就好,奴婢一定會好生侍奉二小姐的。”
這個時候,蕭绾心仿佛突然想到了似的,不禁問道:“對了,李昭容的小公主快滿月了吧。”
壁珠趕緊點頭道:“可不是!按着祖制,若是妃嫔生育了公主,便是要在滿月那一日起名冊封,納入皇家族譜。隻有記錄在皇家的族譜上,那才是證明了公主金枝玉葉的身份。”壁珠頓了頓,道,“若是細細算起來,距離小公主滿月還真是沒有幾天了。”
蕭绾心苦笑一聲,緩緩道:“有時候,本宮還真是羨慕小公主。”
“羨慕?”壁珠驟然聽到蕭绾心如此一說,不禁疑惑道,“不知二小姐為何要羨慕小公主呢?”
蕭绾心微微垂下眼眸,低低開口道:“身為皇家公主,便仿佛是有了一塊免死金牌。隻要皇上認定自己的血統,那公主便是最高貴的。”
隻見蕭绾心輕輕扶了一枝樹枝在手,這才緩緩道:“如今未央宮中,最尊貴的便是淑惠長公主了。雖然在赫連族,長公主不過是一個側妃,可是隻要回到大周,她便是最最貴的長公主。畢竟都是慕容氏皇族的血脈,打斷骨頭連着筋,不想本宮這樣做妃嫔的,一輩子守在這樣一個四四方方的地方,難得自由。”
見到壁珠疑惑的眼神,蕭绾心繼而沉聲道:“别的不說,甯安公主與皇上的同胞妹妹,上頭又有淑惠長公主護着,日子自然是不錯的。這未央宮中,最沒有地位的便是吉太妃生育的柔嘉公主。”
蕊珠亦道:“隻是,柔嘉公主雖然是庶出公主,位份低微,可是到了年紀,依舊可以另開公主府居住,倒不似宮中妃嫔這般,一輩子在未央宮裡,即便是死了也隻能葬在皇陵。”
見到蕭绾心如此神色凄然,蕊珠卻是繼而開口勸慰道:“二小姐,您别傷心了。眼下外頭的流言蜚語那麼多,都說是您縱容了鄭太醫與大李美人私通的——那話兒肮髒不堪,二小姐您老老實實地在柔儀宮裡養着,倒是少了許多紛擾。”
壁珠趕緊點頭附和道:“可不是!再說了,皇上一沒降二小姐的位份,二沒降低二小姐您妃位的供應,可見皇上心目當中還是有二小姐的。不管怎麼說,總是有着情分在的,隻要二小姐悉心籌謀,總有一天會複寵如初的。”
雖然聽得壁珠有意寬慰,可是蕭绾心還是忍不住苦笑了一聲,低低道:“皇上心中有沒有本宮,連本宮自己都不知道。”
壁珠寬慰道:“皇上與二小姐有着深厚的情分在,皇上一定不會對二小姐您不管不顧的。二小姐,您聽奴婢一句話,隻要老老實實等着就是了。”
蕭绾心聽得了壁珠的這一番話,便也就默默不再言語。
正月裡寒風瑟瑟,蕭绾心微微揚起頭看着松木見斑駁的光影,不知為何,心中卻平添了幾分深沉的凄涼。